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就已經天黑了。

牆壁上裝了一個節能燈，功率還不小，雪白的光芒照亮整間客廳，電視中放著又長又臭的忽悠廣告。

因為狗子還太小，不適合吃乾狗糧，適合喝些羊奶和稀粥。羊奶自然是沒有的，但程老爺子特意去給它煮了一鍋肉末粥，眾人吃完飯粥也就煮好了，他用了一個淺鐵盆裝著，放到小邊牧麵前。

滿屋子的人和獸都在圍觀。

程老爺子一邊盯著小邊牧一邊抱怨：“喂這狗也太麻煩了，要是土狗，隨便留點剩飯給它吃就行了，我管它吃不吃！”

但當小邊牧聽見聲音抬起頭來看他，他立馬換了副嘴臉，像是哄孩子似的：“搞快吃……”

小邊牧不怕人，但到了一個陌生環境多少還是有點拘束的，興許是餓極了，終於在程老爺子的指引下湊到了鐵盆邊上，努力的探出頭，開始小口小口的舔著裡邊的粥。

程老爺子又小聲提醒：“慢點，燙……”

他說的話小邊牧自然是聽不懂的，但他每說一句，小邊牧就抬起頭來看他一下，那黑黝黝的眼睛仿佛極有靈性。

程秋雅在旁邊看著，臉上逐漸浮現出‘滑稽’之色。

剛才程老爺子抱怨，她也不理會，現在她終於開口了：“這個狗據說是全世界智商最高的狗，成年後的智商相當於人類五歲小孩，聰明得很，所以你要好好教它，就把他當成一個孩子來養。你要是教得好，它完全可以聽得懂你的話，像成精了一樣，你要是教得不好，教出一個鬼機靈的熊孩子，你就有得操心了！”

程秋雅覺得以邊牧的智商，應該能和一個七十多的老小孩玩到一起。

程老爺子一愣：“狗有這麼聰明？？五歲都該讀學前班了……”

“反正彆人都這麼說。”程秋雅聳了聳肩，又瞥了眼趴在程雲旁邊逗小倉鼠玩的小蘿莉，“要是教得好，貓都聽得懂人話，更何況聰明得多的狗。”

“？？”有人在隱射本王！？

“你看，還真聽得懂！”二堂姐看見小蘿莉的反應，樂了。

“哈！！”

“嘿嘿，小東西還凶呢……”二堂姐說完又將注意力放在了小邊牧身上，開始給程老爺子進行科普，“這個東西暫時就吃稀飯，可以在裡邊加點肉，等長大了我會給你買狗糧回來的，你記得一日三餐喂它就行。還有等你和它混熟之後，你就要帶它出去遛了，現在嘛它還小，圍著後山走一圈就行，等長大了，你就要騎著你的小三輪帶著它到處轉悠了，每天起碼得跑個二十裡地，嗯，去鎮上跑個來回差不多……”

“二十裡，不得累死哦！”程老爺子表示很驚訝，“三輪車充電不要錢啊？”

“很正常，這狗就是這麼能跑，每天跑幾十公裡都能跑得下來的。二十裡算基本的了。你要是不帶它跑，它精力得不到發泄，反而不好。反正你也順便出去轉轉，散散心對身體好，注意安全就是了。”程秋雅知道這狗如果在農村裡養，又不栓繩子，它自己就能完成每天的運動量，不用刻意去遛，但她還是想讓程老爺子多出去轉轉，本身買它的目的就是讓它陪老爺子玩。

“太麻煩了……還要買狗糧，要浪費好多錢哦！搞些過場！”程老爺子麵向程秋雅時依然是一臉指責，順帶著還把程雲程煙也帶上了，“你們兩個也是，不曉得攔到她！”

躺槍的程雲和程煙相視一眼，都沒吭聲。

程秋雅默默的看著程老爺子用手撫摸著小邊牧的腦門，而小邊牧則抬起頭輕輕舔舐著他的手掌，自動把他的話過濾掉了，說道：“給它取個名字吧。”

“你們來取、你們來取，我取不來！”

“我爸的名字不就是你取的？”程秋雅瞄了眼坐在邊上泡腳的程建國。

“你們年輕人來取。”程老爺子堅持。

“叫愛國吧。”程雲說道，“現在都提倡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要真善美，不要弄些亂七八糟的詞。”

“太難聽！”

“難聽？那從二十四字箴言中選一個？”

“都難聽。”

“……你這種藝人，等著被封禁吧！”

“叫饅頭怎麼樣？”二堂姐沒有理他，而是想出了一個新詞。

“還不如叫富貴。”

“好了，你的取名權已被剝奪！”二堂姐不容置疑的道，“就叫饅頭！”

“這叫個啥子名字……”程老爺子不由麵露嫌棄之色，但他轉眼就又改口，“要得要得，就叫這個！”

於是小邊牧的名字就這麼定了下來。

與此同時，大伯程建國將泡得紅彤彤的腳從桶裡拿了出來，提著桶，叫上大娘，對眾人說：“你們在下邊耍，我們先上樓給你們把床鋪好。”

程雲應了一聲。

接著二堂姐又開始和程老爺子瞎扯，從牧羊犬的特性講到護衛犬的特性，從邊牧的性格、不同的長相引申到它會不會被本地土狗們欺負，東扯西扯，而程老爺子也很認真的聽她說著，時不時附和她幾句。其實到了程老爺子這樣的年紀，多半是不會在意和小輩們聊什麼的，隻要和小輩們有得聊，就能讓老人們很愉悅了。

聊完狗，他又開始關心程秋雅的工作，畢竟現在二堂姐是大明星，他很擔心二堂姐累著了，或者因為沒有背景而被人欺負。

在此期間饅頭就一直安安靜靜的趴在客廳門口，靠著門，不敢離眾人太近，偶爾提心吊膽的瞄一眼小蘿莉，或者瞄一眼剛剛給它東西吃的程老爺子。

直到晚上十點過。

這個時間對於年輕人來說還很早，但老人已是昏昏欲睡了，程秋雅終於結束聊天。程老爺子睡前還拿了幾塊紙板，墊上一層坐墊，讓饅頭睡上邊，怕它著涼，可以說很貼心了。

三個年輕人也紛紛上樓休息。

程雲最近本就在‘倒時差’，加上還有一隻貓一隻耗子在旁邊鬨，他一整夜都沒睡好。

次日清晨。

當他頂著個黑眼圈下樓時，程煙和程秋雅已經起床了。程秋雅大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一邊刷牙一邊盯著門外。

程雲長長的打了個嗬欠。

“嗬~~”

倒是小蘿莉精神很好，叼著它的小耗子屁顛屁顛的跟在他後麵。

程雲順著程秋雅的目光往外一看，程老爺子正拿著他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工具，電鑽鋸子刨子都有，地上還擺著一堆不知道他從哪翻出來的木頭和木板：“這是要給這狗做個窩嗎？”

程秋雅滿口泡沫，點了點頭。

饅頭就安安分分的趴在房簷下，默默的看著程老爺子。

程雲嘖嘖了兩聲，也去刷牙去了。

早晨吃的稀飯，肉沫稀飯，程雲嚴重懷疑程老爺子就是特意想照顧饅頭。

飯後，程老爺子又開始了忙碌，程雲想上去幫忙，也被他趕開了，程雲無奈之下隻得在旁邊觀摩。這些老一輩的人就是總給人一種什麼都會做的感覺。

觀摩的人不光他一個，還有程秋雅、程煙，程雲大伯大娘，包括小蘿莉。甚至過了一會兒，鄰居家的人也端了張板凳坐在門口看他做木匠活兒。

程老爺子做的狗屋非常講究，大小能容成年後的邊牧居住，看形狀和貓和老鼠裡邊那隻狗的狗舍很像，四周由木板釘起來的牆壁要密不透風，還要光滑平整，有一絲瑕疵他都得皺好幾下眉頭，活像是有強迫症。甚至程雲都有種想幫他治治的衝動了。

好不容易把狗屋做好，程老爺子鬆了口氣，在裡邊墊上穀草和墊子，把饅頭抱進去感受了下，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饅頭似乎也意識到這是自己的新家，趴在裡邊就不想出來了，當然也可能是被小蘿莉嚇的。

程老爺子望向程秋雅和程雲：“你們三姊妹今天去哪裡玩？”

二堂姐立馬壓低了聲音賊兮兮的回答：“我們想去偷柑子。”

她早就想好了。

程老爺子聞言，也壓低聲音：“安？偷柑子啊？不要被彆個逮到了哦！”

程秋雅看見他這模樣，忍不住想笑，又問道：“你曉不曉得哪家人的柑子熟了？”

程老爺子似乎也對這件事情很感興趣，隻是年紀大了，終究是要臉皮的，不好意思跟著他們一起去，隻好做些同夥的事：“我想一哈……好像堰塘對麵的柑子熟了，但是那裡有人看著，你們去山後麵嘛，那裡也有幾窩柑子樹不曉得遭那些小娃娃偷了沒有，那家人在外頭打工……”

程秋雅眼睛一亮：“要得！”

程煙在旁邊淡淡的道：“大明星回老家竟然乾起了這種令人不齒的事。”

程秋雅轉頭道：“你就說你去不去！”

“不感興趣。”

“不行！必須一起去！有福同享！”

“……”

十分鐘後，三人已經出了門。

跟在三人背後的還有小蘿莉與饅頭，小倉鼠被小蘿莉裝在它衣服的兜兜裡，不知道的看見了還以為它隨身帶了一份零食。而饅頭有些害怕小蘿莉，緊緊跟在程秋雅的後邊。

程煙看見戴口罩的程秋雅，問道：“你是真不怕被人發現嗎？”

“哪那麼多廢話！動作快點就是！”

“……算了我不參與。”

“放心吧！絕對不會被逮的！有我和你哥在，你怕什麼？”二堂姐不屑的道，“我和你哥小時候把十裡八鄉的水果都偷了個遍，什麼時候被人逮到過？！”

“……這很值得驕傲嗎？”

“那當然！”二堂姐傲然道，這是獨屬於他們小時候的回憶。

當初那個年代就是這樣，櫻桃梨兒桑葚都是不值錢的，成熟時滿地都是。那時候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些東西都結得好多。比如櫻桃，成熟後一整棵樹滿滿當當的，能把樹枝壓得垂下來，現在老家也有櫻桃樹，可是據說這些年都不怎麼結，結了也長不大，會被鳥禍害。

以前這些果子都是各憑本事取的。

要麼在山上找野樹，並除了要好的小夥伴誰也不告訴，當做秘密基地，坐在樹上吃到飽或者拉肚子為止。要麼就得考驗膽量、對時機與情報的把握以及團隊配合了，不是誰都能像程雲和二堂姐那樣熟稔的。

二堂姐和程雲都是農村裡長大的，那時候經常趁著大清早、黃昏後或者彆人午睡時出動，櫻桃梨子、西瓜地瓜等等等等，什麼都偷過，現在想起來也是覺得很好玩。

可惜程煙是城裡長大的，她理解不到。

而到了現在，誰也不稀罕那點錢，甚至很多果樹都早已無人照料，主人家都去城裡了，偷水果也隻是娛樂而已。

程雲似乎也想到了和程秋雅一樣的事，嘴上露出了笑容，轉頭對程煙說：“這樣，到時候你給我們望風，我們兩個去偷！”

程煙沒吭聲。

程雲便扶著她的肩膀：“就這麼定了！”

程煙還是沒吭聲，默認了。

爬上小山，幾人體力都非常好，臉不紅氣不喘。回頭一望，程雲老家所在的幾戶人家、大田、堰塘和不遠處的村裡街道都儘收眼底，中秋時分農村裡總是朦朧著一層薄霧，讓山水顯得更純粹。

程秋雅回頭望著老房子，對程雲問道：“你說我要是在這邊修棟房子，該修到哪好？或者直接把老房子重建？”

程雲思考了下，指著村裡的水泥小公路的儘頭，那裡倒是挺空曠的，有一個池塘，有一片樹林，地勢也平坦，挨著公路，離街上也近：“那片地不知道是哪戶人家的。”

程秋雅順著望去，露出思考之色。

老程家已經沒有人種地了，但隨著二堂姐越來越有錢，她肯定也希望自己爸媽過得好一點。給他們在城裡買套房或者把他們接城裡去是不現實的，老兩口在農村呆慣了，加上城裡房太貴，拿錦官來說，三環內一套房子動輒一百萬兩百萬甚至幾百萬，這麼些錢在農村裡修棟房子真的是不要太舒服——直接能住上彆墅，修遊泳池和花園都行！

現在在農村裡拿地建房子越來越難了，不再像以前和主人家說一聲就是，但如果是本地戶口，還是很簡單的，各方麵溝通好就行了，沒有人為難你。

程雲還是蠻支持她的。

翻過小山，從水渠天橋下穿過，很快就看見了幾戶人家，以及房子前邊的柑子樹。

有橙色的果子掛在上邊，像是小燈籠。

二堂姐眯眼一笑：“沒有白跑！”

程雲又拍了拍程煙的肩膀：“記得給我們把風，有人就喊，咱們好跑，順便用小視頻把程秋雅錄下來，以後好做要挾。”

程煙點了點頭，遲疑著道：“你們小心點，被抓住好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