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時分,兩儀殿內兀自是燈火通明。
李治斜靠在矮榻上,這兩儀殿不比太極殿,在這裡可以隨便一點,而下麵還坐著幾人,左首坐著的是長孫無忌,右首坐著的是於誌寧,另外還有褚遂良、程咬金、來濟、韓瑗、長孫衝五人。
如果在這裡扔個炸彈什麼的,那唐王朝非得垮一半。
不過氣氛顯得有些安靜,沒有人說話,似乎在等著什麼。
過得一會兒,隻見那張少監走了進來,微微彎著身子,“陛下,韓禦史來了。”
李治坐直身體,道:“讓他進來。”
“是。”
過得片刻,就見韓藝走了進來,行禮道:“微臣參見陛下。”
“免禮。”
李治用手臂撐在麵前的矮桌上,道:“韓藝,朕前麵聽秘書監說,你建議他成立一個新的官衙,用來維護長安城內外的治安,不知可有此事啊?”
韓藝道:“微臣的確與駙馬說過此事。”
李治道:“朕想親耳聽聽你的想法。”
“遵命。”
韓藝一拱手,道:“自貞觀後期到如今,我大唐國力迅猛上升,除了陛下的文治武功,以及諸位大臣的努力外,還應該歸咎於國內的安定,若是國內長年動蕩,縱使陛下再有不世之材,恐怕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由此可見,一個國家的強盛與否,不在於它版圖有多大,人口有多多,軍隊有多強,而是在於國內是否安定。漢武帝何等厲害,掃平匈奴,但也因此導致國內民怨四起,以至於大漢王朝從此一蹶不振,故此,無論何時,當以治國為重,隻有國內安定了,才有資格再談其它。”
長孫無忌、褚遂良、於誌寧等人,包括李治紛紛點頭,唯有一人嚷道:“你這小娃懂什麼,在這胡說八道,什麼治國為先,當然是得強兵為先,你可不要忘記,這江山就是高祖、太宗馬背上打下來的。”
說話的正是程咬金。
韓藝這一句話那真是惹到他了,治國靠文臣,治國為重,那豈不是說他們武將為輕。
長孫無忌老目一瞪,道:“你這老匹夫又懂什麼,你打仗的軍糧是天下掉下來的嗎,沒有軍糧,就是給你一千萬人,你也打不贏,不治國,哪來的糧食,你說是治國為先,還是強兵為先?”
程咬金對噴道:“你少在這裡跟我講這些大道理,你們這些文人,不就是耍耍嘴皮子,要我跟你爭,那行,爭完咱們再出去打一場。”
這朝中唯一敢跟長孫無忌這麼說話,也就是程咬金了,因為他們都是最早跟隨李世民的,爭了幾十年了,少了對方估計還會感到寂寞。
當然這不是說他們關係不好,恰恰反映他們關係非常要好,如果不是老熟人,程咬金就不見得敢跟長孫無忌這麼說話。
長孫無忌指著程咬金道:“你這老匹夫,當年老夫追隨太宗聖上平定西北時,你還隻是一個草寇,你以為就你打過仗,老夫打的仗不比你少。”
程咬金手舞足蹈道:“你說是我是草寇,你不也就是個押糧官麼。”
“你竟敢說我是押糧官。”長孫無忌說著怒氣上頭,霍然起身,擼起袖子,就道:“你要打是吧,老夫今日還就奉陪到底了。”
“那敢情好,敢跟老夫過招的都死了,也剩你老長孫了,我也不欺負你,允許你可以找幾個幫手來。”
程咬金搖著腦袋就站了起來,囂張的一塌糊塗,可謂是老夫聊發少年狂啊。
二人看著就要乾上了。
褚遂良、韓瑗、來濟、長孫衝趕緊拉住長孫無忌,那邊於誌寧年紀大,肯定拉不住程咬金,就是一手擋在前麵,勸說幾句。
韓藝都已經看傻了,他真不有心挑撥離間呀,就算有心,他也才說第一句話,望著氣得張牙舞爪的長孫無忌,以及冷嘲熱諷的程咬金,這真的就是宰相與國公麼?怎麼看著比我更像市井小民啊!
殊不知這就是唐朝的文化,因為唐朝是非常尚武的,武官地位非常高,但是現在文官的地位在與日俱增,畢竟現在沒啥仗打,國內也是施行修生養息的政策,肯定就以文官為主,文武之爭,是屢見不鮮。長孫無忌本也是軍閥世家出身,隻是李世民發現他打仗不行,行政、後勤厲害,故此就將他轉為文官,但是家族底蘊猶在呀,不怵這些武官。
“夠了。”
李治終於出聲了。
他一開口,長孫無忌、程咬金立刻靜了下來。
李治瞧了他們一眼,都是頭發胡子白了一大片,滿麵風霜,哪裡好開口教訓他們,帶著一絲無奈的笑道:“二位愛卿稍安勿躁,先讓韓藝說完,咱們再行討論。”說著,他立刻朝著屏風外麵喊道:“德勝,端兩杯茶來給太尉和盧國公解解渴。”
長孫無忌一臉尷尬,讓自己的外甥給看了笑話,狠狠瞪了一眼程咬金,然後才坐了回去,但是沒有辦法,這裡麵就他、於誌寧跟程咬金資曆、輩分相當,即便是褚遂良,也差了點意思,而於誌寧的性格,肯定是當做沒有聽見,他要不出來壓住程咬金,那這老匹夫非得將他們文官說得是一文不值。
程咬金臉皮厚,不在意這些,但也沒敢在鬨了,畢竟這兩儀殿,可不是他家。
張德勝帶著兩個小太監給他們兩個一人奉上一杯茶。
李治又向韓藝道:“韓藝,你繼續說。”
“啊?”
韓藝人都是懵的,已經出戲了,一怔,道:“微臣說到哪裡呢?”
於誌寧微微笑道:“治國為先。”
“哦,對,治國為先,治國為先。多謝左仆射提醒。”
韓藝抹了抹汗,心裡暗罵,這老匹夫還真是害人不淺呀,這種級彆的議政,你這一打岔,萬一我給你嚇到了,那這還怎麼談下去。輕咳一聲,繼續道:“而治國又是以民為先,是先百姓好,然後才是國家好,故此治國的重點,就在於百姓的生活。但是在我大唐,還沒有賦予任何一個官衙的使命,是以保護百姓為職責。”
於誌寧道:“此言不妥,雖然沒有一個官衙是以百姓為使命,但是我們這些大臣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大唐,為了天下百姓。”
“左仆射說的是。”韓藝微微頷首,又道:“但是我們都知道,一個國家的根本在於百姓,那麼理應有一個官衙是專門保護百姓。保護好百姓,那麼我大唐何愁千秋萬載。”
於誌寧點點頭,道:“你說得倒也沒錯,但是以保護百姓為職責,這未免過於籠統,他們具體又做一些什麼呢?”
前麵長孫衝雖然跟他們將事情說了一遍,但是長孫衝說得也是模糊不清,他不敢多說,因為這事不是很清楚的話,那真是多說多錯,故此於誌寧他們並非存心刁難韓藝。
韓藝道:“保護百姓的身家性命,也就是維護治安。”
程咬金道:“我看你這是多此一舉,每天在街上巡邏的士兵,難道你看不見麼。”
韓藝笑道:“這下官當然看見了,但是用士兵來維護治安,這非常的不妥。下官還在揚州的時候,有一回那揚州刺史曾派一小隊士兵來我梅村找我,其實他們隻是來找我的,但是我村裡的百姓見到他們,卻感到非常害怕,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現象呀,因為他們身上帶著殺氣,他們手中的武器就是用來殺人的,故此才會讓人感到害怕。而維護治安,必須要麵對百姓,但是士兵的武器是用來對付敵人的,縱使有人犯法,但他也隻是一個犯罪的人,他還是我大唐的百姓,而不是我大唐的敵人,當我們的士兵拿著用來殺敵的武器,去麵對自己的百姓,這本生就是一個錯誤。
而且士兵的天職還是打仗,不管是保衛國家,開疆拓土,都需要通過戰爭來解決,這才是士兵的職責。是,他們的做的事,都是為了保護百姓,但是他們是將所有的百姓當成一個整體,如果說有一個百姓在戰爭中無辜死亡,士兵不會有太大的感觸,他更在乎的是戰爭的輸贏,當然,這不是士兵的錯,他們得顧全大局。士兵的職責就是打贏仗,他們的職責跟百姓的日常生活是沒有細微的關係。”
李治聽得頻頻點頭,道:“此話甚是在理呀。”
來濟道:“你說的不錯,但不是還有縣衙嗎。”
韓藝道:“縣衙的主要職責是治理好一方水土,河道、水利、灌溉、下達朝廷命令,縣衙做的事,是為了讓百姓在這方土地上生活的更好,其中也就是一個受理罪案是行了保護百姓的職責,而非真正意義上的保護百姓。我建議成立一個新的官衙,目的就是為了各司其職,更為細致的治理國家,同時也突出陛下的愛民如子,宣揚陛下的以仁政治國,以求做到讓每個百姓都活在一個安定的環境下。”
這個可以有哦。
也正好說中李治了的心思,他即位不久,不能說受天下百姓的愛戴,簡單來說,就是給予百姓的恩惠太少了,遠不如李世民,皇帝雖然是最大的,但是如果天下百姓都不認你這個皇帝,那你就不是皇帝,惠澤於民,這每個皇帝都要做的,哪怕喊兩句口號,你也得喊,沒有做到這一點的皇帝,那都被百姓推翻了,也可以說是鐵打的百姓,流水的皇帝。
光憑這一點,李治就有了支持的理由,點點頭,道:“不過你說了這麼多,並沒有說明這個新的衙門具體的職權是什麼?”
韓藝道:“保護百姓,就是維護治安,何謂治安,也就是秩序,而我大唐的秩序,就是唐律,有道是,無規矩不成方圓,新的官衙自然是用來維護律法,捍衛律法,打擊一切破壞律法的行為,用律法去保衛百姓,也就是依法護民。”
“好!好一個依法護民!這話說得好啊!”
長孫無忌突然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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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