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聽我在這麼莊重的場合問了一句大白話,不禁麵麵相覷,可是又礙於我“權勢熏天”,誰也不敢笑,有幾個老臣實在憋不住,把身子側開咳嗽了幾聲。
荊軻毫不含糊道:“我奉燕國太子所托,代整個燕國向大王請和,為表誠意,我帶來了大王的叛臣樊於期的人頭和燕國最肥沃的督亢之地,太子願以此城獻王!”荊軻把捧盒放在地上,自然有人拿過請人辨彆,連我都知道是真的——你說這老樊是不是死的挺冤的?加上這次掉了兩次腦袋了,我要多來幾次他是不是得變九頭蛇呀?不過二傻欠他的情已經在上輩子還了,現在這顆人頭對我們而言就是簡單的道具而已。
當下有人報告了秦始皇,胖子裝模作樣點了點頭,接下來好像就該看督亢地圖表演節目了,但這必須有個前提就是二傻一個人上前,而這時的秦舞陽應該是戰戰兢兢的樣子,荊軻這樣才能借坡下驢一個人捧著地圖接近秦始皇。
可是意外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秦舞陽在這宏偉的秦宮和眾人的注視之下雖然有點鬼頭鬼腦,但離“戰戰兢兢”好像還要一定差距,這個時候叫荊軻上前講圖,難免秦舞陽也會跟著過來。
我不禁急道:“嬴哥,他怎麼不害怕呢?”
秦始皇小聲道:“趕緊想辦法!”
我已經急出了一頭大汗,何天竇說的沒錯,這曆史事件真是會因為一點小意外而脫離原來的軌道,如果讓秦舞陽上來,胖子八成要凶多吉少,而且自保能力恐怕連上次都不如——他的劍都被磨成燒火棍了。最要命的是我沒有時間可耽誤,誰也不知道二傻或胖子在下一秒是什麼樣,在這千鈞一之際,我信口胡說道:“按照慣例,下麵請兩位使節集體背誦我們大秦的五十榮五十恥……”
秦舞陽驚詫道:“不是不用背嗎?”
我上前兩步在嬴胖子的桌子上使勁一拍,喝道:“大膽,王駕麵前不得喧嘩!”秦始皇那桌子可能不是每天有人擦,更沒人使勁拍,這一下把桌子上的塵土全拍了起來,胖子嗆得直揮手。
我指著秦舞陽斥責道:“快點背,否則拉出去閹割半個時辰。”
秦舞陽愕然道:“什麼叫……閹割半個時辰?”
我胡亂指了幾個太監道:“看見他們沒,這以前都是各國的使節,就因為背不上五十榮五十恥才變成這樣的。”
不得不說我們麵前這個秦舞陽要比書裡寫的那個有種的多,隻是冷冷哼了一聲。
我又使勁一拍桌子,還沒等說什麼,隻聽身後有人驚詫地“咦”了一聲,一隻胖手拽了拽我的衣服,有些疑懼地問:“你絲隨(是誰)呀?”
我心一沉,胖子在這節骨眼上犯病了!我一個勁衝身後擺手,小聲道:“嬴哥,彆鬨,忍著點。”
胖子勃然大怒,厲聲喝道:“來人!”
秦舞陽陡然變色,忽然一隻手死死抓住了地圖的一端,荊軻掃了他一眼,默默地把秦舞陽的手拿下去,仍舊是神態自若。
嬴胖子這麼一喊,殿外武士便衝進兩隊來,為的那人正是王將軍,他雙手抱拳威風凜凜道:“大王!”
嬴胖子陰著臉叫道:“將刺客拿哈(下)!”
隻聽撲通一聲,秦舞陽臉色蒼白,一跤跌倒,抖似篩糠。
王將軍環顧四周,茫然道:“大王,不知您所說的刺客是?”
胖子忽然伸出胖手指著我怒道:“你們瞎咧,將此人拿哈(下)!”
群臣見大王指住我喊刺客,似乎都沒怎麼奇怪,一個個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們,因為他們知道,大王就喜歡跟齊王開這樣的玩笑,而且能得此“恩寵”的舉國上下也隻有齊王一人。
王將軍看看我,又看看秦始皇,臉上表情極不自然,有點哭笑不得又有點茫然無措,昨天半個時辰內又是殺又是赦的就接了十幾道不同旨意,這會的他當然不敢把我真怎麼樣,可是這王庭之上大王已經下了命令,要違抗也是不對,最後王將軍隻得無奈地囑咐身邊的手下:“去,先把齊王請下來。”
這工夫我已經跟胖子軟磨硬泡了半天了,怎奈他就是水米不進,這也不怪他,沒吃誘惑草之前我們就是匆匆一麵,不說他還記不記得我,再王庭上一個自己不熟悉的人站在身邊傳令,胖子自然是很不高興的,按他的行為邏輯,先殺了再說。
王將軍的那兩個手下也參加過昨天的行動,知道大王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再轉風,都憋著笑裝模作樣地向我走來,腳下卻故意慢了幾分,我卻快急死了,胖子他們的藥姓已經沒有規律可尋,誰知道他這一糊塗過去要多長時間?
兩個護衛慢騰騰地走上來,一邊一個攙住我的胳膊,其中一個還溫言道:“齊王,先跟我們出去,一會大王叫你再上來。”
我在兩個人懷裡手舞足蹈,一邊回頭大叫:“大王,嬴哥,胖子,你快醒醒啊!”
眾人都寒了一個……
秦始皇眼睛一翻,忽然衝兩個護衛揮揮手:“退哈(下)。”
兩個護衛相視一笑,齊齊站在台階下乾脆道:“是!”說著還默契地衝我眨了眨眼睛,他們也是跟李靜水魏鐵柱一樣年紀的孩子兵,童心未泯。
我擦這額頭上的汗長噓一口氣道:“嬴哥……”
胖子小聲道:“餓好咧,趕快讓那個掛皮上殿。”
我擔心道:“你行不行啊?”
胖子篤定道:“摸(沒)問題咧。”說完這句話嘴裡仍舊念念有詞,好像老太太念佛一樣,我仔細一聽啞然失笑,原來胖子是在默念魂鬥羅調3o人的秘籍呢,“上上哈哈(下下)左右左右……”
又稍微等了一小會,胖子似乎真的已經穩定了。
經過這麼一鬨,秦舞陽那根脆弱的神經終於繃不住了,做賊心虛的他一聽胖子喊人就已經嚇得麵如土色,等衛兵一上來他幾乎站不住了,到衛兵退下去,秦舞陽一條腿依舊抖個不停,嘴唇白,我抓住機會趕緊問:“荊使節,你的同伴怎麼了?”
荊軻鎮定道:“沒見過市麵的粗野鄙夫,讓大王和各位見笑了。”他順手把督亢地圖接過來道,“下麵請允許我為大王講解此圖。”
“準!”我興高采烈地喊了一聲,暗自鬆了一口氣:終於走上正軌了。
二傻手捧地圖一步一步走上來,我回頭看了秦始皇一眼,他衝我微微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很好,我心裡一陣輕鬆,這八拜也拜了,終於就剩最後一哆嗦了。
二傻低著頭走到桌前,默默打開地圖道:“大王請看……”這時他正好背對著群臣把我擋住,我使勁衝他出怪相“軻子,軻子!”希望得道他的回應,二傻對我置之不理,緩緩展開地圖道,“這是燕國最肥沃的土地,人口……”
我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按說現在就剩我們三個人在上麵,相互間不難再搞搞小動作,可是二傻是不是也太入戲了?如果事先不知道他的目的,還真就被他蒙蔽住了——這是一個殺手的基本素質。
我站道秦始皇身邊,在他耳邊低低道:“嬴哥,有點不對勁……”
秦始皇俯身在地圖前專注地看著,滿眼都是貪婪之色,全沒聽到我說話。
這一刻,曆史終於跟上一次完全吻合,荊軻把地圖展到最後一截,那裡赫然露出一把匕,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如破竹抄起來刺向秦始皇:“嘿!”
隨著這短促而乾脆的一聲,那匕閃電一樣紮了過來,荊軻和秦始皇之間距離又短,而且胖子好像有點魂不守舍,眼見是躲不開了,幸好我早有準備,扳著胖子的肩頭把他往後一帶,荊軻的匕尖堪堪觸到他衣服上,這把匕要不是經過我的改造把尖頭磨成圓頭,隻怕胖子現在已經受傷了。
二傻一擊不中,毫不猶豫地跳上桌子,半邊屁股坐在上麵,探身又向胖子刺了過來,我一把把嬴胖子推開,小聲道:“嬴哥,跑!”
秦始皇驚恐地看了我和荊軻一眼,轉頭就向一邊的銅柱跑去,荊軻一語不輕盈跳下桌子隨後就追。
冷汗瞬間濕透我的純棉褲衩——我看出這兩個人在此刻都已經不認識對方了!媽的,真應了那句話了:誰也阻不住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啊。
此刻王庭之上,嬴胖子繞著一根銅柱在前跑,荊軻咬著牙在後追,我腦子一片混亂,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兩步,卻不知道該幫誰該做什麼。
秦始皇繞到第二圈殿上的群臣這才悚然大嘩,有往前湊的,有往後退的,更多的人七嘴八舌大喊“有刺客”,荊軻緊攥匕頻頻刺出,砍在銅柱上鐺鐺作響,我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事先說好的步驟全被打亂了,我現在應該幫誰呢?
又繞半圈,嬴胖子剛沒入柱後,荊軻堪堪跑在群臣麵前,一個瘦乾瘦乾的老頭手裡早捏好一個藥囊,見荊軻出來,怒喝一聲丟了過去,荊軻不知是什麼東西,下意識地一閃身,嬴胖子便得到了片刻的喘息時機,他一手按劍一手扶著劍鞘,想往出拔劍,拔到一半胳膊就不夠長了,往後褪劍鞘,劍鞘也卡在了腰帶上,眾人見事態危急,不禁又亂哄哄地喊了起來,在這一片嘈雜之中,一個尖利而高亢的聲音叫道:“王負劍取之!”正是趙高——該我乾的活我是一件也沒搶上啊。
秦始皇怔了一怔,把長劍從背後抽出,他看了一眼身後氣勢洶洶的二傻喃喃道:“你娃又要灑(殺)餓捏?”
二傻也猛地止住腳步,看著手裡的匕訥訥道:“我不知道……”
我大喜,兩個人在這千鈞一之際又恢複了意識,而且此刻兩人正好都站在銅柱背後,眾人誰也看不見裡麵的情況,還沒等我走過去三個人計較,秦始皇忽然砍了二傻一劍,又驚慌地跑了出去,二傻疼得倒吸一句冷氣,眼神一變也跟著殺了出去。
這時,一個人猛然衝過人群,一邊張牙舞爪地往這邊跑一邊大喊:“荊軻莫慌我來幫你!”卻是剛才一直在抖的秦舞陽。
如果是平常,大殿上這麼鬨騰衛兵早該進來了,可是今天情況特殊,人們都知道大王愛一驚一乍地跟齊王開玩笑,如果是他親自令,那沒辦法,結果一幫大臣也跟著起哄,衛兵們都一笑了之,反正他們這麼做也沒什麼不對,殿前武士本來就隻聽大王一個人的召喚。
所以,早該被亂刃分屍的秦舞陽緩了半天之後居然鼓起勇氣衝上來了。
這讓我幾乎抓狂到死,兩個抽風的亦真亦假地對砍不說,現在又加了一個真正想致胖子死地的人。
我伸手把桌上所有能當暗器的東西都劃拉起來朝秦舞陽砸過去,這小子身手居然也頗為矯健,一一閃過貼到了胖子和二傻近前,畢竟是太子丹親自選定的殺手,除了小時候不是東西以外功夫也非常湊合。
秦舞陽卡在兩人的必經之路上,張開胳膊要抓秦始皇,胖子一遲疑的工夫,二傻雙手捧劍惡狠狠地朝胖子背上紮了過來,秦舞陽大驚,雙手繞過胖子拿住荊軻的攻勢,叫道:“不能殺他,抓住活的好保我們活命!”
嬴胖子趁機從兩人空隙中鑽出來,一眨眼又跑道柱子後麵去了,荊軻眼睛一輪,忽道:“你說的對,我們不能殺他!”說著還朝我這掃了一眼,我明白在這一刹那的時間荊軻又經曆了一來一往的過程,剛才要不是秦舞陽,就算鈍頭劍隻怕也已經要了胖子的姓命。
我又驚又急,眼見秦舞陽已經把守住了柱子的一點,更不知道那倆什麼時候就會反目成仇一失足成千古恨,我慌不擇路地把懷裡的東西都掏在桌上,然後想也不想地就把複製過趙白臉那片餅乾塞進了嘴裡……
餅乾下肚那一瞬間,世界嗡的一聲完全變了樣,來自於群臣的嘈雜變得十分渺遠,我眼前的三個人身上不住散出讓我腦袋疼的輻射,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就是趙傻子經常說的:殺氣!
這種殺氣有時候自一個人有時候自兩個人,有時候會憑空消失,之所以會出現這重情況,大概是因為二傻和胖子的記憶在反複糾纏,所以會在不同時刻不同對待彼此所致。
我掃了一眼桌上的東西,把一隻小鼎包在外衣裡,隨即像傻子一樣大喊了一聲“有殺氣”便加入了戰團。
等我動上手以後才現傻子的世界真是精彩,所有在戰團裡的人都是虛虛實實的紅影兒,而且最爽的是對方最先做出的動作和心裡想的都能從這些紅影兒體現出來,比如秦舞陽一拳向我捅來,他的人其實還站在那裡沒動,但是已經有一個虛擬的影子捏拳打過來,他的下一招如果是用腳踹我,那麼緊跟這第一個影子的就是第二個飛腳踹人的影子,不過這第二個影子就要比第一個影子色彩淡一些,就這樣以此類推,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光秦舞陽身上,就重重疊疊堆著十幾個影子,我好整以暇地躲過他的一拳,往旁邊挪挪讓開他那一腳,最後再蹲下身子閃開他胳膊的一摟,影子一個一個消失,又一個一個產生,我永遠能知道他半小時以後想怎麼禍禍我,揍這樣的……簡直比吃冰棍還輕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