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內經濟高速發展時,任何戰爭都有可能終止這一切,韓藝始終不願意在這關鍵時刻,爆發對外的戰爭,他甚至不願意在朝堂與任何大臣發生政治衝突,如果可以的話,他更加願意奉行光榮孤立政策,可惜的是,中國的地理環境不具備這個條件。
而在曆史上來看,唐朝的興衰始終都離不開吐蕃,這可是曆史的巨輪,也非韓藝可以阻擋的。
韓藝、李績來到兩儀殿時,許敬宗、李義府他們早已經在了,因為他們是三省的宰相,基本上都在皇城內,不跟韓藝、李績一樣,一般都在外麵。除他們之外,還有一個三十來歲的將軍,這個人韓藝認識,名叫達奚勇,原本是十六衛軍的郎將,是當初韓藝派去吐穀渾督戰的。
李治是愁眉難展,直接達奚勇將吐穀渾那邊的消息告訴他們。
雖然當時經過大唐的調停,三方簽訂了一份協定,但那隻是給予雙方立下紅線,沒有說真的要雙方停戰,這一年來,兩邊經常發生戰爭,但一直都遵從大唐的要求,始終沒有越過大唐設立的紅線,而且吐蕃非常給麵子,大軍後撤,讓白蘭部去充當代理人,因為白蘭部跟北邊的赤海部有牧場的爭奪,兩邊是戰火不斷,祿東讚不但給白蘭部提供人馬,而且許諾占領的牧場、河源都歸白蘭部,那白蘭部當然願意。
而對於吐穀渾而言,白蘭山是攔住吐蕃的一道天然屏障,吐穀渾也想奪回白蘭山,因此諾曷缽也在權力支持赤海部。
戰局一度非常焦灼。
可是就在上個月,白蘭部的一支部隊在赤水附近,突襲了一支車隊,這是很常發生的,遊牧民間就愛搶,可要命的是,這一支車隊乃是赤海部首領阿布羅的娘家,而且阿布羅的妻兒都在裡麵,結果全都慘死於白蘭部的大刀之下。這可是將阿布羅給激怒了,率領所有的部眾對白蘭部發起猛攻,一舉就突破了白蘭,直接就打到了吐蕃境內去了,因為阿布羅的赤海部是吐穀渾最能打仗的部落了,它身處在邊界,個個都是能征善戰之輩,最後還是經過吐蕃將士的頑強抵抗,這才抵擋住阿布羅的攻勢。
可是根據協議而言,白蘭山就是紅線,因為白蘭山過去就是吐蕃了,其實這白蘭就是緩衝地,等於是吐穀渾越線了。
因此祿東讚趕緊找來大唐觀察使,帶著觀察使去吐蕃的邊界,你們看,是吐穀渾先越界的,希望大唐能夠出兵幫助吐蕃反攻吐穀渾,並且立刻派了使臣趕來大唐求助,同時吐穀渾也派了使臣趕往大唐。
達奚勇知道情況不妙,就趕緊回來報告。
等達奚勇說完之後,李治目光一掃,道:“諸位愛卿如何看?”
李績便道:“吐穀渾實力還是不如吐蕃,如果我們幫助吐蕃的話,隻怕吐穀渾根本抵擋不了。”
盧承慶愁眉道:“吐蕃和吐穀渾都是我大唐的藩國,並且都與我大唐有聯姻,這與新羅、高句麗大不一樣,我們幫那邊似乎都不妥。”
許敬宗道:“老臣以為我們已經做到仁至義儘了,當初他們來求助我們的時候,我們已經儘最大努力去調停,並且與他們簽訂了協定,可是這兩家都不聽勸,那何不就由著他們去。”
李義府也道:“當年吐蕃攻占白蘭,就已經與吐穀渾結下仇怨,吐蕃想攻打吐穀渾,吐穀渾也想奪回白蘭,這幾乎是不可調解的。當初他們也隻是因為忌憚我大唐的國威,被迫停手,如今戰火又再度燃起來了,隻怕他們兩家都不會輕易停手。我大唐如果再出麵調停的話,我估計雙方都不會再聽,到時我們反而會陷入兩難境地,這麵子上也過不去,可是出麵的話,那就必須得出兵,可是臣以為卷入這一場爭鬥中,絕非明智之舉。因此臣也以為,這事咱們就不管了,由他們自己去自相殘殺。”
許圉師也點頭道:“臣也讚成李中書之言。”
都是藩國,而且都有和親關係,犯錯的是吐穀渾,幫吐穀渾是說不過去,但如果幫吐蕃的話,那吐穀渾根本抵擋不了,可問題是,吐穀渾的政權實則是大唐扶植上去的,大唐又不希望覆滅這個政權,因此他們都認為幫哪邊都是錯,索性就讓他們自相殘殺,見機行事。
李治也點了點頭。
李績突然道:“陛下,吐穀渾的國力不如吐蕃,如果我們兩不想幫的話,隻怕吐穀渾會被吐蕃占領,這對於我們的隴西地區,會造成非常大的威脅,老臣建議,何不直接出兵,先占領吐穀渾,用來保護咱們的隴西地區。”
許圉師連連搖頭道:“司空,這可不行,吐穀渾乃是我們的藩國,那河源郡王對於大唐是忠心耿耿,如今他們正處於困難之際,我們不幫忙,反而落井下石,此非君子所為,其他的藩國見了,又會作何想。不可,不可。”
李績瞧了眼許圉師,揚了揚嘴角,有些不爽,但也沒有多說什麼,他隻是作為國家第一元帥,專門負責打仗,但是打不打還得看他們這些宰相來決定。
李治覺得李績這辦法太不道德了,歎了口氣,道:“好吧,這事就不管了,反正我們也已經儘了力,是他們自己不珍惜,怪不得誰。”
“陛下!”
一直沉默的韓藝突然站了出來,道:“陛下,臣以為此事還未到我大唐束手無策的地步,其中還是能夠周旋的,司空說得很對,如果任由吐蕃占領吐穀渾,那對於咱們而言,絕非是好事,吐蕃可以扼住我們出往西域的道路,減弱我們對西北的控製,這對於我們大唐的利益極為不利,畢竟我大唐在西北投入了非常多的精力。而且,雙方使臣都已經在路上,如果咱們置之不理,那今後再發生什麼事,他們也不會再來了,這對於我大唐而言,可也不是好事啊。”
許敬宗立刻道:“當然不能置之不理,陛下可以派人送兩封書信過去,讓他們雙方停止戰爭,至於他們聽不聽,那是他們的事了。”
送兩封書信過去,連個使臣都不派,這不是告訴吐蕃,你儘管打就是了,我們不會幫忙的。韓藝非常鬱悶,吐蕃攻打吐穀渾,目的雖是統一高原,但肯定也是想染指西北,那麼他的西北大計劃,隻怕是玩不下去了,但是如今李治與大多數樞要大臣,都不想管這事,其實李績也不想管吐穀渾的死活,他隻想占領吐穀渾的地盤,為大唐開疆辟土,為自己增加功績。
就他一個人想法不同,那李治不可能會聽他的。
韓藝掙紮半響,一咬後槽牙道:“陛下,臣願出使吐穀渾,調停此事。”
此話一出,所有人皆是一愣。
任雅相就道:“韓侍郎,吐蕃、吐穀渾兩邊爭爭鬥鬥,亦非一日兩日之事,這矛盾是無法調解的,我看你去了也是徒勞。”
李治也點點頭道:“任尚書說得是,再加上那裡兵荒馬亂,你又是朝廷重臣,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如何是好。”
讓你送個糧草,你都弄得九死一生,還跑去那裡,真是太危險了。
韓藝道:“陛下,其實之所以會鬨成這樣,都是因為臣當初沒有仔細考慮,這事可以說是因臣而起,那麼臣理應為此負責。另外,臣始終認為,如果讓吐蕃吞並吐穀渾,會傷及我大唐的根本利益,我大唐決不能坐視不理。”
李治皺了皺眉,顯得有些猶豫。
許敬宗道:“陛下,依老臣之見,倒是可以派韓侍郎前去試一試。”
李治斜目一瞥,透著一絲不悅,他哪裡不知許敬宗那點小心思。
許敬宗尷尬不語。
李治思忖半響,道:“此事還是等吐穀渾使臣來了再說吧。”
現在很多政策都是由韓藝提出來的,韓藝對於他而言,非常重要,而且作為宗主國而言,也又少有派宰相出去當使臣的,有專門外交官,除非危機到自身國家安危,這就可能讓宰相出使。
出得兩儀殿。
李績主動走到韓藝身旁,道:“不瞞你說,老夫也不讚成你的建議。”
韓藝一愣,道:“還請司空賜教。”
李績道:“你以為吐穀渾就真的心向我們大唐嗎?當初吐穀渾可也是我大唐的敵人,一直覬覦我大唐的隴西地區,隻不過後來被我大軍給打敗,當年太宗還有意扶植吐蕃去對付吐穀渾,而且當初太宗聖上為了不讓吐穀渾發展壯大,還用了很多手段去壓製吐穀渾那些部族酋長,這才將諾曷缽扶植上去,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吐穀渾的國力才會變得恁地孱弱,那諾曷缽是向著我們大唐的,但是其餘的酋長可就不一定了。”
當年吐穀渾也是弄得李世民好不爽,因此李世民派出了最強陣容去攻打吐穀渾,其中就包括李靖、李績、侯君集、薛萬韶等不世名將,不過兵力倒是非常少,就是一兩萬,但還是摧枯拉朽般的吐穀渾給打敗,其中肯定避免不了殺戮,主要就是削弱吐穀渾的勢力,因此吐穀渾才沒有實力去對抗吐蕃,其實吐穀渾在隋末唐初是非常強大的。
韓藝聽得眉頭一皺,道:“那依司空的建議?”
李績道:“吐蕃是虎,吐穀渾是狼,他們又恰恰在我們身邊,那麼你說最好的辦法是什麼?”
“讓他們自相殘殺。”韓藝道。
李績點點頭道:“然後我大唐再出來收拾殘局。”
韓藝道:“可是那樣的話,我們就避免不了與吐蕃的衝突了。”
李績笑道:“書生常說以德服人,但是他們卻不知道,在以德服人之前,你首先還得將刀架在對方的脖子上,才有資格去談以德服人,吐蕃一直都躍躍欲試,若是我們一味的退讓,隻怕他們更會咄咄逼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出手教訓他們一下,這樣他們就不敢再跳了。”
他這是在跟韓藝交底,其實他一直都是主戰派,祿東讚這麼囂張,他如何看得下去,也想跟吐蕃較量一下,而且李績雖講江湖道義,但是國與國之間,那是什麼道義都不講,能夠落井下石,那當然落井下石,而且李績就愛趁你病要你命,他的主張,就是先讓他們自相殘殺,然後大唐再出兵,全部掃平。
但是韓藝之所以想幫助吐穀渾,就是不想打這仗,想要掃平吐蕃,肯定是一場持久戰,甚至可能陷在裡麵拔也拔不出來,當初他劃定紅線,可不是用來阻止戰爭的,這一年多來,可也一直在打,我隻是希望大唐不要大動乾戈,因此他是既不讚成主和派的意見,也不讚成主戰派的意見。
韓藝沉思片刻,道:“司空,吐蕃的國力雖然遠不如我大唐,但是他軍事力量可也不弱。當然,我不是說他們比我大唐還要強,隻是如今我們大唐擴張的太快,西北都沒有經營好,而太宗聖上的去世,導致東突厥舊地,也不是那麼的穩固。如果我們這時候跟吐蕃開戰的話,縱使勝利,一旦我大唐國力有所衰弱,那麼對於西北地區,肯定是鞭長莫及,到那時候,反而會引起更多的動亂,有可能讓我大唐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李績捋了捋胡須,皺眉道:“那依你的意思是?”
韓藝道:“還是以調停為主,儘量避免這一場大戰,然後全力發展國力。”
李績道:“你認為這事還能調解麼?”
韓藝道:“但這至少是一筆無本買賣,就算不能調停,我們也沒有損失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