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礦難
星期六早上,太陽刺穿了雲層,生機勃勃。
侯衛東素來起得早,洗漱完畢,到院子裡活動。鄧家春已經出來了,他在院子裡動作舒緩地打著太極拳,見到侯衛東過來,也沒有停下來,隻是用眼光示意。
一套動作完成,鄧家春才來到侯衛東身邊。
“鄧局,你應該回一趟沙州,乾革命也得有張有弛。”自從鄧家春到了成津以後,侯衛東還沒有見他回過家。今天他要到省城,禁不住勸了幾句。
鄧家春承擔著查清章永泰死因的重任。來到了成津,就開始著力整肅公安隊伍。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雖然公安是紀律隊伍,可是人心散了,要整肅好也是挺艱巨的任務。在這一段日子裡,他除了日常工作以外,就是不停地調研,分彆同二級班子談話。
“成津公安隊伍人心渙散的厲害,也不知道老蕭怎麼帶的隊伍。”老蕭是上一任成津公安局長,此時已經調至沙州市局。鄧家春很少評價上一任的工作,今天實在忍不住,在侯衛東麵前他才發了一句牢騷。
侯衛東對乾部隊伍出現的問題也很頭痛“這和老蕭有直接關係,但也不能全怪老蕭。公安隊伍渙散,黨政機關未嘗不是如此。整肅隊伍是一件難事,飯隻能一口一口地吃,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鄧家春揉了揉黑瘦的臉,道“這個星期我回不了家,要到飛石鎮去。上一次搞集中行動,飛石派出所出了不少問題。我要與這個派出所的同誌見麵座談,了解第一手情況。”
侯衛東對鄧家春很是滿意,道“我們先在這裡說好,下個星期無論如何也要回家,要不然見到嫂子,她會罵我是半夜雞叫。”
與鄧家春談了話,他又將春天叫來,叮囑道“你這兩天陪著祝梅去采風,彆去太險的地方。”
“侯書記放心,我不帶祝梅到後山。我和她商量好了,這兩天到沙州去一趟。”春天在這兩天已經同祝梅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與祝梅交往,一方麵是看在侯衛東的麵子上,另一方麵確實也喜歡祝梅。祝梅儘管是聾啞人,卻是天資聰明,心地善良,很討人喜歡。
在院子散了一會兒步,又同祝梅一起吃了早餐,這才到了前院。
到了前院,郭蘭提著小包在樓下等著。按照原計劃,兩人要一起坐車到省委黨校去上課。
侯衛東自嘲道“到了成津縣工作,我就沒有去黨校上課,按照紀律條例,恐怕早就要被開除了。”
早上起來,郭蘭特意選了一件素淡的衣服。衣服雖然素淡,卻鑲嵌著幾朵精致的暗花,是一種內斂的美,與郭蘭的氣質很般配。清晨的一抹陽光從桂冠下鑽了出來,讓郭蘭臉上充滿了陽光,皮膚濕潤如碧玉一般,鼻梁上的幾顆小小的雀斑不僅沒有破壞整體美感,反而增加了躍動的活力。
聽到侯衛東自嘲,她微微一笑,道“你初到成津任職,這是特殊情況,黨校會考慮的,我還沒有聽說黨校開除過縣委書記。”
侯衛東目光在郭蘭臉上停留了片刻,麵對著這位與自己有著特殊淵源的清麗女子,他忽然覺得呼吸有些發緊。
上車時,郭蘭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上了後座。
這輛奧迪車是侯衛東的專車,後座就如老虎的後花園,基本沒有其他人進入。此時郭蘭坐在了右側後座,車內空氣便與平常有了不同,多了些溫馨,少了些嚴肅。
出城不久,辦公室主任胡海的電話就打了過來,他心急火燎地道“侯書記,出事了!永安煤礦出了安全事故,埋了十來個工人在礦裡,現在還在緊急搶救。”
“到底死了幾人?”
“還在搶救,暫時不清楚,但是肯定有傷亡。”
“我馬上就到,要儘全力組織人員搶救,不放棄一點希望。”
放下電話,侯衛東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對司機老耿道“停車,掉頭,到永安煤礦。”
安排了此事以後,他對郭蘭道“對不起,我不能去上課了。永安煤礦出了安全事故,我另外安排一輛車送你到嶺西。”
郭蘭聽見了零星的對話,知道事情嚴重,道“你趕緊去處理,彆管我,我讓李部長想辦法找輛車。”
郭蘭下車以後,小車掉頭直奔永安煤礦。
永安煤礦位於紅星鎮,與飛石鎮同在連綿的山脈之中,隻是一個鎮在成津縣境內的最東邊,另一個鎮在成津縣境內的最西邊。彎彎的盤山公路,沿途風景頗佳,侯衛東此時完全沒有心情看風景,他不停地與各部門電話聯係,責令不惜一切代價將被埋人員解救出來。
到了永安煤礦,隻見一派繁忙景象,副縣長周福泉、政法委書記蔡正貴、公安局長鄧家春以及紅星鎮眾多乾部都到了現場,公安人員拉起了警戒繩。見到了侯衛東,周福泉滿頭大汗跑了過來,道“煤礦垮了,埋了一個小組,有十四個人。”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侯衛東此時已冷靜了下來,道“這是確切死亡人數嗎?還有沒有幸存者?”
周福泉再擦汗水,道“不知裡麵的具體情況,看這樣子,恐怕,完了。”
對於一個縣來說,死亡十四人,這是一個特大礦難。縣委、縣政府主要領導絕對要承擔責任,對於侯衛東來說,即使上麵有周昌全罩著,恐怕也得受到處理。
侯衛東明白這一點,可是現實容不得他考慮個人得失。他簡單聽了彙報,來到了第一現場,在灰塵滿地、搖搖欲墜的礦井前麵,鄧家春暗中拉了拉他的袖子,低聲道“侯書記,你不能在這裡,這裡不穩定,隨時可能再冒得過去。”災難等級是按照死亡人數來劃分的,在醫院搶救就算是傷員。經過搶救以後,在計算死亡人數方麵有著細小卻很重要的差彆。蔣湘渝在成津當過多年縣長,對此很有經驗。
侯衛東心道“如果真死了十四人,不論搞什麼小手段都應付不了。”雖然如此想,他還是默認了蔣湘渝的做法。
接連挖出來兩個人,其中一人還有些呼吸,另一人情況就不太好。
這兩人挖出來以後,接連換了幾批人進去,推進了六七米,卻沒有再發現遇難的工人。幾十個強行挖坑道的礦工都累壞了,卻不肯撤下。等到市裡礦山救援隊快到時,礦工們手裡都全是血泡。看到拿著掘進機械的救援隊,救援礦工這才撤了出來。一到外圍,這些礦工全都睡倒在地上。
侯衛東顧不得安慰,他對救援隊隊長道“時間就是生命,我代表成津全縣人民拜托你們。”救援隊隊長是一個聲音響亮的漢子,他走到隊伍前麵,道“一組掘進,二組準備,輪番上。”很快就響起了隆隆的機械轉動聲,聽到這個聲音,侯衛東心裡才鬆了一口氣。
在嶺西,當省委擴大會的分組討論結束時,蒙豪放離開了會場。周昌全馬上打開手機,剛剛打開不到五秒,就接到了侯衛東的電話,他聞聲而起,大聲道“多少人?再說一遍。”
雖然隔著三百裡的時空,侯衛東仍然能夠感到周昌全的震怒。他此時已經有了充分的思想準備,道“當時下坑道的工人有一個小組,十四人。現在挖出來四人,三人送到醫院搶救,一人已經死亡。”
周昌全說話時聲音有些大,鄰座的茂雲市長祝焱都回過頭看著他。
此時,市長劉兵正收拾桌上的文件,準備起身。
“劉市長,有事。”周昌全來到劉兵身前,壓低聲音,臉色冷峻,道,“剛接到電話,成津縣出了礦難,冒頂,一個小組十四人,全部被埋在裡麵。現在挖出了四人,一人確定死亡。”
劉兵也是驚了一跳,他連忙伸手從手包裡取出手機,裡麵有十來個未接電話。他抬頭看了看周昌全,道“如果事情屬實,這就是嶺西省今年最大的事故。”
周昌全道“此事須儘快向省委報告,我去找豪放書記。你趕快到成津去組織搶救,儘量減少負麵影響。”
在這種大事麵前,劉兵也不敢有二心,道“我這就回去。”他嘀咕了一句“這個成津縣,總是出事。”
周與劉兩人走出了會議室,就見到秘書楚休宏和秘書小秦一臉焦急地東張西望。楚休宏急急忙忙跑了過去,道“周書記,成津縣出大事了。”周昌全瞥了他一眼,道“我知道。”然後一言不發地朝門外走去,楚休宏緊緊地追了過去。
在成津永安煤礦,侯衛東緊緊盯著礦洞,此時已是下午1點30分,所有在礦裡的人都沒有吃飯。當然也沒有人想著吃飯。
專業救援隊有機械有經驗,很快挖了三十來米。仍然沒有見到人,看不到屍體,大家還帶著些希望。可是隨著救援隊挖掘的深入,大家盯著洞口,越來越緊張。
井下礦工的家屬被紅星鎮政府和礦上的人攔在外麵,隨著時間的延長,已是哭聲一片。有激動的家屬想衝進來,紅星鎮黨委書記穀雲峰隻有三十四歲,是成津縣最年輕的黨委書記。此時他頭發散亂著,嗓子也是嘶啞著,一邊攔著往裡衝的家屬,一邊苦口婆心地道“你們就在這裡等著,擠到礦井邊,會影響搶救工作。你們的心情我理解,請配合救援隊工作,就在這邊等著。”
站在礦洞邊的侯衛東根本不理會外圍的吵鬨,他臉色有些凶狠,死死盯著礦洞。
此時救援隊也累得不行了,當聽到一聲退出命令以後,全部坐在地上。接過大海碗,隻聽見一片“咕咕”聲響,大海碗轉眼便空了。
稍稍恢複體力的礦工又衝到了第一線,他們比起專業救援隊來少了些章法,由於裡麵的人都是熟悉的朋友,他們就遠比救援隊要瘋狂。
突然,礦洞裡傳來一陣狂呼。很快,一名礦工飛奔出來,口裡狂叫“打通了,還活著!”
侯衛東一躍而起,他抓住這名飛奔的礦工,道“幾人活著?”
那名礦工根本沒有意識到抓住他的人是縣委書記,他如射進球門的球星一般,拚命掙紮著,口裡道“全部活著,冒頂的地方隻有三十多米,挖通了。”
周福泉喜出望外,站在井口,道“注意,把眼睛蒙上,否則要傷眼睛。”
很快,十個礦工纏著眼睛就走了出來。他們困在井裡已有六個多小時,時間雖然不長,卻是極度驚嚇,出了井,全部癱軟在地。激動的家屬一擁而上,找到親人的家屬自然有死裡逃生之感,而沒有找到親人的幾個家屬就急得團團轉。
侯衛東見到這十人平安出來,深深地出了口氣,很有些劫後餘生之感。他第一時間取過手機,給市委書記周昌全打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