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秘書杜兵將況勇的告狀信拿過來以後,侯衛東讓鄧家春上樓。
鄧家春一直在迂回地調查章永泰車禍之事,同時對成津已經存在的涉黑團夥進行調查取證。他遇到了兩個難題一是公安機關有內鬼;二是被害人不相信政府,怕黑社會團夥報複,根本不配合公安取證。
看罷況勇的告狀信,鄧家春一拍桌子,道“這幫人太猖狂,如果此事查實,就將是一個重大的突破口。段記者真是了不起,她的線索很重要。”
侯衛東出生在公安世家,本人又學的是法律專業,研究案子倒也算是內行。與鄧家春談了一會兒案子上的事情,研究了大致方案,鄧家春就匆匆下樓。
侯衛東在屋裡坐了一會兒,在網上見到了祝梅的一條留言“侯叔叔,我想到成津來寫生。我沒有跟爸爸說,他肯定不準我來耽誤你。”
想起祝梅,侯衛東就會想起在沙州聾啞校的一幕。當他和祝焱一起去看她時,她一個人坐在畫室,臉色雪白,身體瘦削,一副孤零零的樣子。他心為之一軟,又回了一條留言“明天我派車到學院來接你,接你的人叫穀枝,是成津縣委辦的工作人員。”
儘管祝梅不想父親祝焱知道此事,侯衛東還是給祝焱打了電話。
祝焱道“祝梅這孩子真不懂事,成津這一攤子工作也不輕鬆,她還來忙中添亂。”茂雲市東湘縣與成津接壤。祝焱為了東湘縣的事情操了不少心,對成津的事情並不陌生,隻是他並不點得太明。
侯衛東聽祝焱並沒有明確反對,笑道“祝書記,您彆見外了。祝梅就是我妹妹,她到了成津,我讓縣委辦的穀枝去陪她,哪裡能耽誤我的事情。”
祝焱對於這個聾啞女兒很遷就,隻要她能快樂,就讓她去做,他道“隻要不耽誤你的工作,就行。”
當祝梅看到了侯衛東發來的留言,高興地跳了起來。她們寢室有四個人,其他三位室友平時就特彆照顧祝梅。她們見到祝梅興高采烈的樣子,一人就拿著筆在紙上寫道“小梅梅,你真的要到成津去嗎?我們三人都要到海南,你還是跟我們一起去吧?”
祝梅飛快地在紙上畫了一個小女孩,畫上的小女孩道“我要到成津去畫大山,大山有另一種深沉,我喜歡雄奇的大山。”
同屋的三個女孩都知道祝梅有一個叔叔在成津縣當領導。不過美院的學生多少有些藝術氣質,對當官的沒有多少興趣,縣裡的領導更是被瞧作芝麻小官。此時見祝梅高興的樣子,一位敏感的室友就對祝梅的叔叔產生了興趣,寫道“你和你叔叔感情很好。”
祝梅的臉微微有些羞澀,寫道“他不是我的叔叔,以前是我爸秘書,現在在成津縣工作。”
另一人寫道“哇,那他還很年輕啊。”
三張好奇的臉齊刷刷地盯著祝梅,把祝梅鬨了一個大紅臉,她趕緊走了,不再說這事。
第二天上午11點,縣委辦工作人員穀枝就坐著奧迪車到了嶺西美院。從嶺西到沙州,隻走了一個小時。從沙州到成津,老耿愛惜這輛市財政局給侯衛東新配的好車,就很顧惜地開,足足走了兩個小時,才來到了成津縣委招待所。
春天得知侯衛東的妹妹要來,一大早就帶著另外兩個服務員來到了縣招待所。她此時已當了縣委招待所服務部的小組長,手下有兩個組員,算得上招待所的最基層領導。春天當了領導,也更加賣力,指揮起另外兩個服務員,給祝梅的房間整理一新。
胡永林聽說侯衛東的妹妹要過來暫住,不敢怠慢。春天剛把房間整理好,他就過來檢查。進了屋,胡永林摸了摸被單,道“春蘭,你怎麼搞的?侯書記的妹妹來了,怎麼能用舊被單?統統換成新的。”
春天甜甜地道“胡所長,侯書記給我改了名字,我現在的名字叫春天。”
“春”這個姓很少見,平時胡永林經常拿這個姓來開玩笑。此時聽到春蘭改成了春天,也覺得這名字很一般,便笑道“我記得有一句詩,‘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春天的男人最好姓冬,在桔樹鎮就有人姓冬,看來你未來的婆家在桔樹鎮。”
“不理你,亂開玩笑。”春天是女孩子,談起這方麵的事情就有些嬌羞。
胡永林見到春天害羞的樣子,哈哈地笑道“春蘭,不和你扯了,趕緊去買新床單,客人很快就要到了。”
“我這就去,門外就有商店,很快的。”春天一邊朝外麵走,一邊重申道,“胡所長,我現在叫春天。”
等到祝梅和穀枝來到了縣招待所,春天已經將祝梅的寢室收拾好了。她驚奇地發現,侯書記的妹妹居然是聾啞人,更讓她驚奇的是,這位聾啞女孩居然還帶著畫板。
“穀主任,中午你們吃什麼?我讓大師傅準備好。”春天主動問穀枝,她對沒有職務的乾部統稱主任,這是春天的小智慧。
穀枝是縣委辦工作人員,經常到縣招待所,春天已將她記熟了,而且知道她姓穀。穀枝卻並未注意縣委招待所這位尋常的服務員。侯衛東隻是讓她去接祝梅,中午如何安排卻沒有交代,對於是否留在這裡吃飯,穀枝有些猶豫。
春天觀察到了穀枝臉上的猶豫,建議道“侯書記事情多,中午很少回來吃飯。要不,我讓大師傅弄幾個菜,你們先吃?”
祝梅很是冰雪聰明,她猜到了春天的大體意思,寫道“不用太麻煩了。”
春天寫道“我這就讓大師傅準備飯菜。”她取出平時給侯衛東點菜的小本子,寫道“你喜歡吃什麼菜?我去點。”
此時,穀枝反而成了局外人。等到春天去點菜,她給祝梅寫道“你先休息,我走了,有事跟春天聯係。”
侯衛東開完了會,推掉了中午的應酬,便回到了縣委招待所。進了後院,見春天正陪著祝梅在院子裡看花,他下意識地張口叫了一聲“祝梅”。隻見春天回過了頭,祝梅卻沒有反應。
侯衛東心中為之一痛。
春節時還在嶺西郊外見過祝梅,大半年時間,祝梅仿佛驟然間長大了,少女青春之美衝破了聾啞的阻擋,撲麵而來。
春天很會察言觀色,機靈地道“侯書記,我讓大師傅給你準備了飯菜,黃燜鯽魚、魚香肉絲,還有肉丸子湯,兩個炒素菜。”
侯衛東問了一句“穀枝呢?”
春天道“穀主任先走了。”侯衛東沒有繼續問,又吩咐道“下午我有事情,你就陪著祝梅到郊外走一走。她是學美術的,你帶她到郊外去采風。”
能為侯衛東做事,是春天夢寐以求的事情,她脆生生地道“侯書記放心,城郊有不少風景優美的地方,我帶祝梅去寫生。”
飯桌擺在了侯衛東的客廳,侯衛東與祝梅相對而坐,中間是黃燜鯽魚、魚香肉絲、炒豌豆尖,還有熱氣騰騰的豬肉丸子,當真是一桌好菜,不僅香味撲鼻,而且賣相極好。
祝梅慢慢地吃了一個豬肉丸子,這普通豬肉丸子當然沒有黃蓉的丸子那樣多變而美味,但是勝在本味十足。豬肉丸子就是豬肉丸子的味道,沒有其他雜味。這就如簡潔的文字,讓閱讀者感到舒服。
她放下筷子,在紙上寫道“我現在覺得不應該叫你叔叔,以後就叫侯大哥。這個名字好,有當年孫悟空的感覺。”
看了祝梅活潑的話語,侯衛東很是欣慰。當年那個孤坐在空蕩蕩教室裡的聾啞小女生,似乎已不再那麼落寞,也開起了玩笑。可是就在欣慰的同時,他冷不丁地又想起了祝梅的聾啞之病。此時,他隻能在心裡歎息。
下午1點40分,老耿開著奧迪車來到了縣委招待所。杜兵看到三菱越野車還沒有來,連忙給交通局長景緒涯打電話。正打著,就見到一輛越野車停在了門前。
杜兵手裡拿著香煙,給開車的師傅散了煙,特意交代道“侯書記的妹妹在讀嶺西美院,她是聾啞人,你可得照顧好。”那師傅是很穩重的中年人,出車前,局長景緒涯親自交代過。他態度自然好得很,道“杜秘書放心,城郊哪裡有好風景,我都熟悉。”
侯衛東走了出來,祝梅在身旁,提著畫板。
春天背著旅行包,包裡是女孩子愛吃的零食。她其實比祝梅大不了幾歲,可是她已在縣招待所工作了四年。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她顯得比祝梅成熟了許多。
“彆到太偏僻的地方,早些回來。”祝梅上了越野車,侯衛東又一次叮囑春天。春天身上有股機靈勁兒,這一點讓侯衛東放心。
晚上,侯衛東陪著沙州組織部常務副部長粟明俊吃了晚飯,又到成津賓館打了一會兒雙扣。9點過了,才回到縣委招待所。
第二天,侯衛東送走了粟明俊。司機老耿到縣招待所將後院停著的那輛越野車開了出來,侯衛東、杜兵、祝梅、春天等人直奔飛石鎮。
飛石鎮位於山中,有森林,有懸崖,越野車繞了一圈又一圈。到了山侯書記是海量,縣裡四大班子裡數第一,我不自量力,想敬侯書記一杯。”
侯衛東喝著美味雞湯,笑道“酒名太甚,不是什麼好事。”
鎮長李建國接口道“以前許世友酒量大,主席特批他可以喝酒,所以喝酒還是要因人而異。”他是在劉永剛被免職以後才當上鎮長,資曆不夠,在侯衛東麵前就要拘謹得多。
侯衛東舉起酒杯,道“今天是第一次和飛石鎮黨政班子吃飯,這一杯酒,我先敬大家,一起乾了。”
飛石鎮黨政領導皆站起身來,侯衛東就用酒杯依次與樸書記、李建國和盧飛等人碰了酒。
好酒,好菜,好風景,當然就帶來了好心情。在雙方刻意培養下,賓主言談甚歡,氣氛不錯。
春天平時接待了許多宴會。隻是平時參加宴會時,她總是站在背後倒酒,今天卻是作為客人與侯衛東、樸書記等人坐在一起,心情自然不同。當樸書記客氣地向她敬酒時,她就壓抑著內心的激動,舉著酒杯站了起來“樸書記,小春敬你一杯,我酒量有限,隻能喝一點,請樸書記隨意。”
春天這一番話說得挺利索,也算得體。她在縣招待所工作四年,站在縣領導身後倒酒的次數就如天上的星星一般,數也數不清。她平時挺注意觀察來來往往的領導們,潛移默化中受了不少熏陶。
樸書記等人隻以為春天是縣委的工作人員,見其應對得體,倒並不覺得意外。而侯衛東知道春天底細,見其落落大方地與鎮領導互相敬酒,心道“春天這個女孩子還真是機靈,如果給她一個平台,她應該很能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