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遷和對手往台上同時一站,觀眾就一片哄笑聲,這兩個人一個又瘦又小那是時遷,一個又矮又胖,都是堪堪高過擂台的欄杆,人們想要看清楚,非得踮起腳尖。
裁判也不禁失笑,核對選手名字之後,低著頭看了看兩個人,叫了聲“開始”。
話音未落,一紅一黑兩條影子已經躥了出去,眾人眼前一花,二人已經糾纏在一起,所謂糾纏,絕沒有死扛爛打,穿紅的時遷像一隻花腿蚊子,輕盈恣意百般繚繞,而他的對比他壯實得多,如一隻沉穩凶狠的大蜻蜓,這兩個人交起手來,巴掌大的擂台得到了充分利用,台角欄杆無一不是戰場,甚至在裁判頭上肩膀上也展開了戰鬥,裁判不時地像趕蒼蠅一樣在頭上揮手,最後隻得站在台邊上,遠離是非之地。
他們動作雖快,還是可以明顯看出時遷局勢不利,矮胖子在速度上不吃虧,那就扼住了時遷的製勝之道,而且他出手凶狠,兩人在點數上雖然不相上下,時遷所吃進的拳腳要沉痛得多。
第一局下來,時遷被揍得眼歪嘴斜,矮胖子卻隻是出汗較多。第二局一開始這兩個人變本加厲地快了起來,時遷固然是來去如風,身後掛著一趟虛影兒,那矮胖子居然並不慢多少,隻見一團黑風裹住時遷,那一片紅怎麼也掙不出來,接著砰砰作響,那是時遷被擊中了,間或有微弱的“啪啪”聲傳出,那是時遷的反擊,從響動上已經能判彆出高下,時遷顯然吃了大虧了。
片刻之後,擂台上那股旋風轉到我跟前的時候我忽然感覺到臉上一涼,伸手一摸,是滴血珠,我一抬頭間,腮幫子上又染了一滴,我雖然看不清台上的情形,但也猜測出這血八成是時遷流的,沒等我說什麼,這團風已經鬥到了另一邊去,那片紅始終是被黑霧挾持著,隻有偶爾奮力一跳,才能隱約看見。
如是幾次轉來轉去,隻聽砰砰聲不斷,當他們再次打到我麵前時,我感覺到這次濺出來的血不再是滴,而是一小簇一小簇地噴射到了我臉上,我再也忍不住,大喊道:“遷哥,彆打了!”但兩人已經又遠遠跳開。
我忽然記起時遷每次比賽之前都會把一條白毛巾放在台下,還要千叮嚀萬囑咐林衝一見不對馬上扔上台去,我四下一看,果然有一條,我毫不猶豫地過去撿在手裡就要往台上拋,時遷忽然躥到我前麵的欄杆上,隻說了一句話:“不要扔。”然後身子一栽,被矮胖子掃了下去,接著二人繼續大打出手。
我看清了,那血確實是時遷的,他的眼角和嘴唇都已經被揍裂了,血把他的臉染得跟個快要化了的糖人似的。俗話說狗急了跳牆,這時遷急了還真不怕當小受受。
第二局一完,時遷跳下擂台,看樣子已經有點不那麼麻利了,他衝我一伸手:“毛巾。”
我愕然道:“現在才想起來投降?”
時遷瞪我一眼,把毛巾搶過去擦著臉上的血,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我肅然起敬道:“還打啊?”
時遷喘著氣說:“他沒我快,而且我發現他的弱點了。”他含了口水把嘴裡的血涮出來,小眼珠子炯炯地瞪著對麵他的對手。
觀眾們這時又開始給育才加油,剛才的兩局看得他們膽戰心驚,幾乎都忘了出聲,誰都能看得出時遷屢屢命懸一線,他們最怕的就是時遷一輸比賽就此終結,我相信現在裁判就算直接吹黑哨宣布時遷勝利這幾萬人絕不會有一個去舉報他,弄不好連主席他們都等我上完場再說。
開局哨響,時遷一起身就打了個趔趄,旁人要扶他時他說了一句“沒事”就跳上了台,盧俊義看著他的身影感慨道:“我還從來沒見過他這樣。”
段天狼一直抱著膀子坐在那裡,神色木然,裁判一吹哨,他輕輕在矮胖子背上推了一把,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兩人再一出手,場麵依然如故,胖子還是壓著時遷打,但奇怪的是時遷這次卻沒吃多少虧,雖然那一團黑風還是包住了他,但剛才那團黑是像霧一樣,人們根本看不到裡麵有什麼,現在這團黑卻失了神,遲滯得像塊破舊的幕布,人們不時能看到幕布後時遷那鮮紅的盔甲,幾個來回之後,胖子體力越來越不濟,漸漸地,他跟不上時遷了,讓所有人想不到的是時遷卻偏偏又貼了上去,他利用慣性把胖子閃在自己身前,伸出小拳頭在他肋下一托,胖子疼得怪叫一聲,回身一拳,時遷又靈巧地鑽他另一側照舊是那麼一托,胖子哇哇怒吼,使了一個回旋踢,時遷這時才人如其名,像個伶仃古怪的跳蚤一樣,他就那樣屢屢貼在胖子身側,胖子居然束手無策,兩個人一個使勁要往對方身上貼,一個使勁要擺脫,攻守之勢逆轉,又在台上打起了圈圈。
我見時遷又占了主動,剛想喊聲好,想到他要是贏了我怎麼辦?馬上又一咧嘴。
這時那兩個人在台上又開始飛跑起來,隻不過這次是胖子在前時遷在後,按點數來說胖子已經領先頗多,現在他隻要再拖半分鐘就能贏,所以拚上了所有力氣,這倆人一旦儘力,擂台上再次一團繚亂,我感覺就像被人在臉上拍了一板磚一樣金星亂冒,隻一眨眼的工夫台上就隻剩下時遷一個人了。
我驚悸地叫道:“我靠,太快了,我看不見胖子了!”我從沒想過一個人的速度能快到用肉眼看不出的程度——胖子,確然是憑空消失在了空氣裡。
林衝拍拍我,用手點指說:“在那呢。”
我低頭一看,胖子掉到台下去了……
原來在最後時刻時遷終究是快了一步,趕在胖子之前等著他,照舊是那麼一托,加上巨大的慣性,胖子以一個肉眼幾不可辨的速度飛出了擂台——
這個時候比賽結束的哨聲吹響了。
分數定位在了11比15上,時遷落後4分,而按規則將對手擊出擂台一次得3分,時遷最終輸掉了比賽。
我第一個歡呼了起來,這正是我想要的結果,便宜也占了,比賽卻輸了,現在我要回賓館洗把臉睡一大覺,我現在形象極其不佳,我剛從警車上下來那會看見不少人拍手稱快來著。
張清一把拽住了我的勃領子把我翻過來,然後我就看見裁判蹲在矮胖子前大聲喊:“四、三、二、一……該選手退出比賽,育才文武學校勝!”
胖子暈過去了,他不遲不早在這個關鍵的時刻暈過去了!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失望溢於顏表的臉上慢慢爬上了一絲喜悅,和我的滿麵驚愕相映成趣,不知哪個曉得我名字的倒黴孩子大喊了一聲:“小強,來一個!”
這一聲喊異軍突起,當人們知道我叫小強以後他們毫不保留熱情地喊起來,一個個麵目猙獰,熱血蓬勃,同時伴之以頓足捶胸,那個聲音無比有煽動力:“小強,垮垮(跺腳),來一個;小強,砰砰(捶胸),來一個!”就連主席台上的幾個評委都相擁而泣,連聲說:“太好了!”
我第一次體驗到了人性的險惡……
蕭讓摟住我的肩膀,用手平推著觀眾席,用沉厚而有鼓惑力的聲音緩緩說:“看看,他們都是為你而呐喊,為你而激情澎湃,他們現在簡直可以為你去死,你呢,願意為他們而奮鬥嗎?”
我說:“不願意——”
張順一腳踢飛蕭讓,捏著我脖子說:“那行,你走吧,你看看這幾萬人能不能把你吃了!”
我跳著腳嚷道:“好了好了,死就死吧,我去還不行麼!”
眾好漢都笑:“還是張順了解小強。”
他們七手八腳地幫我穿防護服,觀眾都跟著歡呼了起來,我隨意地往對麵看了一眼,隻見段天狼也在有條不紊地穿護具,我忍住巨大的驚悚感輕輕拍了拍林衝,小心翼翼地問:“哥哥,你看段天狼在乾什麼?”
“準備比賽呀。”林衝很自然地回答。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他不是跟你打的嗎?”
林衝說:“當然不是,我也很奇怪他怎麼會排在最後一個,好象知道這場比賽要打滿5局一樣。”
我邊擦眼淚邊傷心地喃喃自語:“ADE,爸媽……ADE,包子……”
佟媛終究是善良一點,她關切地說:“真不行就彆打了。”我還沒來得及感動呢她又說,“段天狼那一腳不管踹在你哪我包子姐也得守活寡。”
這時項羽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出來,他撥開人群,表情堅毅地對我說:“小強,還記得倪思雨比賽的時候我跟你說的話嗎……”
他還沒說完我已經跳著腳咆哮起來:“少跟我說你那套狗屁理論,老子就是贏不了,就是贏不了!”
項羽一呆之後樂了:“對對對,上陣之前要的就是這種氣勢。”
當我最終和段天狼麵對麵站在一起的時候,我發現高手就是高手,他的眼神平靜得簡直可以漾出水來——我的已經漾出來了。
他的手很穩定,腳步也不多不少,好象是怕多走了一步路就浪費掉力氣似的——我一直在蹦。
裁判也為能為此場比賽執哨而感到榮耀和興奮,他帶著顫音核對完名字之後又看了我們一眼,看段天狼時充滿了敬畏,而打量我的眼神裡則全是莫測和崇拜,我討好地對他笑了笑,我希望一會他能認真履行好他的職責,儘可能在我倒下去的第一秒就終止比賽。
當裁判的手高高舉起時,我也索性把心一橫,緊緊地握住了拳頭,今兒就是今兒了,幾萬人看著我,也不能太丟人,就算你最後能把老子打死,起碼老子也得狠狠給你一下。
裁判的胳膊在我們眼前揮下去了。
我想也不想一拳就打向了段天狼,我沒想到的是他擋也不屑擋,就任憑我的拳頭砸中了他的胸脯,人家紋絲沒動,看來我和人家差得比想象得還要遠啊。
就在我抓狂地要轉身逃跑的時候,一件誰也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噗——”段天狼噴了一大口血之後,漸漸委頓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