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州
信州將軍府裡,南宮禦月神色淡漠地坐在書房裡閉目養神。一個白衣男子快步從外麵走了進來,卻在門口停住了腳步,看著裡麵的南宮禦月有些遲疑的斟酌著怎麼開口。南宮禦月睜開眼睛,淡淡地看了來人一眼,道:“什麼事?”
白衣男子垂眸,道:“啟稟國師,巫將軍,敗了。”
書房裡一片沉靜,白衣男子隻覺得燒著炭火的書房裡分明比寒風獵獵的外麵更冷三分。許久,才聽到南宮禦月低沉的笑聲在房間裡響起,“敗了?”
“是,國師。”白衣男子道。
南宮禦月冷哼一聲,“五萬人圍困蔚縣區區數千兵馬,既無險關又無天災,你告訴本座,他是怎麼敗的?”
白衣男子連忙單膝跪地,沉聲道:“昨晚蔚縣的人半夜突襲,放火燒了巫將軍大營中的糧草。昨晚…風大,整個軍營都被燒了大半。”
南宮禦月閉了下眼,明顯是在忍耐心中的怒氣,問道:“他人在哪裡?”
男子道:“巫將軍,身受重傷無法前來請罪。”
南宮禦月冷笑一聲道:“請罪?本座不需要他請罪。讓他去死吧。”
白衣男子自然不敢接這話,書房裡又有了片刻的安靜,南宮禦月似乎終於冷靜下來了。突然開口道:“半夜偷襲,放火燒營?不是說蔚縣那群人的領頭隻是幾個山寨的山賊麼?什麼時候有了這種本事?黑龍寨的消息查到了麼?”
白衣男子連忙道:“剛剛送來了,請國師過目。”其實是他在進來之前就猜測到了國師必然會動怒,才特意去催促了一番,將東西拿到手才敢進來稟告的。他跟在南宮禦月身邊的時間已經不短了,自然知道若是自己的答案讓國師不滿意會是什麼後果。
南宮禦月伸手接過他手中的東西,眼神淡漠地掃了他一眼。卻讓白衣男子心中一涼連忙低下了頭去。隨便揣測國師的心思,也是死罪!
南宮禦月卻沒有再多說什麼,低頭看著手中厚厚的一疊消息。前麵的都是一些毫無意義的東西,南宮禦月翻得很快。無外乎就是黑龍寨那幾個寨主的身份來曆,雖然看起來是比尋常的山賊盜匪好一些,但是在南宮禦月眼裡這些都沒有絲毫的價值。直到翻到最後兩頁,內容並不多,卻讓南宮禦月的劍眉微微皺起來。
“淩楚的消息怎麼隻有這一點?”南宮禦月冷聲問道。
白衣男子連忙道:“啟稟國師,淩楚是三年多前突然出現的。之後又消失了兩年多,最近又突然出現在信州。誰也不知道他這兩年去了哪裡,也沒有人知道他三年以前的任何行蹤。所以……”所以他們根本就查不到淩楚什麼消息,上麵寫的隻有三年前在信州的一些事情。最多也隻是比之前他們知道的詳細一些,但是再多的東西卻是沒有了。
南宮禦月伸手慢慢將手中厚厚的一疊紙揉成了一團,紙團又被催動的內力揉成了碎片從他指尖飄落,“本座就不相信,他是從地縫裡鑽出來的。這個淩楚現在在哪兒?”
白衣男子低聲道:“應該,就在蔚縣。這個淩楚年紀雖然不大,但是行事果斷狡詐,三年前冥獄就曾經栽在他手裡,或許昨晚的事情就是他的手筆。”
南宮禦月站起身來,道:“去蔚縣看看。”
“國師……”白衣男子正想要勸說,門外有人急匆匆地跑了進來,還沒到門口就急聲道:“啟稟國師,思安縣告急!”
“……”
南宮禦月垂眸站在門口,神色漠然恍如沒有感情的玉雕。
白衣男子連忙問道:“怎麼回事?”
來者身穿貊族士兵的衣衫,大冬天的卻臉色通紅微微喘息著。
“啟稟國師,方才思安附近路亭來報。思安南軍副統領葛丹楓起兵作亂,殺了南軍統領程濟抓了思安縣令武儺,現在隻怕已經控製了整個思安縣。”男子沉聲道。
“國師……”
南宮禦月微微挑眉道:“南軍副統領葛丹楓…起兵作亂?”
“是,國師。”
南宮禦月思索了片刻,道:“派人傳信給拓跋梁,他的人弄出來的亂子讓他自己看著辦。”白衣男子恭聲應是,又低聲道:“國師,咱們畢竟在這裡,若是袖手旁觀隻怕不妥。”
南宮禦月側首問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屬下不敢。”白衣男子連忙低頭道。
南宮禦月輕哼一聲道:“派人給我去查清楚,蔚縣裡麵現在當家做主的人到底是誰!還有那個葛丹楓,他背後的人又是誰!”
“國師的意思是?”白衣男子一驚。
南宮禦月道:“黑龍寨那幾個不像是能做出這種事情的人,還有那個葛丹楓…一舉拿下思安縣,除了路亭竟再無一處來報。他若有這個能耐,想要什麼做不了何必這個時候才發難?”
“或許,是跟黑龍寨的人有勾結?”白衣男子猜測道。
南宮禦月道:“蔚縣自己現在尚且自身難保,葛丹楓不傻,能說動葛丹楓的人又是誰?”
白衣男子沉默。
南宮禦月卻不想再多說什麼,舉步往外麵走去。
“國師這是要去蔚縣?”
南宮禦月腳步頓了一下,道:“不,去思安縣。若是本座猜測不錯的話,隻怕現在失陷的不隻思安縣了。”
聞言,白衣男子心中卻是一震,連忙跟了上去。
“公子,雲公子傳來的消息。”
蔚縣縣衙裡,君無歡坐在院子裡神色專注的看著鋪在桌上的一張地圖。身後,明遙將一封信函送到了他手中。君無歡抬起頭來,結果信函拆開,片刻後才輕笑出聲,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明遙有些好奇,“公子,可是淩、公子那邊有什麼事?”
君無歡將信函遞給他,笑道:“阿淩已經拿下了思安和若滄兩地。”
明遙連忙接過信函飛快地掃了一遍,臉上也不由多了幾分震驚之色,“這才短短幾天…淩公子這、實在是……”君無歡道:“阿淩這次,也算是運氣不錯。”如果不是恰好遇到葛丹楓這麼一個人,隻怕不會這麼順利。不過即便是如此,阿淩這手段和行動力也足夠讓人驚歎了。倒也不愧是拓跋興業教出來的徒弟。當年拓跋興業入關的時候一路攻城略地可也是相當迅捷的。
明遙道:“如此一來,蔚縣,思安,若滄三縣連成一片,有背靠歌羅山,黑龍寨也算是在信州站穩了腳跟了。”
君無歡搖頭道:“哪裡那麼容易,能不能在這裡站穩還要看黑龍寨到底有多少戰力。說到底,這些日子以來無論是守城,昨晚偷襲還是阿淩奪取兩縣都是巧取。不跟貊族人麵對麵的硬碰一次,黑龍寨在信州是站不穩的。”
明遙思索了片刻道:“昨晚南軍損失慘重,隻怕要引起北晉朝廷注意了。”
君無歡搖頭道:“未必。信州算是拓跋梁的地方,若是傳到朝堂上有損拓跋梁的威信也會讓北晉皇一脈抓到攻訐他的借口。所以,拓跋梁自己私下解決的可能比較高。”
明遙道:“潤州鎮守軍統領穆訥是明王的人,所以他們最有可能在潤州調兵?”
君無歡微微點頭,“確有可能,傳信給桓毓,滄雲城該動一動了。”
“是,公子。”明遙並不多問,恭敬應是。
君無歡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眉心,吩咐道:“讓人盯緊了南宮禦月,他若是有什麼異動立刻來報。”明遙一怔,道:“公子覺得,南宮禦月會……”君無歡道:“發生這麼大的事情,南宮禦月不可能不聞不問。”
“是,公子。”明遙看了看君無歡,遲疑了一下還是道:“是不是請雲公子回來一趟?公子你的身體……”昨晚公子親自帶人去偷襲了南軍答應,雖然大獲全勝但是公子的病卻有些失控了。
君無歡凝眉道:“不必催他,他回來了也沒什麼用處。”若是真能治,也不會拖了這麼多年了。君無歡一向覺得所謂看大夫,不過是讓身邊的人心安罷了。雲行月開的那些藥,真心沒有多大的用處。
明遙在心中歎了口氣,也不在多勸躬身告退了。
君無歡垂眸輕撫著桌上的地圖,修長的手指輕輕落在了思安縣的位置上。
“阿淩……”
楚淩一行人回到思安縣的時候,整個縣城已經恢複了平靜,就仿佛早先那一場劇變根本沒有發生過一般。隻是原本城中那些橫行無忌的縣衙守衛消失了,原本城中來來往往巡邏的南軍士兵也也換上了另一批似乎陌生的麵孔。葛丹楓依然如期將嶽母藏在了城外早就準備好的墓地,在這座新墳的旁邊是兩座已經存在了很久卻沒有名字也沒有墓碑的舊墳墓。葛丹楓直接將程濟在三座墳前殺了,鮮血染紅了墳前翻新的泥土。
“淩公子,雲公子,統領在書房等著兩位。”
楚淩朝引路的侍衛點了下頭,道:“多謝。”
走進書房,就看到葛丹楓正靠著書案一隻手撐著額頭出神。聽到腳步聲才抬起頭來看向兩人,道:“五當家,雲公子。”
楚淩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書房裡隻有葛丹楓一人,挑眉道:“雲翼怎麼不在?”
葛丹楓淡笑道:“雲翼去處理縣衙的事情了。”
楚淩點了點頭,跨入書房道:“葛先生可還好?”
葛丹楓笑了笑,有些歉意地道:“五當家,報歉得很。姓程的已經……”楚淩抬手阻止了他的道歉,道:“葛先生不用多說,我既然說了程濟交給你處置,你怎麼處置他我都不會多問的。”她當然知道葛丹楓是故意的,但是無論是為了試探還是因為擔心自己不肯殺程濟,楚淩都不打算追究。程濟罪大惡極死有餘辜,本身也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價值,楚淩自然不會為了他而對葛丹楓有什麼芥蒂。
楚淩如此大度,葛丹楓自然也願意投桃報李,從旁邊的盒子裡取過一塊令牌道:“這是南軍的兵符,現在交給五當家。不過…五當家若是真的想要收服這些人,隻怕還需要自己想一些辦法。這個玩意兒…在五當家眼裡隻怕也沒什麼價值吧?”
楚淩含笑接了過來,道:“多謝葛先生。”
葛丹楓雖然殺了程濟,不過卻並沒有殺武儺。等楚淩回來之後,他便將武儺轉交給了楚淩。畢竟是武儺,還有知縣衙門裡武儺那一大家子。看到雲翼送過來的卷宗,楚淩都有些吃驚了。這武儺還真的將自己當成土皇帝了,就武儺家裡這些妻妾子女的數量,就是楚淩在上京城中看到的許多真正的貊族權貴都是比不上的。
也對,半個縣的人都成了武家的奴隸,家裡能不枝繁葉茂麼?
楚淩如今沒空管這些事情,隨手將事情交給了雲翼全權處置。查清楚武家還有之前他們抓了的那些山賊土匪頭子。罪不至死的先留著,罪無可赦的,回頭找個時間來殺雞儆猴。
楚淩將這些瑣事拋給了雲翼,回頭就進了南軍大營。
楚淩在上京的時候是跟著拓跋興業進過貊族的軍營的,不過那時候她隻是拓跋興業的弟子不能插手任何事情,便是跟去了也隻是圍觀一下罷了。但即便如此,貊族兵馬和這些南軍的差距依然還是一目了然的。
誠然貊族人對天啟人殘暴不仁,但是貊族能在短短時間內橫掃中原,與他們的戰力和軍紀也是脫不了關係的。貊族軍營中幾乎看不到閒散的士兵,無論他們在外麵怎麼樣隻要身在軍中都是枕戈待旦,隨時隨地保持著專注和戒備的。而這些南軍士兵,前兩天才剛剛發生了一場大變,就連統領都被人殺了,這些人卻依然能心安理地插科打諢,賭錢吹牛曬太陽。
甚至就連楚淩一行人走進去,因為有葛丹楓作陪幾乎都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雲行月顯然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兵馬,滄雲城雖然不是朝廷的正規兵馬卻也是精銳之師,哪裡見過這樣閒散的將士?
葛丹楓察覺到雲行月地視線,對他笑了笑道:“南軍若都是精銳之師,北晉人哪裡還能坐得住?”
雲行月挑眉思索了一下,也對。南軍近十倍於貊族兵馬,若都是精銳還有貊族人什麼事兒?
一行人進了大帳,大帳裡七八個將領模樣的男子已經在等著了。他們倒是不像外麵的士兵那麼沒心沒肺,看到楚淩一行人進來神色都有些怪異。目光落到了跟在葛丹楓身上的楚淩身上,甚至帶著幾分敵意。
“副統領。”眾人齊聲拱手見禮。
葛丹楓微微點頭,道:“這位是黑龍寨的五當家淩楚公子。”
一個年輕的校尉皺眉道:“統領,咱們什麼時候跟那個什麼黑龍寨有關係了?”
葛丹楓道:“這次能夠事成,多虧了淩公子相助。更何況,咱們既然殺了程濟又抓了武儺,以後總要給兄弟們找個出路吧。”
那年輕人有些不可置信地望著葛丹楓,道:“統領說的出路,就是落草為寇加入黑龍寨?”如果要落草為寇他們為什麼不自己來?他們好歹還有一萬多的兵馬呢,黑龍寨有多少?
葛丹楓挑了下劍眉,側首看向楚淩。意思是,下麵的事情五當家自己看著辦。
楚淩對他點了下頭,方才抬頭看向在座的幾個人。這些人現在能留在這裡自然都是跟著葛丹楓的人。但是葛丹楓願意帶人歸順黑龍寨,並不表示他手下的人也沒有意見。
楚淩含笑對眾人道:“如果我告訴各位,不出三天信州就會有兵馬趕到思安,不知各位將軍有何高見?”
眾人頓時默然,原本剛升起的幾分雄心壯誌也刹那間煙消雲散。
一個中年男子皺眉,毫不客氣地道:“我們沒有辦法,難不成淩公子還能有什麼辦法不成?”
楚淩笑道:“我確實有辦法。”
“還請指教。”
楚淩道:“我的辦法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眾人隻覺得一口氣堵在心口,半天都順不過來。脾氣火爆一些的終於忍不住了,冷笑一聲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淩公子說得好輕鬆,就憑咱們這點人,怎麼跟信州的大軍拚?”
楚淩不疾不徐地笑道:“在各位拿下思安縣的同時,我們已經掃平了信州東南的一眾山寨又拿下了南邊的若滄縣城。如今若是將所有兵馬合到一處的話,差不多應該有三萬人馬。”雖然其中有一部分是剛剛收服的山賊土匪,不過楚淩表示並不在意。
眾人有些驚愕地看著楚淩,葛丹楓站在一邊但笑不語。莫說是這些人,就是他剛聽說這件事也是吃了一驚。若滄雖然並沒有駐軍,但是虎牙峰一帶的那些山賊卻也不是好對付的。這位五當家不僅平定了山賊還順手奪下了若滄城,當真是出手如風啊。聽說蔚縣也是這位五寨主拿下來的,葛丹楓不得不對這個看起來跟雲翼差不多大的少年另眼相看了。
“就算…就算是如此,我們也不是貊族人的對手啊。”有人忍不住道。
楚淩嗤笑一聲道:“你們既然知道不是貊族人的對手,還跟著葛先生起兵做什麼?活得不耐煩了麼?”
眾人被也得說不出話來,可不是麼?為什麼明知道將來若是貊族大軍壓境他們根本就不是對手卻還是跟著葛統領乾?還不是姓程的和姓武的太不是人了?他們在場的這些人基本上都是思安若滄兩地土生土長的。自己在軍中賣命還要看著家人被人奴役折辱,卻不得不忍著。忍得久了,總是需要有個發泄的渠道的。
楚淩走到一邊坐了下來,神色淡漠地看著他們道:“我不管你們樂不樂意,葛先生將兵符交給了我我也接了。以後這南軍就是我說了算。各位可以反我,也可以試試看我到底敢不敢殺人。”
如此不客氣地話聽在眾人耳朵裡自然不會覺得舒服,一個看起來有些莽撞的男子甚至有些忍不住想要上前理論,卻被身邊的人拉住了。
“公子,人都帶來了。”門外,有人沉聲稟告道。
楚淩站起身來笑吟吟地對眾人道:“各位,不如一起去看看吧?”
大營中,鼓聲響起。
不是緊張且壓迫性十足的戰鼓聲,而是召集士兵集合的鼓聲。楚淩站在校場中間算著時間,在她跟前不遠處,跪著一大群被綁成了粽子的男人。聽到鼓聲的士兵們源源不斷的過來,來得早的都有些好奇的打量著那些跪在地上的人。卻發現這些人就在兩三天前還是他們的上司。在看看站在校場中央那相貌清雋笑容晏晏的少年和站在一邊的葛丹楓,心中都隱約覺得大概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在這些人普通士兵眼中,程濟被殺了其實算不得大事。反正統領是誰跟他們關係也不大,死了一個自然還會有新的補上去的。他們隻要繼續混吃過日子就可以了。
楚淩輕歎了口氣,對南軍士兵的素質感到堪憂。從敲響鼓聲到現在,已經足足過去了一刻鐘,就這個並不算大的軍營一刻鐘都夠繞著軍營跑個一圈了。現在到了的人卻還不到整個軍中的六成,這樣的軍隊能打仗?
不過,楚淩也並不是在等著人到齊了開會。所以看看人差不多了,便直接開口道:“我是淩楚,從今天開始便是這個軍營新的統領。”這話剛出口,下麵便是一片嘩然。
楚淩也不去管下麵議論紛紛地士兵,手中的長鞭一卷,不遠處校場邊上的一個兵器架子立刻四分五裂的向著四周濺開。楚淩滿意地看著下麵重新安靜下來,繼續道:“從今天開始,你們不是什麼南軍了。從前的事情,我不會再追究,不過這些人……”楚淩手中的鞭子一指跪在跟前的一排男子,對站在一邊的侍衛點了點頭。
那侍衛立刻上前,高聲宣告這些人的名字之前的身份以及這些年做下的惡事。
大約二十來個人,那侍衛卻足足念了大半個時辰才念完。這些人都是程濟麾下的將領,也有兩個武儺手下為虎作倀的人。這些年暗地裡做過的事情自然是罄竹難書。特彆是兩個一直跟著程濟的心腹,本身就是山賊土匪出身,當真是沒做過什麼好事兒。
等到侍衛念完了,校場上已經是一片安靜。
楚淩把玩著手中長鞭,道:“今天,這些人的下場算是給所有人一個警示。從前的事情我不追究,但是…從今以後,望諸位恪守軍規,軍法無情,若有再犯,這些人就是前車之鑒。當然,若有覺得無法忍受的,現在就可以站出來,我放你們走。”
“……”校場依然是一片沉默。
楚淩側首對著旁邊早就等候在側的人淡淡道:“殺!”
手起刀落,二十條人命便消失了。濃鬱的血腥味彌漫在校場的上空,離得近一些的士兵紛紛後退,臉色蒼白地看向站在校場中央的少年臉上不由多了幾分敬畏。
雲行月站在一邊,看著站在不遠處的少女。莫名的覺得那清雋白皙的容顏被一層淡淡的冷光籠罩著,帶著幾分猶如刀鋒一般的冰冷鋒利。眼前的少女似乎並非那個與他玩笑鬥嘴性格古怪的阿淩姑娘,而是一個真正的執掌千軍萬馬的將領。
果然…很像啊。
軍隊是一個集體,在集體意誌麵前個人的想法往往不足為道。而這個時代的普通士兵則更不會有所謂的政治立場,誰給他們飯吃他們就為誰賣命。誰是上官他們就聽誰的話。所以,在南軍上層的將領集體沉默之下,近兩萬兵馬的兵權順利交接到了楚淩的手中。
不過楚淩對南軍的戰力和軍紀十分的不滿意。當下毫不客氣地甩給了幾個將領一頁長長地寫滿了字跡的單子。幾個接到了單子的將領沉默了良久,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帶著自己到手的東西走了。
“我都有些懷疑,淩公子真的是黑龍寨的寨主麼?”大帳裡,葛丹楓和楚淩正相對而坐,兩人中間擺著一盤棋局。楚淩摩挲著手裡的棋子正在凝眉苦思。她對於圍棋這種高雅的玩意兒當真是頭痛得很。就算是前世,陪著老爹玩得多的也是軍棋或者象棋。這個…當真是文人雅士們的風雅玩意兒,她一個粗人玩不轉啊。
特彆是眼前的這位對手,如今的葛丹楓外表雖然看起來是個糙漢。但人家內核畢竟還是葛家的二公子百裡家的親外孫。當年大約也是上京城裡的名門公子。
聽到他的話,楚淩立刻丟下了棋子,拍拍手道:“如假包換啊。”
葛丹楓笑了笑,道:“我聽說,黑龍寨以前隻有四位寨主,小寨主是三年前才來的。那麼,到黑龍寨之前小寨主又是什麼人?”
楚淩歎道:“這對葛先生來說,很重要麼?”
葛丹楓想了想,莞爾一笑道:“淩公子說得是,淩公子以前隻什麼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後是什麼人。”
楚淩點頭道:“所以,葛先生以前做什麼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葛先生以後打算做什麼?我之前說軍中依然由葛先生統領,葛先生說不妥。我說請葛先生任副職,葛先生依然不願意。那麼,葛先生是打算回南邊麼?”
葛丹楓淡淡一笑道:“我的家在上京,南朝…何來的回字?”
楚淩靠著棋盤道:“葛先生將自己麾下全交給我,似有避世之念。雲行月跟我說,葛先生拒絕了讓他替你解毒。所以,葛先生這是不想活了麼?”
葛丹楓捏著棋子的手指顫了顫,沒有說話。
楚淩看著他道:“雲行月讓我勸勸葛先生,我思索了半天也沒想明白該如何勸。葛先生這樣的人,若是打定了主意想必也不是我能勸的。我就想問問,葛先生說你的家在上京,那你打算等你死了讓誰幫你把骨灰送回上京?送回去了埋在哪兒?葛家的祖墳還在麼?”
葛丹楓盯著楚淩看了半晌,方才開口道:“我這十年,是為了報仇。如今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卻不知道,小寨主是為了什麼?你和貊族有深仇大恨?還是您小小年紀就已經想要稱霸天下?又或者…你是為了南邊那個朝廷?”
楚淩道:“仇確實有點仇,不過我是為了我自己。我這人天生便是張揚的性子,不喜歡藏頭露尾低人一等的過日子。”
“若是您最後敗了呢?您小小年紀,辛苦來世上一遭,最後卻一事無成,白忙一場還枉送了性命,你當真無怨無悔?”葛丹楓道。
楚淩笑道:“葛先生不是說了麼?求仁得仁。我既不想讓人踩在我頭上,自然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我既然想將彆人掀下來,又怎麼能阻止彆人為了維持地位一定要踩死我?不過是各憑本事,看誰能笑到最後罷了。就算真的敗了,總比憋憋屈屈地活一輩子強。”
葛丹楓垂眸,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楚淩道:“葛先生既然連死都不怕了,難道還怕活麼?”
葛丹楓唇角動了動,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笑了起來。抬頭看著楚淩道:“多謝淩公子教誨。”
楚淩挑眉,“教誨不敢?看來葛先生是改變主意了?”
葛丹楓搖頭,“不,我隻是想要看看…淩公子到底能不能笑到最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