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桌上的各種虛與委蛇自不必細說了。作為前輩,李惠東假裝不經意地關心了一下小馮處長的個人問題,在得知他還是一枚晶瑩燦爛的鑽石單身狗之後,李惠東心裡不禁猛跳了幾下,看向他的眼神分明就有些不一樣了。
工作組在金欽休息了一天,然後分成了兩路。王時誠繼續留在金欽,由李惠東安排參觀當地的一些大型企業。馮嘯辰帶著周夢詩、黃明二人,在省經委一位名叫黃廷寶的副處長陪同下,坐著省經委派出的皇冠轎車,前往樂城市,去與當地的官員交涉。
臨出發之前,李惠東親自到省經委招待所為他們送行,在與眾人握過手之後,李惠東走到馮嘯辰麵前,笑嗬嗬地說道:“小馮,我家丫頭現在也在樂城,你們是老相識了,到樂城之後,有什麼需要辦的事情,可以找她。”
“您家千金?我認識嗎?”馮嘯辰愕然道,這兩年,他也到過幾次明州省,和不少企業打過交道,可沒印象接觸過一位姓李的年輕女性啊。聽李惠東的意思,好像自己與他家的女兒還挺熟悉的,難道是在京城認識的某人,現在跑回明州工作來了?
李惠東笑而不語,把一個疑問留給了馮嘯辰。不過,馮嘯辰並沒有困惑多久,就找到了答案。當他們乘坐的皇冠車在樂城市政府招待所的門前停下時,前來歡迎他們的人群中,果然有一位他的老熟人:韓江月。
“韓科長就是我們李主任的女兒,她是隨母姓的,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她和李主任的關係。”老實木訥的黃廷寶在一旁給馮嘯辰做著介紹。在此前,樂城市經委主任賈毅飛已經向馮嘯辰介紹過韓江月的職務:樂城市經委工交科副科長。以韓江月的年齡,如果不和馮嘯辰這種逆天的人物對比,能夠當上副科級乾部也算是非常不易了,要說這沒有李惠東女兒這個身份的影響,恐怕誰都不會相信。
“韓科長好!”馮嘯辰笑吟吟地走上前,向韓江月伸出了手。
韓江月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說不上是歡喜還是冷漠。當著一乾領導的麵,她也不便有什麼異常的舉動,隻能伸出手與馮嘯辰握了一下,彬彬有禮地說道:“馮處長,你好。”
與兩年多前相比,韓江月臉上多了一些成熟與穩重,卻少了許多的活潑與靈氣。這兩年多來,馮嘯辰偶爾也會想起這位曾與自己並肩戰鬥過的姑娘,腦子裡閃過的形象總是帶著幾分風風火火的氣勢。可今天久彆重逢,馮嘯辰覺得對方似乎被抽掉了一些靈魂,不再如過去那樣生機盎然了。
這個場合當然不是敘舊的場合,馮嘯辰與韓江月握過手之後,便忙著去應酬其他人了,韓江月默默地退到一邊,臉上帶著職業的微笑,與周夢詩、黃明他們打著招呼。
歡迎宴會比省裡的那一次更為隆重,畢竟國家經委的名義到了地級市那就是絕對的權威了。樂城市的書記和市長都出來致了辭,向馮嘯辰一行敬了酒,隨後又坐了十幾分鐘時間,與馮嘯辰把全球24個時區的氣候都聊了一遍,方才找借口離開,把宴會交給了副市長尚仁業來主持。
尚仁業在馮嘯辰麵前表現得極為低調,貴為副廳級乾部,卻口口聲聲地稱馮嘯辰一行為領導,讓馮嘯辰不得不謙虛了無數次。在尚仁業的指揮下,經委主任賈毅飛帶著一乾不知什麼來頭的屬下端著酒杯對馮嘯辰等人展開了車輪戰。幸好小胖子黃明頗有一些酒量,又很有點擔當,主動起來替馮嘯辰和周夢詩擋酒,並在醉倒之前成功地挫敗了賈毅飛一行的銳氣,結束了這場廝殺。
“不愧是京城來的領導,酒量也是不凡的。黃科長一個人就把我們這麼多人給乾倒了,馮處長還沒出手呢。”賈毅飛晃晃悠悠地放下酒杯,坐到馮嘯辰的身邊,感慨地說道。他當然也能看出馮嘯辰酒量並不很大,黃明是在掩護馮嘯辰,但酒桌上的恭維話就得這麼說,把馮嘯辰描述成酒量深不可測的幕後大BOSS。
馮嘯辰笑著說道:“賈主任肯定是對我們客氣了,生怕把我們灌倒了。老實說,現在國家機關都在打擊吃喝風,我們平時還真沒經受過這種酒精考驗,和地方上的同誌相比,水平不堪一擊。”
“打擊吃喝風,太應該了!”坐在馮嘯辰另一側的尚仁業用嚴肅的口吻說道,“其實,我們市裡也在倡導打擊大吃大喝,我們平常工作的時候都不喝酒的。至於今天,那是特殊情況,馮處長代表國家經委下來檢查工作,我們怎麼也得有所表示是不是?要不人家該說我們樂城市的乾部不懂得尊重領導了。”
馮嘯辰道:“尚市長言重了,我們隻是分工不同。要說領導,您才是我的領導。我們這次到樂城來,也不是來檢查工作的,而是來協調樂城乙烯項目中出現的一些問題。在這方麵,我們還需要尚市長、賈主任給我們大力支持呢。”
“沒問題!馮處長有什麼要求,儘管提!有條件能夠解決的,我們馬上解決。缺乏條件不能解決的,我們創造條件也要解決!”賈毅飛如宣誓一般地承諾道。
“是嗎?那我就先謝謝尚市長和賈主任了。”馮嘯辰端起酒杯,向兩邊的兩位做了個敬酒的姿勢,然後自顧自地一飲而儘,又說道:“我乾了,兩位領導隨意。”
“隨意怎麼行,馮處長都乾了,我們自然更得乾了!”
尚仁業和賈毅飛不約而同地說著,也都端起酒杯乾了一滿杯。
馮嘯辰看到他們倆放下酒杯,隨手從桌上抄起酒瓶,一邊躲閃著對方的搶奪給他們的杯子裡倒著酒,一邊說道:“尚市長,賈主任,我聽說目前乙烯項目卡在一個叫徐家灣的村子的搬遷上,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情況。原本打算明天開會的時候再向二位請教的,今天既然已經說到這裡了,兩位能不能給我介紹一下?”
“介紹一下?”尚仁業轉頭看了賈毅飛一眼,說道:“也罷,老賈,你把徐家灣的情況向馮處長介紹一下,主要講一講目前存在的困難,他是京城來的領導,見多識廣,說不定能夠給我們出一些好主意呢。”
“好的。”賈毅飛顯然是有備而來的,得了尚仁業的吩咐,他輕咳一聲,說道:“馮處長,正如你說的,樂城乙烯的項目已經鋪開,前期的場地平整工作進展順利,按時完成工作不成問題。目前對整個項目進度威脅最大的,就是徐家灣的搬遷問題。徐家灣卡在從設備貨場到建設工地的交通咽喉上,如果不能按期搬遷,那麼運送大型部件的平板車就無法從貨場開到工地,整個工程都將受到拖累。”
“這個情況我已經聽說過了。”馮嘯辰道。
“按照乙烯項目指揮部提出的要求,我們已經啟動了徐家灣的搬遷工作,但目前還有一些障礙沒有掃除。一部分村民對於搬遷工作有顧慮,擔心搬遷之後沒有穩定的工作,會推動收入來源,因此拒絕搬遷。我們派了很多乾部去做說服工作,但目前收效還十分有限。”
“你們的說服工作,具體是怎麼做的呢?”
“我們當然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了。我們向他們介紹了樂城乙烯的重要意義,要求他們認清國家、集體、個人三方麵的利益關係,提出一個愛國農民應當先國家之憂而憂,舍小家,為大家,不要因為自己的一點蠅頭小利而影響國家的重點建設……”
“這樣做工作,恐怕有點隔靴搔癢吧?”馮嘯辰淡淡地說道,“農民擔心的是自己的就業問題,你們跟他們說什麼小家大家,這不是南轅北轍了嗎?你們就沒有提出幫助他們解決就業問題的方法嗎?”
“當然有。”賈毅飛道,“我們市經委發動了全市的企業幫助安置徐家灣的勞動力,到目前為止已經擠出了300多個位置,其中有正式工的位置,還有一部分是臨時工的位置。可是,徐家灣的村民對此不願意接受,他們說有些企業離家太遠,上下班不方便。還有一些崗位是臨時工,沒有保障。”
“於是你們就打算建一家新廠子來安置這些人?”馮嘯辰問道。
“是啊,這是一勞永逸的辦法。”賈毅飛很高興馮嘯辰能夠主動把這一點提出來,這也就省得他再去繞彎子了。他說道:“我們市裡原先的想法就是利用安置款,建一家電視機廠,這樣起碼可以創造出2000個就業崗位,除了安置徐家灣的村民之外,還可以安置其他征地產生的剩餘勞力。”
“想法倒是不錯。”馮嘯辰若有所思地說道。
“是吧!我們也是認為這個方案是最理想的,既可以解決就業,也可以為市裡帶來新的財源,可謂是一舉兩得。”
“可是,這個想法沒有可操作性,所以賈主任還是彆打算了。你能不能說說看,除了建電視機廠之外,你們是不是還有其他的辦法?”
馮嘯辰沒等賈毅飛說完,便絲毫不給麵子地打斷了他的想象,冷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