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女俠湊到程雲耳邊，小聲說：“站長，這人腦子……好像……不太正常！”

程雲沒理她。

小法師則皺起了眉，問道：“星域開始崩壞瓦解？你說的星域指的是？”

“一切星辰，入眼可見的一切星星……一片接一片的崩壞，一片接一片的暗淡！”中年男人好似陷入了回憶，他喃喃道，“往常璀璨的夜空不見了，那是傳聞中和我們星球一樣有著生靈居住的星辰啊，在那無可匹敵的力量下一瞬間便毀滅一大片。”

“就這麼……一眨眼！就是多少顆星星從此消失……數之不儘！”

“又是多少生靈灰飛煙滅……數之不儘！”

“我們又算什麼呢……”

“哈哈哈！”

“人啊！在凡塵俗世掙紮百年建功立業，在縹緲仙路苦行千載尋求長生，在這一刻又算什麼呢，算什麼呢……哈哈哈哈！”

殷女俠見狀表情越發擔憂了。

小法師則沉吟著。

片刻後，他才說道：“這聽起來倒是有點像‘宇宙撕裂’，但又有些地方不太像。不過我們也無法確定真正的‘宇宙撕裂’到底是什麼樣的，是否存在其他我們計算外的變量，每個宇宙是否又存在差異。”

中年男人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沒有對他的話做出任何反應。

倒是殷女俠呆呆問道：“什麼是宇宙撕裂？”

小法師答道：“是我們經過計算、推演，預言的宇宙結局中的一種。簡單來說就是宇宙一直膨脹變大，到最後它沒能收住這個勢頭，沒能轉為平穩，最終這股力量會將它自己撕碎。”

殷女俠聞言更呆了，聽起來好厲害的樣子。

她嘗試著順著小法師說的話去幻想了下，但卻發現自己壓根沒法想到那麼遠的地方去，最終她隻得放棄。倒是在最後一刻，她腦子裡忽然想起了過年她吹氣球把氣球吹爆的畫麵。

這時程雲問道：“所以你確定你們的宇宙已經毀滅了，然後你逃了出來？”

中年男人聞言一怔，卻是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是說你已經看到星域崩壞了嗎？”程雲問。

“我還沒有看到宇宙毀滅……如果能給我選擇，我寧願找個地方坐下來，靜靜的看著那一幕，然後隨同那個宇宙一起毀滅。那我也死而無憾了。”

“嗯？”程雲皺起了眉。

“那你為什麼還用寶貝逃出來？”殷女俠也好奇的問道。

“不是我……不關我的事……”

“什麼意思？”

“就是……在遙遠的星域崩壞伊始，在世界逐漸變得寒冷、黑暗之初，有個聲音在我腦中響起。她告訴我環世界即將走向終點，整個宇宙即將崩潰，而她將強製啟動宇宙中的所有時空道具，將擁有時空道具的生物送到其他宇宙去避難。”中年男人說到這話時眼中總算有了一點神采，他看向程雲——

“她自稱世界中轉之處的掌控者。”

三人聞言皆大驚。

“另一位站長！？”殷女俠和小法師驚道。

“另一個融合了時空節點的生靈？”程雲也睜大眼睛，中年男人說那個宇宙已經走到儘頭了，這豈不是意味著……那位他的‘同行’很可能是一位已經大成的時空主宰？

這時中年男子深深的看了程雲一眼，說：“你和她差距很遠……”

程雲沒吭聲。

倒是殷女俠聞言瞬間收起了驚訝，有點不高興的說：“我們站長才剛成站長不久！以後也會變得很厲害的！”

小法師也說道：“事實上差距並不遠，或者說他們差的隻是時間。而對據說壽命與宇宙同齊的他們來說，最不缺的就是時間，這個差距是很容易被拉平的。”

“好吧好吧。”

中年男人無所謂的擺擺手，好似對這個話題並不感興趣。

程雲忽然又問道：“既然你們那個宇宙已經毀滅了，那麼……那位呢？”

中年男人又看了他一眼，頹散的輕笑一聲，似乎能理解他對這個問題的關注。

“那位啊……”

“那位是個很偉大的存在啊……”

他仰著頭，臉上多了一點點感慨。

程雲便似稍微明白了一點，也沒再多問，沉默了下，他才又說道：“興許他隻是活夠了。”

中年男人自嘲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氣氛一時沉默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程雲才開口問道：“現在你肯定也不可能再回去了，你有什麼打算呢？”

“打算？……沒有打算！”

“沒有打算？”

“得過且過……虛度餘生……等到我魂飛魄散的那天……”中年男人半眯著眼睛，半醉半醒的說道，“就當我還在那個世界，隨著那些崩壞的星辰一並消亡了吧……”

“……”

程雲有些無話可說。

看這人的樣子，他似乎一點要離開節點空間的想法都沒有。

隻見小法師皺了皺眉，說道：“你那個世界的……‘站長’把你送了出來，本身就是想要保全你的性命，可不是為了讓你在這裡頹喪等死的。”

“不然？我這次是真正的一無所有了，我還能做什麼呢？”中年男人滿口酒氣，“我又為什麼要尊重她的意願呢，她再怎麼偉大，再怎麼擁有我們無法想象的力量，興許過段時間也會消亡了……既然大家都是將因為宇宙毀滅而被毀滅的生物，我哪裡又低她一頭呢……”

“你的宇宙毀滅了，但又不是沒有其他供你重新開始的地方，你應該對生活充滿希望才對啊！”小法師皺著眉，“你看你這樣子……比街邊的乞丐還不如！”

“嗬……有什麼意義呢……無論你做什麼……到頭來都隻是一場空……一場空而已……“中年男人又躺了下去，無神的望著頭頂，“無論你，還是我，無論你有多麼強大，無論你在你的星球上身份多麼高貴，其實最終都是像螻蟻一樣微不足道的……”

“嘩的一下，你賴以生存的星球，你稱王稱霸的世界，全部瞬間瓦解，你又算什麼呢……”

“你做的那些事，又有什麼意義呢……”

“你和街邊乞丐又有什麼區彆呢……在這場浩劫麵前、在那高高在上的‘她’麵前，你和乞丐什麼區彆都沒有……”

“這是不對的！”小法師說，“我們的生命是很短暫的，宇宙的壽命很漫長的，對於我們來說宇宙趨近於永恒，你踩中了那億萬分之一的概率才見證了一個宇宙的毀滅。但你不能因此就覺得，宇宙毀滅這種平常人想都不會想的事情會持續發生在你身上。”

“當然你也更不應該認為：我們的生命在必將滅亡的宇宙麵前毫無意義。”

“正是因為我們必將在這個世界上徹徹底底的消失，我們才應該珍惜我們存在的這段時間。正是因為連宇宙都會滅亡……你瞧啊，連宇宙都會滅亡，我們活生生的處在這個宇宙中才更加顯得不可思議啊！”

“嗬……嗬嗬……”中年男人也隻是笑著，並不和他搭話。

小法師也隻是說得輕鬆而已，他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若是真讓他經曆一次宇宙的滅亡，讓他感受到他所成長的世界，有著他的朋友、親人存在的世界，承載著他的愛恨記憶的世界，就如茫茫大海中的一個小泡泡一樣破滅得那麼微不足道，而整個大海都將被傾覆，見過那席卷一切、無可阻擋的浩劫，他想必也會被深深震撼。

這種震撼遠大於國破家亡，甚至遠大於你坐宇宙飛船飛出地球後回頭看見地球忽然爆炸的場景，是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的。

程雲也意識到這一點，所以並不打算現在就當他的心理醫生，而是抿了抿嘴，先對他說明：“這個虛無空間隻是無儘時空的中轉處，並不代表我所處的世界。當你想要離開這個地方、前往我所在的世界的時候我們再談你需要在我的世界遵守的條例。”

“現在你好好想想，好好冷靜冷靜吧。”

說完，他便拉開了門。

小蘿莉、殷女俠和小法師連忙跟在他身後離開了節點空間。

……

中年男人所敘述的事也對程雲的內心造成了極大衝擊——那是一個宇宙的消亡，連大成的‘時空主宰’、‘宇宙之王’都無法阻止的一個過程！在那一刻有著無儘星球、無儘生靈的宇宙走向滅亡！而在這宇宙中生活的不知道多少多少億萬的生靈就像是活在一個生物的夢中一樣，夢醒了，他們也瞬間消失。

那位……呢？

他該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他該是用一種怎樣的眼光看待這一切？

那時的他又會如何想如何做呢？

程雲無法想象。

因為一個壽命以億計的生物距離才二十多歲的他實在太遙遠了，他想象不到億萬年的壽命會將一個生物變成什麼模樣，想象不到那位的性情、思考方式，什麼都想象不到。

彆說億年，萬年他都想象不到。

但不出意外的話，程雲也終有一天會到這一步的，到那時，他又會如何想、如何做呢？

離開節點空間，程雲徑直回了房。

小蘿莉則去了樓頂，巡視它的領地和它養了好幾天的寵物。

但今天它卻悲傷的發現，它的小魚小螃蟹們全都死了，死得乾乾淨淨。

站在小魚池邊上的小蘿莉一臉呆滯，怔怔望著那些以怪異姿態浮在水中的小魚兒和落到池底的小螃蟹，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它左右轉過頭，想找程雲在哪，但整個天台現在隻有它，沒有其他人。

它這才想起程雲在樓下房間裡。

小蘿莉表情忽的有點慌亂，在小魚池邊上走過去走過來，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怎麼做。

它想像前兩天一樣，用法術讓這些小東西快快長大，但這時它們已經死了，法術好像也對它們不起任何作用了。

“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