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裡自然還是一如既往的陰暗,不過因為少了一部分倒是顯得不那麼擁擠了。楚淩一路走到了最後的一個大牢房裡,一麵依然還關著不少人,除了崔家家主意外的那幾個世家家主依然被關在這裡麵,冥獄的頭領也在裡麵,甚至連南康郡王都還在裡麵。而先前被楚淩拎起享受單間的拓跋景自然也早就已經被扔回來了。大家一起作伴,倒是也熱鬨。
看著漫步而來穿著一身樸素衣衫的神佑公主,才剛剛醒來還有些昏昏沉沉的眾人立刻都精神了起來。
“公主!公主!”南康郡王最先忍不住哀嚎,“公主,放我出去!求你放我出去!”
楚淩有些困惑地側首,看向跟在自己身邊的人,“你們虐待他了?”
天牢的官員連忙否認,“公主明鑒,沒有陛下和公主的旨意,臣等絕不敢隨意動刑。”其實動刑也沒什麼,天啟的牢獄之中並沒有不得用刑的規定。但是他們也是真的沒有動這位啊,畢竟誰也不知道陛下和公主是個什麼意思,在處置他的旨意沒有下來之前這位多少也還算是個王孫貴胄。
楚淩點點頭,“南康王叔這麼著急?”
南康郡王眼巴巴地望著她,一個養尊處優了幾十年的人,隻有真正落到了成為階下囚的地步,才會知道到底有多痛苦。楚淩笑道:“南康王叔,謀逆可是要殺頭的,你不怕麼?”南康郡王忍不住抖了抖,這些日子他已經見識到這麼公主的手段了,“我錯了!求公主恕罪…求公主饒了我吧。”
楚淩笑了笑,沒有再理會他而是轉向了其他人,“各位,好幾日不見可還安好?”
一個脾氣硬氣的人冷笑一聲道:“公主現在這是來揚武揚威的呢?如此小人作態,未免難看。”
楚淩聳聳肩,對他的話表示讚同,“是挺難看的,但是本宮忍不住怎麼辦?”幾個家主都忍不住對她翻了個白眼,眼底露出幾分不屑之色。顯然是覺得楚淩果然是在北地長大的,小人得誌毫無涵養。
楚淩對這些已經落到了如此地步還要維持所謂的世家風範的人隻覺得好笑,挑了挑眉道:“嚴家主,你可知道…崔家主現在怎麼樣了?”
聞言,眾人神色都是一變。即便是他們被關在天牢裡多少也是知道一些外麵的事情的。既然貊族人都敗了,那崔家家主的情況隻怕也不會好到哪兒去。果然,隻聽楚淩笑道:“他們跟著田亦軒跑了,可惜…田亦軒卻將他們扔給了貊族人自己跑了。本宮讓人在貊族軍中找到他們的時候…田亦軒果然不愧是做大事的人,嘖嘖…本宮找到崔家主的時候,他被人掉斷了雙手,毒啞了嗓子。最可惡的是…田亦軒居然跟貊族人說是本宮虐待崔家主,把他弄成那個樣子的。天地良心,本宮可沒有虐待過各位。”
聽到崔家主落得如此下場,幾個家主臉色也有些慘白。
楚淩繼續道:“各位,田亦軒如此不厚道,不僅抹黑本宮還背叛了對他信任有加的崔家家主。各位難道不覺得憤慨麼?”
“公主想說什麼?”一個家主冷聲問道,盯著楚淩的眼底滿是懷疑。
楚淩嫣然一笑道:“不如各位告訴本宮一點田家的辛秘,本宮好替崔家家主報仇啊?”
“公主說笑了,田家遠離天啟幾十年,我們怎麼會知道他們的辛秘?”
楚淩道:“不知道,你們會這麼爽快的幫他甚至是信任他麼?各位…不知道在你們心中,是田家的辛秘重要,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重要啊?另外,各位雖然不知道田家的辛秘,但是田亦軒好像知道各位不少辛秘啊。諸位要不要猜一猜,他是怎麼從平京跑出去的?”看著眼前笑顏如花的女子,眾人隻覺得背脊生寒。
等到楚淩心滿意足地從幾位家主轉向了另一邊的拓跋景的時候,拓跋景正定定地盯著她仿佛是要把她給瞪出一個窟窿來似的。楚淩挑眉道:“拓跋公子這麼看著本宮做什麼?”
“卑鄙!”拓跋景咬牙道。
這個神佑公主用的招數其實並不新奇詭譎,但是卻很有效。這個天牢裡關著的人都知道了對方的秘密和弱點,要麼齊心協力一起逃出去,要麼就隻能滅了所有人的口自己逃出去。而且就算他們逃出去了,也難保不會內部分裂自相殘殺。更不用說神佑公主從眾人口中套出來的那些話了,就算出去了他們也難逃一死。沒看見那幾個家主說完話之後就直接攤到在地上了麼。
楚淩笑道:“拓跋公子,你跟他們不一樣。我之前說的話依然有效,拓跋公子要不要考慮一下?”
拓跋景冷笑一聲,顯然是堅決不肯相信楚淩。
楚淩輕歎了口氣道:“何必這麼倔強呢?拓跋公子難道不想回上京,送拓跋梁最後一程?”
“你休要危言聳聽!”拓跋景厲聲道。
楚淩聳聳肩道:“送你一個免費的消息,滄雲城主已經去了上京,你猜他是去做什麼的?”
拓跋景臉色變了又變,突然站起身來就想要去扯門上的鎖鏈。鐵質的牢籠上的鎖鏈被他拽的嘩嘩作響。楚淩輕笑一聲,隨手抽過放在一邊的鞭子就朝著門口卷去。拓跋景身手雖然不弱,但卻還遠不是楚淩的對手。拽著鎖鏈的收被鞭梢纏住,楚淩輕輕往旁邊一拉拓跋景整個人都撞上了牢籠。
哐的一聲,拓跋景有些佝僂地趴在鐵欄柵上半晌緩不過來。
楚淩微微偏頭,打量著他道:“拓跋公子,認識了這些日子我以為你應該明白了本宮的脾氣。若是不能讓我滿意,我就會讓你更加的不愉快。”
拓跋景冷笑一聲道:“你休想我會背叛貊族,你以為我是你們這些貪生怕死的天啟人麼?”
楚淩請嘖了一聲,歎道:“你這孩子…明顯就是缺乏毒打啊。”
拓跋景對她的話嗤之以鼻。他這樣從小被當成細作來訓練的人,怎麼會缺少酷刑折磨?就算是這些日子,他也沒有少受罪。這個神佑公主,真以為所有人都跟那些天啟的廢物一樣是個軟骨頭麼?
楚淩抬手打了個響指道:“雖然我覺得拓跋梁的命可能沒那麼長了,不過還是可以跟你打個賭的。”
拓跋景盯著她不說話,楚淩笑眯眯地道:“就賭…你猜拓跋梁會不會把阿忽魯一家滿門抄斬?”
“這不可能!”拓跋景冷聲道。
楚淩道:“那你就是選不會了?少年,你以為枉殺忠良這種事情隻有天啟人會做麼?不,任性都是共通的。而且,我賭…拓跋梁明知道阿忽魯是冤枉的,還是會殺了阿忽魯全家平息眾怒。”拓跋景死死地盯著楚淩,好一會兒方才咬牙道:“你是妖怪!”
楚淩輕歎了口氣,眼底卻不由多了幾分淡淡地悲哀。
“阿忽魯大人的氣節我很尊敬,但…他是我的敵人。”好一會兒,方才聽到楚淩幽幽道,“當年,貊族人不就是這麼對付君家的麼?”
拓跋景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話,厲聲道:“你是妖怪!你是惡鬼!”不要說拓跋景,就是牢房裡其他人看向楚淩的眼神也沒有好到哪兒去。陷害彆人滿門抄斬的事情,他們未必沒有做過,甚至還親自動過手。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會這樣從容自若無悲無喜的說出來。仿佛是在聊今天的天氣以及吃飯喝水一樣的平靜。
這不是惡鬼是什麼?
楚淩輕聲道:“這世道…可不就是將人逼成鬼麼?拓跋公子,希望你能堅持到最後。”說罷,楚淩轉身漫步走出了牢房。
牢房門外,蕭艨和黎澹一左一右守在門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看到他們,楚淩不由一笑道:“站在這裡做什麼?有什麼事?”
黎澹垂眸道:“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蕭艨道:“有些事情過來,聽說公主一大早就來了,末將才過來看看。”
楚淩揮揮手往外麵走去,道:“我也沒什麼事兒,那就走吧。”
兩人跟在楚淩身後往天牢外麵走去,黎澹突然開口道:“公主明明不高興,為什麼還要那樣說?”
楚淩微微挑眉,轉過身來看向黎澹。
黎澹沉吟了一下,方才繼續道:“算計阿忽魯的事情,公主…並沒有那麼高興看到他被滿門抄家吧?”
楚淩輕笑了一聲,轉過身去繼續往外走去,一邊道:“這跟我高不高興沒有關係,不管我高不高興結果都不會變,而這個局也確實是我布下的。”所以,拓跋景說她是個惡鬼也確實沒有錯。不擇手段的對付敵人,甚至不惜牽連無辜,不是惡鬼是什麼?
黎澹皺了皺眉道:“貊族人是天啟死敵,死不足惜。”
楚淩輕歎道:“是啊,死不足惜。貊族人也是這樣認為的。”
黎澹側首看向蕭艨,眼底有意思迷茫。蕭艨聳聳肩表示,黎公子都不明白的事情,他當然就更不會明白了。
楚淩其實並沒有想要表達什麼,隻是單純的一時有感而發罷了。身上心中的陰鬱,被外麵剛剛升起的朝陽照一照,即便是並不算暖和卻也消散了不少。更何況,她事情多得很,哪裡來的那麼多時間傷春悲秋?阿忽魯是敵人,落到她手裡早就注定了必死無疑。除了感歎一聲英雄氣節也沒什麼可惋惜的。至於拓跋梁會不會將阿忽魯家滿門抄斬,也不是真的由楚淩控製的。拓跋梁不乾,她遠在千裡之外也不能硬是押著她的手乾吧。
跟在楚淩身後出來的黎澹問道:“公主,那些世家還有南康郡王公主打算如何處置?”這件事一直拖著不處理,之前事情多還好說,現在忙忘了隻怕所有人的注意力很快就會轉移過來了。
楚淩淡然道:“南康郡王圖謀篡位,謀害陛下,罪無可赦。至於那些權貴世家…怎麼?本宮給大理寺和刑部的罪證還不夠?”沒錯,從田亦軒嘴裡掏出來的辛秘,神佑公主一轉手就給了大理寺和刑部。
黎澹道:“論理是夠了,不過大理寺和刑部那邊隻怕是……”這些世家大族傳承數百年,正想要仔細扒自然多得是惡心人的事情。而且能讓田家作為把柄和秘密的自然不會是什麼小事。但是樹大根深這句話也不是說假的,即便是現在,想要替這些人說話的人也不在少數。
楚淩笑道:“罪證都找到了,不辦豈不是讓人覺得本宮徇私?誰願意將這些罪名給頂了,當然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這些可都是抄家滅祖的大罪,誰敢頂?
“屬下明白了。”黎澹立刻恭敬地道。
楚淩點點頭,“走吧。”
卻說君無歡離開平京,隻帶上了雲煦等幾人一路馬不停蹄地往北方趕去。不過兩三天便渡過了靈蒼江,找到了正駐紮在潤州東北部的靖北軍。如今駐紮在這裡的是狄鈞和雲翼,這兩人年紀都不大,狄鈞當初因為有楚淩吩咐的任務,很是壓力的領著一路兵馬一路殺了過來。很快才發現攻城容易守住難。貊族兵馬不多,因此精銳都駐守在大城中,許多不起眼的小城很容易攻占,但一旦貊族援兵來了,卻又很難守得住。於是這些日子,狄鈞就在於貊族人的拉鋸戰中苦苦掙紮倒是成長了許多。
雲翼也早就不是當初那個莽撞的少年了,狄鈞不擅長謀略,雲翼在這方麵雖然不如自己的兩位兄長倒也勉強能夠當半個軍師用。驟然看到跟君無歡一起出現的雲煦,倒是有些回不過神。
君無歡急著趕路,若不是雲煦不放心想見見雲翼以及雲煦根本撐不住這樣毫無停息的趕路,君無歡壓根就不會來這裡。不過如今既然來了,倒也不介意隨手指點狄鈞幾句,也跟雲家兄弟倆留下說話的時間和地方。
雲翼聽說雲煦要跟君無歡去上京,立刻也要跟著去。卻被雲煦給壓了回去,雲翼有些不甘雲煦沉聲道:“三弟,彆鬨。彆忘了你如今的身份和任務。”
雲翼低頭,他自然記得自己如今是狄鈞的副手,軍中也離不開人。但是不讓他跟著去上京,他又心有不甘。看他這副模樣,雲煦有些好笑地擼了一把他的頭發笑道:“你以為我去乾什麼?殺了百裡輕鴻?”
“難道不是?”雲翼問道。
雲煦輕歎了口氣,搖搖頭道:“還是沒長大。”
“二哥!”雲翼怒瞪著他。
雲煦道:“你彆不服氣,神佑公主跟你差不多年紀吧?你看看人家現在在做什麼?你在做什麼?”
雲翼翻了個白眼,“彆跟我提她,她是個小怪物,我是人好麼?”從他認識楚淩的時候,她就是個小怪物了!
“彆胡說。”雲煦無奈地道。
雲翼正要回嘴,一個士兵突然匆匆而來道:“雲公子,外麵有人求見。”
雲翼不解,“今天這麼多人找我?”軍中並不是什麼人都能來的,平時自然也不會有多少外人來。今天倒是一個接一個了。沒好氣地看了雲煦一眼,雲翼道:“誰啊,我出去看看!”稟告的士兵道:“是一個男人,帶著一個孩子。說是要找公子的。”
雲翼和雲煦對視了一眼,男人也就罷了,怎麼還有孩子?
雲煦忍不住懷疑地看了一眼自家弟弟,該不會是……
雲翼頓時黑了臉,咬牙道:“我去看看!”
雲煦思索了一下,道:“等等,檢查一下沒問題的話就帶他們進來,有什麼話回頭再說。”
萬一真的是自家弟弟的什麼風流債,在外麵鬨起來不好看啊。雲煦煞費苦心地想著,可惜雲翼一點兒也不買賬。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扭頭吩咐那人,“帶進來!本公子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
那士兵瞄了一眼雲翼,再看了看雲煦,眼神更加詭異。
他們家雲公子太年輕了,比起雲公子,這位公子才更像是…搖搖頭,士兵腳下生風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