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況下,討錢的騙子喜歡徘徊在火車站、長途汽車站附近,因為這些區域人流密集,而且出遠門的人身上一般會帶著充裕的零錢,以防不時之需,畢竟中國有句古話,叫做“窮家富路”,意思就是出門要多帶盤纏,而且這種地方還有個好處就是方便打遊擊戰。
但是,張子安來到首都沒幾天,但已經見識過首都的治安狀況,發現在火車站、飛機場之類的重點區域有很多警察在巡視,討錢的騙子們不敢在首都的重點區域停留,便跑到普通的居民區來行騙,儘管效率上差一些,但架不住首都人有錢啊,而且這樣更安全。
他沒有證據,無法確定麵前這一男一女到底是不是騙子,如果他們真是落難夫妻,那他斷然拒絕然後扭頭就走不太合適,但如果他們是騙子,他更不甘心把自己的錢白白送給他們,哪怕是一分錢。
所以他提出送他們去找民警請求幫助,麵對有困難的群眾,民警肯定不會坐視不理,但民警在幫他們之前,勢必會先核實他們的身份。
他並非真的要送他們去找民警,更多的是一種心理試探,如果對方問心無愧,根本不會怕見警察,多半會欣然同意,那時他就相信他們是落難夫妻,給他們一些錢讓他們吃頓飯也未嘗不可……但如果對方心裡有鬼,肯定會找借口不去。
果然,他話音未落,兩位年輕男女的臉色就變了。
年輕男子訕笑道:“大哥,借幾十塊錢吃頓飯而已,就不用麻煩警察了吧,再說警察也很忙,未必會接待咱們……”
女子也附和道:“是啊,大哥,我們都是外地人,聽說首都的警察官威很大,還欺生,我們人生地不熟,進了派出所怕受欺負……”
“正是因為在首都,警察才不敢亂來的,畢竟天子腳下,這點你們不用擔心。對了,你們不是丟了錢包麼?丟了錢包當然要報案,你們報案了沒有?”張子安知道他們是找借口,但他故意裝不知道,一本正經地問道。
“報了報了,已經報了……”
“不用報,錢包也沒幾個錢,報了案也找不回來,算了……”
年輕男女同時搶著開口,一個說已經報了,另一個說不用報,然後尷尬地互視一眼。雖然說辭不同,但他們兩個想表達的意思相同,就是死活不想去派出所。
這時,張子安已經百分百確定這兩位是騙子,更不可能掏錢了,給他們錢就是縱容他們。
實際上,如果誰都能火眼金睛識彆這些騙子的伎倆,然後捂緊錢包,像釜底抽薪一樣從根本上鏟除滋生犯罪的土壤,這種攔路討錢的行當早已消失了。
於是他搖頭道:“錢,我沒有,隻能陪你們去報警。怎麼樣,去不去?”
他和對方都已心照不宣,隻差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
年輕男子臉色沉下來,眉頭一揚,還待再說些什麼,年輕女子卻拉了他一把,機警地遞了個眼色,趕緊衝張子安擺手,擠出笑容說道:“算了,算了,我們剛想起來,我們在首都還有個遠房親戚,我們還是去找他借幾個錢,在他那裡吃了飯就買票回家……大哥,耽誤你時間了,不好意思啊……”
年輕男子心有不甘,但行騙活動似乎是由這名女子主導的,隻得把想說的話又憋了回去,默默地後退了兩步。
他們察覺到張子安超乎他們意料的精明,自知騙不到他,便放棄了,與其在他身上繼續浪費時間,還不如尋找新的目標。
張子安點點頭,也沒再說什麼,轉身繼續往前走。
既然對方已經認慫,那他也沒必要繼續留下來跟他們浪費時間。
就算明知對方是騙子,他又能怎樣呢?
去派出所舉報他們?
證據呢?
舉報是要講證據的,不能空口白牙舉報。
對方兩個人,他一個人,如果到了派出所,對方矢口否認剛才的對話,矢口否認向他討錢,他拿什麼證明對方在行騙呢?說不定還會被他們反咬一口,指控他汙蔑他們。
算了,何必呢,打不到狐狸反而惹得一身騷。
說實在的,這樣的街頭詐騙在中國太普遍了,哪個城市都有,而且他們單次詐騙金額很低,幾十到幾百不等,達不到立案標準,就算扭送到派出所,頂多也是批評教育外加拘留幾天,在拘留所吃幾頓免費飯,出來以後又是一條好漢,這讓他們更加有恃無恐。
張子安自知沒有能力管這事,隻希望其他人也能擦亮眼睛,彆被他們騙了。
他拍拍臉頰,強打精神,凝神觀察四周隱蔽的角落,試著將注意力重新放到尋找辟邪貓的蹤跡上。
然而,他的視線總是不自覺地渙散,無法集中精神,似乎有什麼細節被他忽略了。
往前走了幾步,他聽到身後傳來一聲“美女”,儘管肯定不是在叫他,但他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看。
那對年輕男女又攔住一個貌似大學生的妹子,這個妹子與他們年齡相仿,但是臉上的神色明顯比他們稚嫩很多,像是涉世未深的樣子,可能是那種好好學習而且很聽父母話的乖乖女。
她戴著眼鏡背著單肩包,穿著名牌運動鞋,手裡拿著一個新款的蘋果手機正在跟彆人發信息,從衣著打扮來看,她的家境比較寬裕。
被攔住之後,她很意外,臉上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起初她的神色中帶著一絲戒備,但看到對方滿麵笑容,麵相並不凶惡,而且還著一個小嬰兒時,她的戒備很快就消失了。
張子安心說糟糕,這樣的妹子肯定是最佳的詐騙對象。
果不其然,年輕男女一左一右把她圍住,你一言我一語地把剛才對張子安說過的話又重新對這個大學生妹子說了一遍。
張子安已經走出一段距離,聽不清他們具體說的什麼,但料想應該差不多,而且他觀察大學生妹子臉上的神情變化,顯然被他們說動了。
“嘎?這妹子不會這麼蠢吧?明明沒有胸,卻也沒有腦?營養都跑到哪裡去了?”理查德站在他頭頂上,喃喃說道。
大學生妹子攤手,像是在說自己沒帶著零錢——這應該是真的,畢竟現在移動支付這麼發達,不出遠門的年輕人經常不帶零錢。
年輕男女又拿出手機比劃了一下,意思是讓她網絡轉賬。
“嘎嘎!要不要本大爺往他們頭上拉泡屎?”理查德問道,“還是往這妹子臉上滋泡尿把她滋醒?”
張子安搖頭,智商欠費是滋不醒的,這次不被騙下次還是被騙。
大學生妹子猶豫了,就算是她也感覺出有些不對味,就像是有乞丐拿著二維碼乞討一樣,令人不由地懷疑對方到底是不是乞丐。
這時,剛才哭了一陣就沉沉睡去的小嬰兒不知怎麼突然醒了,又揮舞著小手哇哇大哭起來,哭聲依然是有氣無力。
大學生妹子被哭得慌了神,心腸早就軟得不能再軟,殘存的理智飛到九霄雲外,拿起手機飛快地向他們轉了一筆錢,還催促他們趕緊找個地方去吃飯,再給孩子買些奶粉,然後趕緊買車票回家。
從年輕男女臉上喜笑顏開的表情來判斷,這筆錢估計不少,起碼不止幾十塊錢,可能有兩三百,甚至更多。
即使這樣,依然沒有滿足他們的胃口,他們認準大學生妹子是隻肥羊,非要狠宰一頓不可。
大學生妹子轉完賬之後想離開,但年輕男女小跑著跟上她,嘴裡喋喋不休地說著什麼——猜也能猜到他們是讓大學生妹子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再多他們一些錢。
她沒見過這樣的狗皮膏藥,再加上嬰兒不停地哭,她被糾纏得心煩意亂,又給他們轉了一筆錢。
年輕男女這才心滿意足地放過了她。
等一下!
為什麼嬰兒兩次哭泣的時機都這麼巧?
為什麼嬰兒總是不偏不倚在最恰當的時機哭起來?
張子安敏銳地察覺到這個疑點,猛然醒悟了,是什麼細節一直令他耿耿於懷——他們抱著的嬰兒,真的是他們的孩子嗎?
一想到某種可能性,他就像數九寒天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從頭頂涼到腳底。
跟他設想中那種最令人發指的犯罪行為比起來,詐騙什麼的根本不算事!
“嘎嘎!你怎麼了?為什麼在打哆嗦?是不是看彆人賺錢容易,你嫉妒了?”站在他頭頂的理查德感受到他的顫抖,感受到他頭皮的收縮,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腳爪。
張子安沒有馬上回答,他移動目光,看到街道對麵也款款走過一個抱嬰兒的婦女。
他睜大眼睛仔細觀察她的動作和神情,再將目光移到年輕女子的身上。
兩相對比,他發現年輕女子抱嬰兒的姿勢非常僵硬,那樣抱嬰兒的姿勢,嬰兒恐怕不會舒服,而且她的眼神裡也沒有對麵婦女看嬰兒時的那種特有的慈愛。
他攥緊了拳頭,察覺自己低估了人性的醜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