“修公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我相信沿途老百姓一定會支持,關鍵是工作要做深做細。各鎮主要領導要深入一線,走村入戶進行宣傳。”侯衛東態度堅決地道,“成沙公路方案經過了縣委常委會審議,已成了定論,不能隨意進行修改,否則縣委常委會的決定就是一紙空文。我們一定要維持縣委常委會的嚴肅性。”
景緒涯仍然臉有愁容。
侯衛東當過益楊新管會一把手,知道大規模征用土地的難度,對朱兵道“朱縣長,最近召集雙河、河西、桔樹三個鎮的黨政一把手工作會,專題研究征用土地一事。你們回去做些準備,在會上我們再製訂硬性任務。”
布置了此事,侯衛東追問了一句“景局長,沿途三個鎮到底涉及多少個村?這一段時間,你去接觸過幾個村支書和村委會主任?”
景緒涯作為縣交通局長,按慣例,他一般隻走到鎮一級,而且隻跟鎮裡主要領導見麵。侯衛東問得如此細,讓他始料不及,汗水一下就冒了出來。
侯衛東見他結巴,沒有繼續追究此事,語重心長地道“景局長,你要到各村支部書記和村委會主任中間去走一走,了解第一手資料,做好溝通解釋工作。如果我們浮在半空中,很難做好工作。如果紮根於基層,我相信一定能順利推進工作。”
朱兵不禁暗自感歎“當真是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幾年前,侯衛東還是初出茅廬的學生,求著交通局買碎石。轉眼間,堂堂的交通局長在他麵前就如小學生一般。”
下了樓,景緒涯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對朱兵道“朱縣長,我先回局裡開會,然後就到桔樹鎮去,先找老高談一談。”開完會,景緒涯就朝桔樹鎮走。桔樹鎮的公路是出名的爛,進入桔樹鎮不久,前麵就有重車陷在大坑裡,動彈不得。
景緒涯等了一會兒,覺得車裡悶,就下了車,朝出事地點走去。經過一輛大卡車時,見車上都是披麻戴孝,還有哭罵聲,無意中聽到幾句話,嚇了他一跳。
將問題交給王輝
景緒涯是成津縣土生土長的乾部,深知縣情。聽到對話,也就不再上前,慢慢地退回到車上,這才給侯衛東打了電話“侯書記,我是景緒涯。根據你的指示,我回局裡開了會以後,正前往桔樹鎮。堵車時,無意間發現了一個事,給您彙報。”
侯衛東認真聽著景緒涯的報告,道“嗯,景局長行動迅速,很好。你注意觀察情況,隨時向我報告。”
放下電話,他立刻把委辦主任胡海叫了過來,道“接到舉報,方鐵的家屬帶著橫幅前往沙州,要到沙州鬨事,已經到了桔樹鎮。你通知飛石鎮、桔樹鎮、信訪辦、公安局派人前往沙州,如果能在公路上把他們攔截下來最好。如果追不上他們,就到沙州市委、市政府去守著,務必將其勸回。”
胡海算了算距離,道“派人去追恐怕來不及了,我建議讓桔樹鎮和派出所出麵做工作。不管采取什麼辦法,先把他們攔下來再說。”
侯衛東道“你立刻通知桔樹鎮,想辦法勸回這些人。”
胡海得令以後,急急忙忙就去布置。
在老成沙路上,景緒涯得到了侯衛東的表揚,格外高興,他盯著前麵大貨車披麻戴孝的人群。按照常規,成沙公路一堵車就是半天,今天卻很快就恢複了交通。他連忙又給侯衛東報告了情況。
在成津縣境內無法追上方鐵家屬,侯衛東走到門口,對秘書杜兵道“你去跟胡主任說,成沙公路已經通車,通知桔樹鎮來不及了,在派出工作組的同時,向市委辦和市府辦報告此事。”
杜兵一路小跑去找胡海。
安排妥當,侯衛東這才有空喝了口水。此時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這一次公安局的抓捕行動是一次線索清楚的行動,戰果不錯,卻也暴露出不少的問題第一是飛石派出所一位民警醉酒,聯防員涉嫌通風報信;第二是抓捕方鐵的相關文書不翼而飛,這肯定是八名刑警中的一名所為。
“誰才是可以相信和依靠的力量!”侯衛東不禁發了些感慨。他是主持縣委工作的副書記,有市委周昌全書記的大力支持,掌握著乾部任免權。可是如今成津乾部隊伍與礦主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讓他有一種無力感。
此時,他對章永泰日記產生了強烈的共鳴。正在腦海中想著章永泰,桌上的紅機突然響了起來,是市委常委、秘書長洪昂的電話“衛東,剛才接到省委辦公廳的電話。沙州一中老師章竹到省委去上訪,市委已經派人去接。”
侯衛東隻得苦笑了,由於是用紅機電話,也就不存在泄密的問題,實話實說道“秘書長,章家兄妹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處理成津問題不可能畢其功於一役,得抽絲剝繭、循序漸進,等水到渠成才能徹底解決問題。這事的關鍵問題是章家兄妹對市委和縣委抱著不信任的態度。現在不能向兩兄妹透露市委的真實意圖,一來容易壞事,二來他們不一定相信。”
洪昂道“核心問題是章家兄妹對市委、縣委不信任,這一點不解決,始終是問題。”
出於保護章家兄妹的考慮,市委已經給章永泰愛人在市委家屬院裡考慮了一套住房。住房性質屬於集資建房,優惠不少,由於量少,隻有資格老的處級市直機關乾部才能買到。儘管章永泰並非市直機關乾部,由於他是因公殉職的正處級乾部,把他的遺孀安排進市委家屬院,市直機關乾部們也就沒有太大的意見。
章竹一直是處於校園較為封閉的環境中,自視甚高,考慮問題頗為偏激。他將市委的善意理解為收買,坦然采取了端起碗來吃肉,放下碗來罵娘的做法。等到母親搬進了市委家屬院,他就帶著材料到了省委討要說法。
事已至此,侯衛東隻能迎著困難頂上去,道“秘書長,我再找章鬆、章竹談話。”
洪昂知道事情的根底,也感到事情棘手,道“周書記作出了指示,他要求一定要安撫住章家兄妹,切實保證兩兄妹安全。我的意見是想辦法迂回攻關,找獨立於政府的第三人出麵,隻是這人不好找。”
侯衛東腦中靈光一現,道“上一次章鬆去找過省報記者王輝,說明她對王輝很信任。王輝是資深記者,他理論水平高,又正在采訪章永泰一事,由他出麵效果應該不錯。”
洪昂對這個提議也有興趣,不過他馬上想到一個問題,道“你如何向王輝提這事,既要將事情講清楚,又不能暴露市委意圖,這個分寸一定要掌握好。”
侯衛東略為沉吟,道“秘書長,我會注意方法,不會暴露市委的意圖。”
下午5點左右,宣傳部長梁逸飛接到了胡海的電話。侯衛東要宴請王輝一行,此時沙州宣傳部副部長已經回到沙州,王輝就成了主賓。
6點,王輝等人來到了縣委招待所。委辦主任胡海將王輝、段英、杜成龍安排進了包間,先由梁逸飛陪著,他親自到後院來請侯衛東。
在後院,侯衛東正在樓下鄧家春的房間裡,兩人點燃煙,聊著。
一次並不複雜的抓捕行動,搞出了這麼多事情,鄧家春頗為惱怒,道“侯書記,我當了幾十年公安,第一次遇到這麼窩囊的行動。成津公安隊伍千瘡百孔,必須要整肅隊伍,不下猛藥,老虎要變成病貓。”
侯衛東麵臨著同樣的問題,而且範圍更寬,牽涉麵更大。
他抽著煙站在窗前,看著圍牆外的綠樹,道“誰是可以信任的人,這是擺在我們麵前的難題。我曾經想過從外地多調乾部,經過這一段時間工作,我認識到多調乾部解決不了成津的乾部隊伍問題,還是得立足於本地。成津是共產黨領導下的成津,大部分乾部是好的,這就是我們工作的基礎。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們要當伯樂,從當地乾部中找到人才。當然,我們兩手都要硬,對個彆壞分子,必須嚴懲,不能心慈手軟,不能養虎為患。”
鄧家春道“飛石鎮的那個聯防員,立刻清除。那位醉酒的值班民警,停崗。如果查出誰拿了搜查證等相關文件,開除。”
這時,侯衛東看到胡海走進了院子,他回頭對鄧家春道“兩位民警都沒有生命危險,這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有必要,就送到沙州醫院,彆吝惜錢。”
進了縣招待所的餐廳,招待所長胡永林站在旁邊咧嘴笑著。侯衛東朝他點了點頭,進了雅間。
王輝道“侯書記,你也太客氣了。”
侯衛東在首席坐下,道“一般的同誌中午陪一陪就行了,王主任不同,我們是多年故交。中午那一餐算是代表著成津縣委、縣政府,這一餐就是代表我本人了。”他又開玩笑道,“王主任,早知道要來成津工作,你寫那篇調查報告的時候,就應該為成津多多美言。”
王輝在數年前寫了一篇關於嶺西全省開發區的調查報告,讓益楊新管會出了風頭。這篇調查報告發表以後,全省關閉了十六個開發區,成津開發區被撤銷。
“嗬,我也是無心之為,不過實話實說,當初成津開發區確實不成樣子,茅草比人還深,都可以辦狩獵場了。如果侯書記重啟開發區,我一定會唱讚歌。”那篇調查報告是王輝得意之作,提起此事,他頗為高興,順便也捧了捧侯衛東。
段英換了一條紫色長裙,以前在益楊,她從來沒有穿過紫色長裙。到深圳出差,逛街時偶然間發現了這條長裙子,心中著實喜愛。這次到成津來,她神差鬼使地將這條紫色長裙帶了來。
侯衛東一直在與王輝說話,眼角餘光也不時瞟向段英。這一身紫色長裙極配其氣質,讓她顯得高貴而性感。與王輝聊了幾句,他對段英道“段英在《沙州日報》工作過,對沙州各縣情況很熟悉,希望也為成津多鼓勁兒。”
在這種場合下,段英儘管有許多話,卻也隻能說著官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