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先彆管這份奏章是誰寫的。”
李治似乎也不打算立刻幫韓藝澄清,道:“朕如今想知道各位愛卿對這一份奏章有何看法?”
“老臣以為這份奏章言過其實。”
許敬宗站出來道:“先帝曾說過,‘自古皆貴中華,賤夷狄,朕獨愛之如一。’此等胸襟,始皇可不曾有,而且,那阿史那思摩將軍便是最好的證明。”
不少大臣紛紛點頭,他們其中還有一些人就是嫌唐朝太開明了。
“許學士此言差矣!”
一個須發黑白摻雜的老者走了出來。
許敬宗見得此人,不禁一愣,但卻非常和氣的說道:“還請光祿卿賜教。”
此人名叫盧承慶,出身範陽盧氏,不用說肯定是盧師卦堂伯或者族叔之類的,目前任職光祿卿,不過此人一直以來都是非常低調的,幾乎沒有任何存在感。曆史上“寵辱不驚”這個成語說得就是他,他當官真的就是為國出力,官職大小,是升是降,他都無所謂,因此才用寵辱不驚來評價他。另外,許敬宗也不是人人都看不起,有名之士,他就能以禮相待,但無名之人,他都不攏邊的。
但是許敬宗對於盧承慶的出現,感到非常詫異,那道奏章擺明就是反對士庶階級觀念的,我這是在幫你,你們還跟我唱反調,你應該支持我才是。
盧承慶不急不慢的說道:“阿史那思摩隻是個彆例子,不能一概而論。在我朝選拔官員,不管是舉薦,還是科考,都還是以世族大家為先,才能、品德次之,隻是比起魏晉時期來,這在我大唐是不成文的規定,而魏晉時期是成文的規定,但是成文也好,不成文也好,這種風氣也阻礙了國家選拔人才,不利於國家發展。”
他的話很簡單,也很普通,但是卻引起文武大臣震驚不已,你山東士族怎---怎麼開始挖自己的根了。
又有一人站出來,道:“啟稟陛下,微臣讚成光祿卿之言。”
此人名叫王崇基,出身太原王氏,乃是唐初四大宰相之一王珪的長子,官至主爵郎中,襲封永寧郡公。
崔義中也站了出來,道:“陛下,無規矩不成方圓,朝廷應該統一製定選拔人才的標準,避免有些人任人唯親,結黨營私,滋生腐敗和黨羽之爭。”
大家是徹底傻眼了,搞什麼東西,一向最為維護士族利益的山東士族,竟然要求廢除士族的優待,這真是太詭異了。
哦---我知道這一道奏章是誰上的了。韓藝微微一笑,這下好玩了。
李治瞧了眼目瞪口呆的大臣們,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輕咳一聲,道:“幾位愛卿言之有理呀,選拔官員,一直以來都是朝廷的頭等大事,一個好的官員可以造福一方百姓,而一個壞的官員,也可以禍害一方百姓,國家的興亡在於百姓,百姓的興亡在於官員,而官員的任免,又在於朝廷,因此人才選拔,直接影響國家的興亡。自先帝以來,朝廷就一直非常重視官員的選拔,但似乎做得還不夠。這一道奏章真如醍醐灌頂,令朕幡然醒悟,關於人才的選拔,已經是迫在眉睫,朕想聽聽各位愛卿對此有何看法?”
群臣沉默,事能這麼做,但話不能這麼說,任你怎麼說,反正實際操作還得由人來決定,是人就免不了人情。
崔義玄突然站出來,道:“回稟陛下,老臣認為朝廷當全麵推行科舉製,將科舉製視為入仕的唯一途徑,如此一來,在選拔官員上麵,便可做到人人平等,而且也能夠提拔更多的人才上來。”
瘋了!瘋了!
貴族們仿佛感覺到天崩地裂一般,科舉製可是隋文帝弄出來埋葬士族的,你身為士族竟然支持科舉製,這不是瘋了又是什麼。
李治頻頻點頭,道:“愛卿之言,甚合朕意。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際,需要的是真正的人才,科舉可以為朕求得更多的人才,朕也認為朝廷當大興科舉。”
如果是科舉是唯一入仕的途徑,那門第就徹底拜拜了。
“陛下聖明。”
李義府立刻站出來高呼道。
一乾進士出身的寒門官員全部站出來,表示支持這一決議。
其餘的貴族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如果隻是寒門開口,他們當然會找出各種理由反駁,但是山東士族往這一站,他們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擊了,人家同樣是士族,而且在名望上還是士族之首,他們都讚成科舉製,追求公平、公正、公開,這些人還能說什麼。
“微臣反對!”
正當這些貴族感到焦慮不安的時候,一聲天籟之音在耳邊響起,眾人滿含激動的淚水趕緊尋聲望去,可一看到那人,眼珠子差點沒有掉出來。
出聲反對的不是彆人,正是寒門中的寒門,農夫中的山泉---韓藝。
科舉製公平嗎,根據曆史的結果來看,也不是非常公平,但至少比九品中正製要公平多了,它還是打破了貴族對於政治壟斷,讓寒門人士可以入仕,進入權力中心。
方才崔義玄他們推崇科舉製,就已經讓人呆若木雞,如今韓藝站出來反對科舉製,大臣們都感覺自己是在做夢,一個勁的掐自己的大腿,但各個疼的是齜牙咧嘴。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崔義玄他們也紛紛皺眉不語,這小子真是一個攪屎棍,甭管什麼事,都得插上一腳。
方才還淡定的李治,看到韓藝突然站出來反對,不禁也變得跟那些大臣一樣,有些吃驚,納悶道:“愛卿不是一直推崇尚賢之風麼,興科舉不正是你所想,你為何又要反對?”
韓藝拱手道:“陛下,微臣不是反對興科舉,而是反對如此草率的興科舉。”
李治聽得有些迷糊,道:“此話怎講?”
韓藝道:“回稟陛下,如今的科舉製度還不是非常完善,如果貿然推行的話,可能會導致更為嚴重的後果,微臣建議陛下要三思後行。”
崔義玄不屑道:“你說科舉不完善,那你倒是說過理由出來。”
韓藝道:“首先一點,我對於當今科考的內容是極其反對,而且是從骨子裡麵反對。”
從骨子裡反對?李治嘴角抽了抽,真想將這張嘴給封上,忍著怒氣道:“哦?不知韓愛卿為何對於這科考的內容有如此大意見,朕倒也想聽聽。”
韓藝昂首傲氣道:“回稟陛下,因為微臣覺得當下這種科考製度是不可能選出像微臣這樣的人才來。”
“噗!”
不少官員當即笑噴了,而其餘的官員也是忍俊不禁,氣氛一下就變得輕鬆起來,這個理由不得不服呀。
許敬宗冷笑道:“但是像皇家特派使這種人才,真是百年難遇,科考選不出也十分正常。”
“許大學士過獎了。”
韓藝微微一笑,又道:“科舉是為朝廷選拔人才,朝廷的需要的是治國人才,科舉的內容就應該跟治國有關係。前朝科舉分明經和進士,而我朝製度雖然增加了許多的科目,但還是以明經和進士為主,以至於很多科目都是名存實亡,不受重視,這個待會再論。先說這明經,考明經的題目主要是默寫和背誦經以,以及少量的策問(時政的口答),但是讀書不是讓你背誦和默寫,而是讓你學以致用。”
許敬宗道:“可是你連背都背不出,那你如何學以致用。”
韓藝道:“問題就在這裡,如果我們考的內容涉及到很多經書方方麵麵的內容,你如果都沒有看過,那你就肯定答不出,何必又再去考什麼明經呢?我大唐文化博大精深,出題人得有出題的藝術,默寫的題目,那簡直就是丟朝廷的臉,隻要認得字,都可以去出題,換我我也行啊。”
少數的大臣紛紛點頭,你考一些涉及到這些經書的題目,何必去默寫了,但多數的還是對此嗤之以鼻。
許敬宗道:“明經隻是其一,朝廷選拔官員,主要是看進士科。”
“這進士科比明經稍微有趣一些,主要詩賦和策問,是需要創造的,不是死記硬背,但是進士科主要還是以文采為重,尤其是詩賦,是占有很大的比重,甚至要重於策問。朝廷確實需要這方麵的人才,但隻是一小部分而已,這文采好,跟宰相的職能沒有任何關係,宰相隻要將語句寫得通順,字寫得好就可以了,沒有必要非得做出千古佳句來,宰相的職責就是要輔助君主,治理好天下,寫詩隻算作興趣,算作你個人文學修養,你詩寫得好,跟治理國家沒有任何關係,。”
這話一出,幾乎將文臣都給得罪到了,氣得是吹胡子瞪眼,立刻站出來指責韓藝,你這是侮辱讀書人呀。
但是武將欣賞韓藝的觀點,降低文采,就能夠增加他們出將入相的希望,也紛紛站出來反駁這些文臣。
唐朝的文武之爭就沒有斷過,因為文武是平等的,直到宋朝,就開始以文臣為主了。
這眼看一場文武鬥又要上演了,李治趕忙喝止他們,又瞧向那罪魁禍首,道:“那你應該說考什麼?”
韓藝道:“微臣認為應當先廢明經,詩賦文章另作為一科,畢竟朝廷也需要這方麵的人才,但要說選拔能夠輔助陛下治理天下賢臣,微臣覺得當以時政為重,也就是進士科裡麵的策問。經書和史書,都是教人如何治理天下,看這些書也是為了這個,那朝廷就應該考這個。如今咱們大唐還有很多問題難以處理,就說這人才選拔,如何才能做到物儘其用,人儘其才,而且讓天下人信服。這就是一個很好的題目。還有早年貞觀大旱,朝廷如何麵對這突如其來的災難,如何防範於未來。還有,土地兼並,如何防止土地兼並,保證百姓的利益。
像馬賢相的《陳時政疏》,賈誼的《治安策》,李斯的《諫逐客書》,這些千古奇文,都是對於時政的論證,不是靠背出來的,而是學以致用,朝廷需要的就是這樣的人才,當然得以此為主,考得也應該是這些內容。當初先帝看重馬賢相,就是因為這一篇《陳時政疏》,先帝應該沒有問過他,是否背得出《大學》、《中庸》,哪怕馬賢相背不出,光憑這一篇奇文,足顯宰相之才。
而當今的進士科,詩賦占有太大的比重了,請恕微臣說一句稍微自大的話,微臣的詩賦要勝於馬賢相,勝於李斯,但要論治國之術,微臣遠不如馬賢相,如果將時政與詩賦放在一起,作為同一科目,這不但加大了科舉的難度,還會令朝廷失去許多人才,有些治國奇才隻因詩賦寫得不好,導致沒有入仕,這就是朝廷的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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