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歡迎他的是他那對才三歲多的龍鳳胎阿曆克賽和莉莉娜,妻子葉蓮娜正在廚房裡忙碌,聽到孩子們歡迎爸爸回家的聲音,就打著嗓門在裡邊喊了聲:“把桌子收拾一下,很快就開飯。”
曾經作為一名克格勃的上校,他有一套建築麵積達到83平方米的住房,有自己的廚房和衛生間,在蘇聯家庭之中算居住麵積很寬敞,還被妻子布置得非常溫馨。
一般的上校隻要不是家庭人口特彆多,就是分配三居室住房,每年的房租純粹就是象征性的。
克格勃權力大,這戶型就大,像住在不遠處社區的哥哥一家也是三居室,同為上校,但薩沙那套房子建築麵積就隻有72個平方,各個房間麵積要小一截。
從赫魯曉夫時代開始,蘇聯老百姓真做到了國家分配住房,老百姓還是比較滿意的,就是麵積小了點。
一居室平均麵積30平方米、袖珍,兩居室平均麵積45平方米,三居室平均麵積63平方米,四居室平均麵積100平方米。
將軍級的能分到上百平方,甚至還有彆墅,上校嘛,也就這樣了:如果家中人口超過五人,那是可以分配到四居室套房。
安德烈的父母住在他哥哥所在那條老街上,赫魯曉夫後期時代建造的兩室一廳、40平方,要是不要那套房子搬來和他一家住,那就能分個一百多平方的少見大套房。
隻不過沒人那麼傻會去二換一,安德烈兩兄弟和父母都不傻:麵積可能變小不說,分開兩套住著還舒服些。
晚餐是紅腸、紅菜湯、黃油、生菜加麵包,還有點自己做的油炸魚,其中這紅腸和黃油都是安德烈去附近的小黑市裡買來的緊俏貨,如今大商場裡壓根沒貨。
兩個小孩有點吵,爸爸在家的時候都不怎麼怕媽媽的鎮壓,這會為了誰碗裡的油炸魚塊大一點就又鬨上了。
葉蓮娜曾經是名克格勃駐列寧格勒總部直屬機關幼兒園的教師,半介紹半自由戀愛,但在生孩子之後就再沒去上過班,全心全意留在家裡照顧孩子當家庭婦女,現在孩子上幼兒園了還是一樣。
部門是解散了,但孩子上學還是沒問題的,就在總部幼兒園裡。
這會孩子父親在家,她就看著孩子們搗亂,今天輪到爸爸去教育孩子。
“阿曆克賽,彆和你妹妹搶炸魚,小夥子要吃紅腸,多吃肉長力氣!”
說著給兒子遞上一大片,右胳膊還做了個有力狀。
爸爸搞笑,孩子們自然不鬨了,對麵坐著的葉蓮娜說了點事:她想回幼兒園去上班。
她是能回去上班,因為還是那裡的職工,根本沒除名,倒是丈夫是被迫退役。
他知道丈夫安德烈曾經就是個克格勃,還是保密等級非常高的那種,隻是不知道他具體的工作而已,但猜著差不多應該是教官一類:這一幢樓裡住著的一小半都是克格勃的教官,但卻沒同駐列寧格勒總部文職員工宿舍在一個院子裡。
誰能想到,KGB特彆行動處改進軍官編製訓練隊實際上的總部根本不是在莫斯科,而是在列寧格勒!
上個月月底的一天,丈夫回來說他那個部門解散了,他也被迫退役,這在這外頭風雨飄搖的年月,給葉蓮娜帶去的心理衝擊是很大的。
將來怎麼辦?
這一個月來除了送孩子去幼兒園,丈夫壓根就沒說過對將來做出什麼計劃,也沒想著換個部門去上班。
克格勃的上校就算退役了,要去找個工作還是簡單的,比如去警察部門,很簡單就能解決的事情。
KGB,蘇聯國家安全委員會,就算如今國家風雨飄搖,那也是令人肅然起敬或者乾脆有著使人聞風喪膽之名!
聽了妻子的話,安德烈道:“不用,又要上班又要帶孩子太累,家裡還有點積蓄,我想等等再看看外邊的形勢再做決定。”
聽到丈夫這麼說,葉蓮娜有點擔心的問道:“那這房子是你那個部門發的,會不會有問題?”
蘇聯,住的可基本上是公房,她們這一家也不例外。
安德烈幫女兒擦了擦下巴上流下的一點紅菜湯,道:“不會,住房是底線,部門解散的底線之一。
還有我聽幾個老夥計說這俄羅斯聯邦很快就要出幾個和住房有關的法律,規定已有的公房按照人均18平方米無償轉給個人成為私產,超出的部分由居民掏錢補足。
我們家是超標了點,但現在盧布貶值成那樣,手裡留著點硬通貨,補上那十來個平方估計沒什麼問題。
對了,空下來去我哥家那邊多走走,薩沙去國外開飛機,加莉娜一個人在家帶孩子也不容易。”
加莉娜,他哥哥薩沙的妻子。
哥哥薩沙去當軍事承包商這事安德烈知道,還曾經和他商量過這事,他沒反對,甚至有點支持。
世道變了,人總得生活不是。
哥哥一家可沒自己因為工作原因在前些年留下來的那點美元硬通貨,這人總得吃飯,那就得靠本事混飯吃。
再說還有父母和各自的嶽家要照應,留在國內發展餘地不大,難道去乾違法的事情?
他們愛這個國家,不想去當黑幫頭子,也丟不起那個人!
安德烈甚至不想去當警察,因為他不想去當個如今不接受賄賂就沒辦法養家糊口的臟警察:他是最頂尖的克格勃,北約所有情報部門都為之害怕、痛恨、畏懼、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紅魔鬼!
是的,紅魔鬼,這個最大的對手美國中情局給起的名字被安德烈和他的同誌們心安理得的接受了,甚至作為了自己這些人的習慣性代號,至少比那個腦殘的家夥想出來的什麼訓練隊要順口、威武的多。
對了,那個腦殘叫赫魯曉夫。
紅魔鬼去當警察,抓小偷和黑幫?
安德烈從來就沒去想過自己將來的生活會是那樣!
這些天他老無意中想到華盛-頓的方尖塔、紐約曼哈頓的鋼鐵森林,還有巴黎的鐵塔和維也納空氣中飄散的圓舞曲…
他是紅魔鬼,骨子裡就是個紅魔鬼,和住在這幢樓裡的其他紅魔鬼一樣,壓根就不想成個朝九晚五的政府工作人員。
這幫兄弟們還沒一個人去新部門上班的,都和自己一樣在家裡帶孩子,這些天大概都是和自己一樣的想法。
落差、內心隱藏的迷茫,還有壓抑著的暴虐!
葉蓮娜微笑著看著丈夫哄孩子吃飯,突然,丈夫把手中的湯勺遞給自己,轉身看向了門口位置。
房子隔音效果一般,他聽到了腳步聲。
葉蓮娜不知道他丈夫早就記住了這幢樓裡所有人的腳步聲,而這時從門外傳來的腳步聲在他耳朵裡很陌生!
響起敲門聲,不急不緩,輕輕幾下後聽到一個大約30多歲女子在外邊很有禮貌的問:“您好,請問安德烈-科留奇科夫上校在家嗎?
我們是亞曆山大-科留奇科夫的朋友,他有時托我們聯係你。”
安德烈聽到了兩聲輕微的開門聲,當然不是自己家的,是對門的瓦連京和南邊第一套的尤裡。
臉上還是微笑著,對著妻子道:“我去看看。”
這就起身去開門。
一男一女,女的大約三十多歲,男的四十左右、比較強壯,長相都很普通,和自己剛才聽身影的猜測的一樣,連體重也差不多。
男子手裡還提著一個非常大的禮品籃,這掃過一眼,安德烈就看清籃子裡有一個巨大的400粒裝瑞士產米歇爾柯茲什錦巧克力禮盒,瑞士那邊售價650美元的奢侈品巧克力,在列寧格勒根本買不到。
還有一盒古巴產25支裝科伊巴雪茄,在哈瓦那的售價相當於一千美元,目前蘇聯黑世上偶爾有,單支大概就要100美元!
有煙,還有酒:一瓶瑞典的700毫升絕對伏特加,黑市裡賣40美元;一瓶很少見的華夏產53度飛天茅台,黑市裡就沒見有貨,華夏人喜歡的高檔白酒。
還有兩個非常漂亮的絲巾盒,看著是華夏產的高檔貨,雖然價格不是特彆貴,但這也是目前真正的緊缺貨。
籃子裡還有一圈的新鮮熱帶水果,這個就不用說了,市麵上基本就見不到,連他自己都有個一年多沒吃到了。
禮盒籃子擺放得很有水平,水果堆裡還恰到好處的露出兩瓶香奈兒女士香水包裝盒的一個頭,這禮節性的拜訪禮物照顧了自己家中的所有人。
這隻是一眼,餘光還看到尤裡站在門口拿著把小刀削個青蘋果,至於瓦連京,就在來客背後。
看不清他在乾嘛,但看表情就知道一切儘在控製。
對方看到門開了,一身居家服、穿著拖鞋的安德烈就堵著門口,那名女子微笑著道:“您好,安德烈先生。
我是瓦蓮娜,這位是我的同事伊萬,是你哥哥的朋友。”
“我哥哥沒有美國朋友,至少一個月前還沒有。不過既然有事找我,或許你們是有點關係。”
這自稱瓦蓮娜的女子和中年壯漢也不尷尬,隻見女子又道:“不請我們進去坐坐?”
那個伊萬還示意了一下手裡的禮盒籃子:不是表示貴,安德烈從他臉上看出是“東西太重了”的意思。
這裡是八樓,電梯壞了,抱著這籃子上來當然重!
換安德烈自己來拿都會感覺重:是抱上來的,不是提,這個所謂的伊萬胸前的衣服上有抱禮盒籃子留下皺褶。
“尤裡,家裡一個人?”
削蘋果的尤裡聽到問話,隨口一般道:“嗯,娜塔莉婭帶孩子去莫斯科了。”
這下安德烈對著兩名訪客道:“不好意思,家裡正在吃飯,孩子們有點吵,我們去我鄰居家坐會。”
轉頭和妻子打了聲招呼,這就關上門請兩人去尤裡家坐坐。
尤裡對此毫無意見,天經地義一般;至於瓦連京是沒動,就在打量那個安德烈示意訪客暫時不用提來提去、就放走廊上就行的大禮盒籃子。
一樣款式的門,尤裡家的戶型比安德烈家要小上一號,因為尤裡隻是名少校、一家三口人,這就隻能享受兩室一廳的待遇。
不過克格勃的住房標準高,有個近70平方,還算寬敞的客廳裡坐下四個人不會覺得擠。
這一坐下,安德烈看著對方就用標準的、聽不出口語的美式英語道:“這位伊萬先生,我從你身上聞到了點CIA的味道,說吧,我哥哥有什麼話要帶給我。”
伊萬,哦,反正這位在列寧格勒就叫伊萬,甭管他二十年前叫什麼。
他是前CIA特工,這次來拜訪這位安德烈上校原本就沒打算隱藏自己曾經的職業習慣,這一舉一動就是特意讓對方注意到他曾經的情報人員身份背景。
都是一類人,對方能看出自己不是在特意隱瞞,這是為了打消對方的戒心,不然…
伊萬之前打死都沒想過他會去拜訪一名傳說中的紅魔鬼的家,更要命的是他進入這幢樓之後,發現整幢樓裡住的似乎全是KGB!
那還隱藏個毛!
再想隱藏,十有八九是彆想活著出去了!
頂著壓力、抱著大禮盒籃爬樓梯,到了這8樓更過分:敲個門就被彆人盯著後背,這些紅魔鬼好像住一堆,這壓根就不科學嘛!
他都恨不得在胸前背後都掛上塊牌子,上邊用大字體寫上:我就是個離職CIA而已,現在是來傳個話,身上沒帶武器!
紅魔鬼們的家住一塊這科不科學不知道,反正沒哪條規定同一部門的特工不能住一幢樓。
怕被一鍋端?
他們可是紅魔鬼,這裡是列寧格勒!
沒什麼可以隱瞞的,伊萬語速很快、很清晰的說了自己的來意:他們明麵上是“陽光星辰”公司駐列寧格勒辦事處的人,實際上隻要是在為下屬的安保公司“聯合力量”服務。
這趟就是為了傳個話,因為那位亞曆山大-科留奇科夫要同他弟弟說些事情。
“…我們這次帶了衛星電話,但這隻是讓你和你哥哥說幾句確定一下我們的身份,亞曆山大先生真正要和你說的事情需要去我們辦事處那邊的辦公室,那裡有能夠保證通話絕對安全的保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