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潔的年齡比劉莉略大,不過還沒有到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年齡。她如一朵盛開的玫瑰,正處於人生最成熟、最美好的階段,侯衛東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周省長與柳潔合唱蘇聯歌曲的情景。
劉莉見屋內煙霧甚重,將窗戶打開一些,道“季局,你嗓子不舒服,少抽煙。”
出去了十來分鐘,她又轉了回來,手裡拿著幾個盒子“侯書記,這是運動衣和運動鞋,等會兒打網球時穿。”又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季海洋,道“金嗓子喉片,吃了嗓子舒服一些。”
季海洋接過金嗓子喉片,介紹道“衛東,這是市財政局辦公室的劉莉,她父親你是認識的,劉軍部長。”
侯衛東笑道“1993年我就認識劉莉,當時還住在縣委家屬院。”
季海洋拍了拍額頭,道“衛東和劉坤是大學同學,我把這事給忘記了。”
侯衛東打開盒子,裡麵是一套阿迪達斯的運動衣,他一邊比畫著衣服,一邊笑道“我是初學打網球,球技臭不可聞,穿這麼好的衣服,真是浪費。”
“技術差沒有關係,重在參與,周省長才學打網球時也不行,現在是有模有樣了。”楚休宏跟著周昌全南征北戰,球技長進很快,已算得上一把好手了。
下午3點,侯衛東才與周昌全等人見麵。
周昌全見侯衛東有話要說,瀟灑地揮了揮手,道“我知道衛東有事要跟我說,不用急,我們先打網球,等一會兒泡澡的時候,慢慢說。”
柳潔穿著一身白色的運動服,用發夾將長發束成馬尾巴,顯得既成熟又青春,比起年輕的朱瑩瑩、晏紫等人,又是另外一種風格。
到了脫塵溫泉,南部新區黨委書記高健和脫塵溫泉水平老總早在場外等候著。三個網球場在上午進行了徹底的清潔工作,看上去很潔淨,網場球旁邊放著礦泉水和飲料,果盤裝著葡萄、香蕉等水果,門口幾位保安挺胸而立。
進了場內,柳潔試了試球,道“周省長,今天我要超水平發揮,肯定要贏你一次。”
周昌全揮著拍子,道“要想贏我,也不太容易,如果你真的贏一局,晚上我自罰一杯。”
看著周昌全輕鬆愉快的神情,侯衛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任沙州市委書記時的嚴肅麵容。那時,他每天連軸轉,空閒的時間很少,更彆提拿出一個下午來打網球。
周昌全打了一會兒,對站在一旁的侯衛東、楚休宏等人道“生命在於運動,那邊還有場地,你們幾人彆站著。”
侯衛東來到蔣副廳長身邊,道“蔣廳長,我是初學,陪您打一局。”蔣副廳長穿上運動服以後,肚子明顯凸出來了,道“我是第二次打球,手藝差,怕打起來影響侯書記的情緒。”
在侯衛東和季海洋強烈要求下,蔣副廳長還是拿著拍子上了場。他平時甚少鍛煉,二十來分鐘以後,已是大汗淋漓,坐在場邊喘粗氣。侯衛東隔著場地看過去,周昌全還在自如揮拍,步伐也不慢,柳潔穿著網球服,將豐滿圓潤的身材充分顯示出來,每次跑動,飽滿的胸就會跟著躍動。
下午4點30分,周昌全才停了下來,大家以他為中心,圍在網球場上喝水、聊天。休息了半個多小時,高健道“周省長,水平特意準備了幾個池子,你看如何安排?”
周昌全道“我不搞特殊,我們七八個人,用那個中池,大家可以邊泡邊聊。”
貴賓區的中型池子有兩百平米,還有一片茂盛的竹林圍繞著,很有自然風韻,幾個技術很棒的技師等候在外麵小間,隨時準備為領導服務。周昌全、蔣副廳長、季海洋、侯衛東、楚休宏、高健、柳潔、劉莉八個人進了溫泉,柳潔和劉莉到了一處角落,兩人靠著池子,有說有笑,仿佛是多年的朋友。
周昌全對侯衛東招了招手,道“小侯,到我這邊來,一邊泡著,一邊聊天。”
拉了幾句家常,周昌全道“勝寶集團的事,你有什麼考慮?”
“縣委、縣政府真心歡迎勝寶集團落戶成津,我們將積極創造最優厚的條件,讓企業進得來,能贏利。但是這是在雙贏的前提之下,如果他們要價太高,超出了成津能承受的底線,寧願不做,我認為這也是招商引資的態度,不能撿到菜籃子裡的都是菜。”侯衛東在周昌全麵前沒有掩飾他的觀點。
周昌全神情嚴肅起來,道“這件事情不是單純的經濟問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上升到了政治層麵。勝寶集團不能落戶成津,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你都將麵臨來自各方麵的巨大壓力,這一點你要有思想準備。”
“談判才剛剛開始,我現在隻能彙報大原則,談判的進展我將隨時向老領導報告。”
“最初我也認為是好事,所以將勝寶集團放在了成津,但是隨著接觸日深,勝寶集團要價太高,我心裡也有了擔心。如果為了提高政績而對資方讓步過多,對地方政府長遠發展是有損害的。省計委副主任魯軍同誌很有經驗,你可以多和他聯係,但是,你最應該掌握的是市委、市政府對此事的態度。”
侯衛東其實隔三差五地與魯軍聯係,他的思路和這位省計委副主任很合拍。
周昌全和侯衛東談了一會兒正事,脫塵溫泉最好的按摩師就走了進來。從事按摩行業的多數是女人,但是脫塵溫泉技術最好的皆是男人。
周昌全做完按摩,謝絕了水平老總的挽留,幾輛車回到了財稅賓館。財稅賓館門口停了不少小車,其中一輛是郭蘭乘坐的越野車。
用專用電梯上了樓,郭蘭站在迎客廳的窗邊,俯視著沙州大地,想著心事。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見到了被人簇擁著走進來的周昌全。今天到財稅賓館,她隻是以為去跟財政廳蔣副廳長見麵,沒有料到居然見到了當年的市委書記周昌全。
侯衛東介紹道“周省長,這是成津縣委組織部長郭蘭。”
周昌全停下腳步,與郭蘭握了手,笑道“衛東,成津組織部長怎麼都是漂亮的小姑娘,我記得以前的部長叫李致吧?”
侯衛東道“李部長調走了,郭部長這才調來,郭部長以前在市委組織部工作。”
周昌全看了郭蘭一眼,道“在市委組織部,我們是樓上樓下,以前怎麼沒有看見過你?”
以前在市委機關,周昌全隻認識市委機關的主要負責同誌和周邊的工作人員。郭蘭這種組織部普通工作人員,根本沒有讓周昌全認識的資格,但是這個事實說出來有些大殺風景。郭蘭很機靈地避開這個問題,道“周省長,我以前留的是短頭發,頭發是近年才慢慢留長的。”
在郭蘭印象中,周昌全總是坐在主席台上一副憂國憂民的形象,此時麵對麵,見其談笑風生,心裡一時扭不過彎來,挺不習慣。
季海洋是挺有藝術細胞的人,以前在車上總放著老歌《桑塔露琪亞》。到了財稅賓館,將頂樓的小會議室改成了大包間,小會議室有一個大側門直奔外麵的樓台,以前這是領導開會累了出去抽煙的地方,如今全部經過綠化改造。經過改造以後,小會議室與樓台連在了一起,檔次立刻上來了,在小會議室到樓台連接處有一個小高台,上麵還放了一架鋼琴。
侯衛東陪著周昌全進來時,小會議室正放著背景音樂,音樂正是老歌《桑塔露琪亞》“看晚星多明亮,閃耀著金光,海麵上微風吹,碧波在蕩漾……”
“季兄,彆放音樂,找真人彈琴才上檔次。”
“平時我們有一個固定演出者,沙州音樂係畢業的,今天她到嶺西去了。”
晚飯,周昌全原本不擅酒,調到省城以後,更不喝白酒,隻喝紅酒。端起紅酒杯子,大家文雅了許多,天南海北地聊著。在席間,郭蘭提出了派人到省財政廳掛職鍛煉的請求,蔣副廳長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周昌全也注意到了那架鋼琴,他知道柳潔鋼琴彈得極好,也喜歡表演,喝了幾杯酒後,道“季局的品位還不錯,這個餐廳還設了一架鋼琴,柳團長露兩手。”
柳潔欣然上台,她打開琴蓋子,很流暢地彈了一段,是克萊德曼的《秋日的私語》,很浪漫的曲子。
郭蘭聽到鋼琴聲,放下筷子,側耳聆聽。
未彈完,柳潔停了下來,她捂著手腕走到周昌全身邊,道“剛才打網球,把手腕傷了,不能再彈了。”
周昌全對柳潔的態度挺好,道“這是什麼曲子?挺耳熟。”柳潔坐在了周昌全身邊,解釋了這首曲子的來由。
侯衛東突然接口道“郭蘭鋼琴也彈得挺好。”
郭蘭臉微紅,道“我隻是個業餘選手,怎麼敢在柳團長麵前班門弄斧。”
柳潔鼓勵道“我不是鋼琴專業的,也隻算是業餘愛好。”她鼓掌道“歡迎郭部長演奏。”
郭蘭沒有過分推辭,坐在鋼琴前,靜了一會兒,手指放在鋼琴上,很快,一串清新的音符從其指尖躍了出來。
柳潔說自己是業餘愛好,純粹是謙虛,她多次在重要場合進行過鋼琴獨奏,對自己水平很自信。當郭蘭上台,她抱著不以為意的態度,可是當琴聲響起後,她神情就專注起來。
周昌全問道“這是什麼曲子?”
柳潔側過頭“是《童年的記憶》,也是克萊德曼的曲子。”
周昌全饒有興趣問道“郭蘭水平如何?”
柳潔聚精會神地聽著,輕聲道“沒有想到郭部長如此專業,到了我們團裡,比起專業琴師也不遜色。”
侯衛東以前住在郭蘭隔壁,這琴聲曾經陪伴他度過無數個寧靜的夜晚,此時又聽到熟悉的琴聲,他有些忘神。
一曲罷,柳潔帶頭鼓掌,周昌全也跟著鼓掌,於是掌聲一片。晚餐結束時,侯衛東心道“按照這幾次的習慣,應該去跳舞唱歌。”
果然,柳潔建議道“聽劉莉說,財稅賓館有一個文化室,設備還不錯,我們去唱幾曲。”
在一個單位,主要領導的喜好經常被放大成全單位的喜好。比如,一把手喜歡打籃球,單位的籃球隊肯定就很活躍;一把手喜歡下棋,十有八九會活躍起一批棋藝愛好者。季海洋喜歡音樂,自然有人比他考慮得更加周到,在八樓設置了一個有模有樣的文化室。
下樓時,高健對柳潔道“柳團長,我正想麻煩你一件事。今年是沙州南部新區建成十周年,我們準備搞一台慶祝晚會,在這方麵我是外行,乾脆這台晚會我交給柳團長,由你們專業人士來操作,肯定比我費傻勁要好得多。”
柳潔嫣然一笑,道“既然高書記相信我們,歌舞團一定不會讓南部新區失望,慶祝晚會肯定是一場高質量的晚會。”
侯衛東湊趣道“柳團長,你不能厚此薄彼,在南部新區演出以後,你們那台晚會要原汁原味地在成津縣演出。成津縣文化生活很貧乏,你們來演出一定會受到熱烈歡迎。”
柳潔高興地道“這事就定下來,我回到團裡就開始籌劃這兩台晚會,要請哪些明星,你們可以提出來,我們儘量去聯係。”她道“到成津演出時,我可以和郭部長一起搞一個鋼琴合奏,他們聽到美女部長的琴聲,一定會吃驚得掉下巴。”
侯衛東道“那就一言為定。”
財稅賓館文化室其實就是一個卡拉ok室,完全按照省城最新式的標準打造,設備一流,和慶達集團的舞廳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文化室裡有市財政局的兩個女同誌在裡麵服務,兩人都是眉清目秀的漂亮女孩子,等到周昌全進來,趕緊迎了上去。
侯衛東悄悄問“季兄,你還舍得花錢,這裡花了不少錢吧?”
季海洋道“現在馬屁精多。春節時,局裡內部搞聯歡,我說設備不行,要換一換,結果他們就搞了一整套高檔設備,貴得嚇人。我想這是用在全體職工身上,就同意了。”
侯衛東笑道“季兄這是財大氣粗,今年的資金還是要再朝成津傾斜傾斜。”
季海洋爽快地道“今年已經傾斜不少了,如果你找得到名目,我繼續支持。”
歌聲響起,第一曲照例是周昌全和柳潔的蘇聯歌曲《小路》。兩人配合無數次,早已唱得純熟無比,而且越唱越有味道,已經成為兩人的保留曲目。
歌聲響起,劉莉主動邀請侯衛東跳舞,一邊跳一邊道“侯書記,劉坤平時被我媽寵壞了,就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小孩子。如果他得罪了你,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彆跟他計較。”
到了現在,侯衛東真是無心計較與劉坤不是衝突的衝突,道“說起來,我和劉坤確實沒有什麼矛盾,最多是青春時期的意氣之爭,那些事,誰又會記在心裡。”
第二曲,仍然是周昌全和柳潔合唱。
蔣副廳長和高健都被財政局的漂亮小女孩子請去跳舞,劉莉和季海洋也進了舞池,郭蘭矜持地坐在沙發上,認真地聽歌。此情此景,不由得讓侯衛東想起了多年前在沙州學院後門的偶遇。
侯衛東帶著郭蘭進入舞池,隨著音樂節奏而移動著步子。他久未跳舞,初時還有些生澀,很快就純熟了起來,帶著郭蘭走了幾個複雜的舞步。郭蘭身體輕盈無比,兩人心意相通,舞步如行雲流水,舒暢無比。
第三曲,郭蘭被蔣副廳長請走,侯衛東則和財政局小女孩跳舞。這個小女孩不過二十出頭,穿得很時尚,可是舞步生澀,根本不懂得配合,害得侯衛東被踩了兩次腳以後,隻得前前後後地移動著。跳了一曲舞,他隻覺鬱悶無比。
郭蘭也有相同的感覺,當與侯衛東再次配合時,郭蘭道“蔣副廳長不太會跳舞,老是踩我腳。”
侯衛東深有同感地道“剛才那小女孩子不聽指揮,我向她示意,她一點都不明白,哪裡是享受,隻能算是鍛煉身體!”
說了這兩句話,兩人不說話了,沉浸在音樂渲染的氣氛之中,各自想著心事。
舞曲即將結束時,侯衛東無意中低頭看郭蘭,恰好郭蘭亦抬起頭,兩人四目相對,如正負極的磁場,碰上就分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