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說政客都是一個德行,這話有些不妥。
因為每種職業都有它的特性,哪怕是工廠的流水線也不例外,政治當然也有它的特性。然而政治其實還是充滿個性化的,同一件事,同一個意思,但是由不同的政客說出來,感覺完全是不一樣的,有些政客張狂,他會將他的張狂代入到政治中,有些內斂,他的政治生涯中,也就充滿了內斂的特性。而不是因為政治去改變他們的個性,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此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
這就是李勣式的回答。
你的家事,你跑來問我,你是在搞笑嗎?
非常中立。
沒有比這更加中立的了。
李治聽得也是一愣,說好支持我的,怎麼又變得這麼中立。瞧了李勣一眼,李勣還是古井不波,顯得非常無趣,仿佛真的跟他沒有關係似得。
奇怪了!李治皺眉沉吟片刻,突然恍然大悟。
李勣這話非常耐人尋味,這第一層的意思是,你皇帝要立皇後,這是皇帝自己的事,不應該問我,因為我是個外人啊。但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李勣何不直接說“我”,為何要說“外人”。由此可以推論出第二層意思,就是不僅是我,彆人也是外人,也不應該問,你自己拿主意就是了。那麼由此可以得出,那褚遂良當然也是外人,沒有必要征得他的同意。
總結起來就一個意思,你是個皇帝,你自己做主就是了。
其實還有一層意思,就是李勣不想愧對李世民,他心裡是不讚成立武昭儀為後的,但是目前的局勢不允許他這麼說,他這一句話就很巧妙的避開了這一點,今後去到下麵見到李世民,他就可以說,我沒有支持,是你兒子自己拿的注意,跟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我隻是儘忠而已。
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可以說是體現出李勣畢生的智慧。
但不管怎麼樣,這就是對李治最大的支持。
李治要的是什麼,不是誰當皇後,這他其實無所謂的,他是要掌權,他要自己做主。
你問長孫無忌,長孫無忌反對,你問我,我答應。不管是答應還是反對,那都不是你自己在做主,隻是換了一個人,換了一個意見而已。
不管是立是廢,你自己拍板決定就是了。
許敬宗等人也建議過李治立武媚娘為後,但是因為性格的不同,他們那種就是很張狂的建議,沒有李勣的內斂,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大家的意境也不在一個層麵上,為什麼李勣這麼牛,許敬宗這麼鬱鬱不得誌,總的來說,還是思想和能力上差了很多,這是無法逾越的。
短短一句話,勝過千言萬語。
李治心中疾呼,這才是真正的忠臣啊!
李勣這一句話,讓李治下定了決心,不管誰反對,他都要立武媚娘為皇後。
二人的交流也就到此為止,因為李勣這一句已經是終結,這事你彆來問我,那李治當然不會問了,不問了,那就沒啥可說的了。
.......
.......
許府。
“舅舅,如今陛下已經獲得大司空的支持,你為何還這般愁眉苦臉。”
王德儉見許敬宗坐在椅子上,十分的落寞,眉頭緊鎖,心中很是納悶,隨著李勣的參戰,他們的局勢是一片光明呀。
許敬宗歎道:“話雖如此,但是你不要忘記這李勣是何人請來的。”
王德儉微微皺眉,道:“舅舅擔心的是韓藝?”
許敬宗點點頭道:“此人卑鄙狡猾,我與他恩怨頗深,他若坐在我頭上,我恐怕是無法翻身了。唉...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將李勣請出山的。”
以己之心度人之腹,這不是小人之舉,而是人性。不管是小人,還是君子,都是喜歡以己之心度人之腹。許敬宗更加會這樣,他屢屢跟韓藝過不去,如今韓藝立下如此大功,他也害怕到時韓藝會騎在他頭上。
王德儉道:“舅舅,縱使韓藝立下如此大功,但是他兀自不足為懼。他不過就是一個人而已,而且李中書和崔大夫都與他不是非常親近,舅舅會這樣想,李中書和崔大夫難道就不會這麼想了嗎?”
許敬宗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隨即又道:“但是這功勞不能讓韓藝一個人給搶去了,我也得做些什麼。”
王德儉畢竟是號稱智囊的,這心念一動,道:“舅舅,你還是的專注你擅長的。”
許敬宗道:“此話怎講?”
王德儉道:“最近門下侍中韓瑗,與中書令來濟二人一直都在寫文章,批評陛下和武昭儀,雖然不足以影響大局,但還是令陛下頭疼,若是舅舅你能夠寫文章駁斥他們的言論,那也是大功一件呀,而這寫文章不就是舅舅你所擅長的麼。”
許敬宗聽得不禁老臉一紅,他的確是非常擅長寫文章的,問題在於韓瑗、來濟更加擅長一些,而且道理確實也不在他這一邊,他要能有主意的話,早就寫了。
王德儉見許敬宗非常不自信,立刻就明白過來,稍一沉吟,又道:“舅舅,這寫文章有大雅大俗一說,多少千古絕句是出自青樓那等肮臟之地,舅舅何不換個路數試試看。”
許敬宗聽得一愣,似乎想到什麼,但很快就陷入沉思當中。
......
......
翌日!
韓瑗、來濟又來到弘文館,與一乾大臣討論這立後廢後一事,現在這事已經是聊開了,他們也無須藏著掖著了,韓瑗、來濟這麼做,無非就是想利用各種學派的理論,去動員其餘的大臣,讓他們支持自己。
“哈哈!”
正當大家討論激烈的時候,門外突然響起一陣笑聲,隻見許敬宗、李義府二人從外麵走了進來。
韓瑗、來濟懷著極強的敵意望著許敬宗、李義府。
許敬宗拱拱手,笑道:“韓侍中,中書令,方才許某人在外麵聽了少許二位的妙論,但是許某對二位之言,倒是有些異議。”
韓瑗不冷不淡道:“願聞高見。”
許敬宗笑道:“想那郊外田舍翁若多收十斛麥,就想換妻子,何況天子欲立後,這本來就與彆人沒有關係,何必要妄加議論呢?”
李義府略顯詫異的瞧了眼許敬宗。
而其餘文臣對此更是嗤之以鼻。
這話你也太俗氣了,拿皇帝跟田舍翁相提並論,拿不道德當理說,真是豈有此理。
這裡可是弘文館,是代表大唐最高文化的地方,看來這許敬宗肚中墨水已經用儘,竟然說出這等不要臉的話來。
可是韓瑗、來濟卻是聽得眉頭一皺,麵露擔憂之色。
有句話說得好,話糙理不糙!
這許敬宗再怎麼說,也是出身名門,而且文章寫得非常好,不然他也進不了弘文館,為什麼如此有名的大學士,竟然用田舍翁來比喻皇帝呢?
肯定不是無的放矢,自損名譽。其實從另一方麵來看,這個比喻卻有恰當的一麵,那就是皇帝身為一國之君,竟然連田舍翁的權力都不如,這才是真正的核心訴求,許敬宗宣揚的重點是皇帝如今沒有權力,彆跟我扯什麼道德道理,我們說的是政治。
這一句話就將韓瑗、來濟所有的理論都給棄之一邊。
你們愛講道理,我不跟你們講道理,我們將權力,講皇權,究竟是皇權大,還是道理大?咱們來拚拚看。
皇帝這麼做,怪誰?還不就是怪你們這些權臣,總是對皇帝指手畫腳,君不君,臣不臣,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們造成的,你們還好意思在這裡念念叨叨的,你們要臉不要臉。
李義府突然明白過來,心裡大呼,此言甚妙啊!
邊上也有許多大臣反應過來了,他們要在這裡講道理,那就是在架空皇權,這可得考慮清楚,彆講了道理,卻丟了性命。
許多大臣悄悄的移動著腳步,跟韓瑗、來濟拉開距離。
聰明的李義府不甘於落於人後,他立刻借花獻佛,將此話告知了武媚娘,為什麼告訴武媚娘,而不直接告訴李治,就是因為這話太低俗了,不好意思跟皇帝直說。
武媚娘聽後,不禁大喜過望,這還真是雙喜臨門,立刻又動員自己的勢力,在朝中大肆宣揚這一番話。
這就是直接造成皇權與道德之爭。
雖說兩樣都非常重要,但是一旦麵臨二選一的境地,身為臣子當然選擇站在皇權這一邊。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當初李世民殺兄殺弟,逼父退位,難道就符合道德嗎?
當然不符合。
但是李世民同樣被人眾人擁護,而且還成為了一代明君,由此可見,道德在皇權麵前,根據不值得一提。
而那邊沉寂多年的李勣也終於發話了,畢竟政治資本擺在這裡,他一發話,那可不得了,以前的老部下紛紛擺脫中立的外衣,同時上奏支持廢王立武。
就在這一兩日之間,朝中局勢開始發生了巨大逆轉。
原本德高望重,權傾朝野的長孫無忌,如今反而變成人數少的一邊了,他們的言論也不被眾人看重,根本就沒有人再聽他們的,等於就是在自娛自樂。
這件事的本質在這一刻是凸顯的淋漓儘致。
廢王立武,從字麵上來看,不過就是皇帝換個老婆而已,這其實也很正常。但是實質的意義就不是換老婆這麼簡單,而是皇帝要掌權,可是皇帝要掌權,損害的肯定就是長孫無忌的利益。
現在朝堂不講道理,講的就是皇權孱弱,由什麼去證明這一點了,換老婆就是最好的證明。
田舍翁換個老婆尚且這麼簡單,皇帝換一個老婆咋就這麼困難呢?
這對於長孫無忌而言,可謂是致命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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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