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誌遠帶著趙辛未和胡曉雲離開了。出門的時候,曹、胡二人都是興高采烈,嘴裡不說,心裡都在盤算著這樣一個大項目談下來對於自己的業績會有多大的幫助,還有就是1000萬美元的創收對中心意味著什麼,每個人今年能夠分到多少獎金。趙辛未一直沒有從被人鄙視的挫敗感中爬出來,臨走出裝備公司的辦公樓之前,他還真動了要去找清潔工理論一番的心思,結果被曹誌遠厲聲地喝止了。尼瑪,你不要臉,中心還要臉呢,你彆把中心這100多號人給連累了行不行?
把曹誌遠一行送出辦公樓,看著他們坐的小汽車開遠,馮嘯辰把一乾屬下又帶回了會議室。這一回,沒有了外人,大家就可以說點更實在的話了。
“那個姓趙的,擱在抗日的時候,鐵定就是一個漢奸!”
沒等大家開始說正事,王根基先恨恨地罵了一句。
“擱在啥時候都是漢奸!”周夢詩附和道,“連個傾銷的概念都不懂,還跑到這裡來丟人現眼。”
“這也是術業有專攻吧。”吳仕燦是個厚道人,替趙辛未找著理由,“曹主任他們這個中心,主要還是搞外交政策的,對於國際貿易的事情不太了解,也不奇怪吧。”
馮嘯辰笑道:“大家說的都有道理。這個趙處長,的確是不懂國際貿易規則,但同時也有點過分崇洋了,總覺得外國的月亮比咱們中國的圓,否則也不會這麼理直氣壯地指責我們。算了,外單位的事情,咱們也不去背後評論了,大家還是說說曹主任介紹過來的這個項目吧,看看還有什麼問題。老吳,你先說說吧。”
吳仕燦點點頭,說:“技術方麵,我覺得沒什麼問題。我剛才又看了一遍阿根廷方麵的招標文件,確認他們基本上是照著池穀製作所的技術要求編寫的,顯然他們的官員是去日本考察過的,同時也說明他們對於當今世界的氨合成和尿素合成技術前沿並不了解,所提出的指標要求不但低於日本目前的技術水平,甚至也低於我們已經掌握的技術水平。”
“目前由新陽二化機和北化機總包建設的濱海、新陽、淩北幾家化肥廠,技術水平都高於阿根廷方麵提出來的要求,濱海第二化肥廠一套30萬噸合成氨和52萬噸尿素,連土建在內,投資才11億人民幣,合美元也就是1.3億,咱們照著2.5億美元報價,淨賺一倍呢。”冷飛雲樂嗬嗬地說。
顧施健說:“是啊,就算是要派人到阿根廷去施工,會增加一些交通成本,我估計最多1.5億美元我們就能夠拿下了,足夠有1億的降價空間,池穀製作所怎麼可能拚得過我們呢?”
“我們這可絕對不是傾銷哦。”周夢詩不失時機地補充了一句,惹得馮嘯辰和幾位中層乾部都忍不住苦笑了,心說這位小姐姐可真是記仇,領導都說了不要去評價外單位的事情,她還不依不饒呢。
所謂傾銷,並不是說誰的東西便宜就算傾銷,而是要看你的便宜是建立在成本低廉的基礎上,還是建立在惡意壓價的基礎上。因為企業的成本是可以做假的,外人也無從評價,所以國際上確定傾銷的原則是以企業在海外市場的報價與在國內市場的報價進行對比,如果你在海外賣得比在國內更便宜,那就屬於傾銷,否則就不予認定。
當然,這是指西方國家開始耍流氓之前的情況。在後世,當廉價的中國商品把西方國家擠得無路可走的時候,西方國家也就不再采用市場對比的方法了,而是憑空臆想出來一個“合理的成本”,然後再以這個成本來判定中國商品是否存在傾銷。所謂的國際貿易規則,不過就是一塊遮羞布,急眼的時候,誰還在乎這塊小破布呢?
馮嘯辰是知道後世這些事情的,他正色說:“其實,剛才那位趙處長的話,咱們也不能掉以輕心,他畢竟也是代表著一些國外企業的想法的。咱們不能一味地打價格戰,報價要恰到好處,隻要比日本人稍微低一點就行,低得太多,人家沒準真要控告我們傾銷了。”
大家都連連點頭,同時抿著嘴偷樂。什麼叫趙處長代表著一些國外企業,你直接說人家是漢奸不就得了?時下在體製內帶著崇洋媚外心態的人並不在少數,各單位都有一些這樣的人,大家也是見怪不怪了。不過,裝備公司的情況要好得多,從羅翔飛當總經理的時候,對於崇洋媚外的員工就是嚴厲打擊的,再加上裝備公司這些年也與外國企業真刀真槍地乾了不少仗,大家心裡對“外國”二字並沒有什麼畏懼感,所以說話的底氣都非常足。
馮嘯辰說完這些,又轉頭向著冷飛雲問:“老冷,新陽二化機和北化機目前任務滿不滿?照曹主任的說法,阿根廷方麵對於這四套大化肥是比較著急的,估計一簽約就得開工建造,他們能不能拿得下來?”
冷飛雲皺著眉頭,說:“這事的確有點麻煩。剛才曹主任他們在場,我沒好直接說。新陽二化機和北化機現在手裡都有好幾個大項目在做,海東的60萬噸乙烯裡麵有相當一部分設備是由他們承擔的,再加上濱海、新陽這幾家化肥廠,業主方催得也非常緊,他們隻怕是分身無術呢。”
“前兩天馮總還準備把第三代核電的項目攬過來,這也是一大坨子事情啊。”吳仕燦一臉無奈地說。
“可是,到手的項目,咱們總不能不接吧?”顧施健試探著說。
“當然不能不接!”王根基斷然說,“到嘴的肉,哪有吐出來的道理。再說,我還等著拿下這四套大化肥,讓那姓趙的孫子腦袋上貼個王八去遊街呢。”
“人家好像沒答應跟你賭吧?”冷飛雲提醒道。
“到時候,我弄一車王八放他們單位門口去,惡心死他!”王根基說。
馮嘯辰笑著說:“老王說得對,到嘴的肉,咱們哪能吐出來。現在國家外彙短缺,能夠出口創彙的事情,咱們怎麼能放棄呢?再說,咱們的裝備工業遲早是要走向世界的,現在就是一個好機會,白白錯過就太可惜了。咱們在非洲建了不少化肥廠,都是小規模的,技術水平不行,起不到示範作用。阿根廷這四套設備,代表著當今主流技術,咱們如果能夠漂漂亮亮地拿下來,以後就能夠當成一張名片了。”
“我也是這個意思。”冷飛雲說,“可是,現在幾家骨乾企業的日程都排滿了,實在是沒人手啊。”
“海化設怎麼樣?我記得當年引進日本的大化肥技術,他們也是技術的受讓方。”王根基提示道。
冷飛雲說:“海化設目前在做60萬噸乙烯的項目,還有一家精細化工廠的設備和一家製藥廠的設備,任務也很滿。”
“那個全福農機廠呢?”王根基腦洞大開,由海化設又聯想到了全福機械公司。他打心眼裡就覺得全福公司很土氣,所以不自覺地便把它的名字說成了農機廠。
“全福公司是家私營企業。”顧施健低聲地提醒說。
“老冷,你看呢?”馮嘯辰問冷飛雲。
冷飛雲沉吟了一會,說:“全福公司這些年一直在給幾家國營大廠做分包,還承接過池穀製作所分包的壓力容器,技術進步非常快。除了全福公司,海東的會安、金南一帶有幾十家規模不小的私營企業和鄉鎮企業,都能夠承接化肥設備的製造,如果能夠把這些企業組織起來,再由新陽二化機或者北化機牽頭,提供總體設計,要拿下阿根廷這四套設備,倒也是可行的。”
“他們現在本身就有一個協會,阮福根還是協會的副理事長呢。”馮嘯辰笑道。
海東的幾十家私營製造業企業聯合成立協會的事情,是馮嘯辰一手促成的。最初的起因是馮嘯辰去找阮福根化緣,讓他投資參與極限製造基地的建設。阮福根擔心自己隻是一家私營企業,摻和到諸多國企合股建設的極限製造基地裡去,隻怕是出了錢卻沒有話語權,相當於把錢打了水漂。在這種情況下,馮嘯辰建議阮福根拉一些其他的私營企業成立一個協會,共同投資,再以協會的名義參與極限製造基地的決策。
阮福根依計而行,果然拉著幾十家關係不錯的企業成立了一個福海化工製造業協會,自己擔任了副理事長,理事長一職是由業內眾人都熟悉的辰宇信息公司總經理包成明擔任的,這其中的理由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讓私營企業承擔出口設備的製造,合適嗎?”吳仕燦有些擔心地問。
馮嘯辰笑著說:“老吳,你這個觀念也該改改了。池穀製作所不也是私營企業嗎?咱們過去引進池穀製作所的技術,什麼時候又擔心過它的所有製性質呢?”
“呃……”吳仕燦無語了。仔細想想,似乎馮嘯辰的話也有道理,阿根廷本身也是資本主義國家,怎麼會在乎全福公司是私營還是國營呢?全福公司目前的技術水平,並不比一些國營大廠差,走出去也不至於給中國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