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李治心裡是作何想,但就算他是真心實意的想留下韓藝,其實他也留不住,因為皇帝也不能阻止一個人去行孝道,再加上外麵的輿論,他要強行留下韓藝,那他也會被連累其中。
在中國人的思想中,忠孝是難兩全,但其實祖先永遠是第一位的,皇帝最多最多也隻能排在第二位。
你要挖我祖墳,那天王老子來了,我也得跟你拚命,但是這皇帝輪流轉,最多也就是換個姓而已。
李治也隻能答應韓藝的請求。
不過這話說回來,如今李治還真是需要韓藝的時候,哪怕是要過河拆橋,那也得等到過了河再說,如今這河都可還沒有過去呀!
故此,不管怎樣,李治還是要求韓藝先將手頭上的事給處理完之後,才能離開長安。
於是李治收起那複雜的心理,又詢問韓藝吐穀渾的情況。
韓藝將與吐蕃談判的過程,原原本本的告訴李治,當然,那些臟話自然就一語帶過。
李治聽後,眉頭一皺,道:“也就是說,他日吐蕃還有可能卷土重來。”
韓藝搖搖頭,道:“不是可能,而是一定,隻要有機會,吐蕃一定會卷土重來的,因此臣認為跟吐蕃簽訂任何契約,除了欺騙自己之外,誰也欺騙不了,那何不就這樣,大家心裡都有數,即便吐蕃下回發動戰爭,他們也有理由可尋,不需要再跟這一回一樣,找各種借口來掩飾,弄得雙方都很尷尬。”
李治聽後,是怫然不悅,道:“難道卿這麼做,隻是避免大唐與吐蕃發生直接衝突?”
韓藝點頭道:“正是如此。”
李治更是不悅道:“難道卿認為,我大唐打不過他吐蕃?”
如今高句麗已經被消滅,這邊上就剩下一個吐蕃,而且隻要這一關度過去,李治覺得今後就可以專心一意的對付吐蕃,就不需要再害怕吐蕃,理應是吐蕃害怕大唐才是,故此他認為韓藝這種思想,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因為韓藝這麼做,還是先防範避免與吐蕃產生正麵衝突,先將理由都給你留下,下回你來就可以用了。
韓藝一本正經道:“陛下,記得臣當初就說過,大唐與吐蕃開戰,最先躺倒墳墓裡麵的一定是吐蕃,可是拿瓷去撞瓦,不管最終是誰贏誰輸,這都非明智之舉。以前臣還是田舍兒時,經常與街上的潑皮流氓打架鬥毆,但是如今的話,就算他們罵臣,臣也不會多看他們一眼,臣堂堂戶部尚書去跟一個流氓鬥嘴,就是罵贏了,那也不是什麼光榮之事。”
李治緊鎖眉頭道:“但是吐蕃屢屢挑釁,朕可以忍他一回兩回,但也不可能無止儘的忍下去,這個問題是一定要解決的。”
語氣非常堅決,因為如果吐蕃沒有出來搗亂的話,那遼東一戰對他而言應該是非常收官,他的英明神武也能展現的淋漓儘致,畢竟是他決定在這時機,果斷出兵,一舉消滅高句麗,可惜天不遂人願,吐蕃突然一腳插進來,導致他後來手忙腳亂,連續幾個政策都適得其反,就差一點點,這不世之功,就要葬送在吐蕃手中,當時他也憋屈,隻能忍著,如今可算是騰出手來了,那這新仇舊恨就統統都湧現出來。
這其實也是李治的性格,打不過你的時候,他是非常能忍的,裝孫子裝得比誰都要好,不會魯莽行事的,等到能夠打得過你的時候,他就一定要弄死你,這絕對是一個合格皇帝。
他今日雖然表現的非常強硬,但也不是指現在就要滅吐蕃,他隻是認為現在就得謀劃,如何去消滅吐蕃,他消滅高句麗,都謀劃了近十年之久,幾年前,就有許多武將要打高句麗,但是他當時是內政為主,他就一直都給壓著,等到國力強盛,元老都被清除,皇權穩固之後,他就當機立斷,派出所有統帥,一擊致命,這恰恰就是李治的成功之處。
韓藝沉眉不語。
他認為打吐蕃是真心不劃算,能不開戰則不開戰。
李治瞧了眼韓藝,道:“難道卿有彆的看法?”
韓藝忙道:“回稟陛下,這個問題,臣也認為一定得解決,不可能無止儘的耗下去。”
李治立刻問道:“那卿有何對策?”
韓藝道:“臣的對策,恐怕陛下不會喜歡。”
李治笑了一聲,道:“朕隻是聽聽而已,不喜歡的話,朕可以不采納,你但說無妨。”
“是。”
韓藝道:“臣的政策就是兩個字,防與等。”
果不其然,李治聽得很不是不爽,沒有比這更加消極的對策,但同時心裡也好奇,問道:“防倒是好理解,可是等什麼?”
韓藝道:“等它自己內亂。”
李治道:“可它要不內亂呢?”
韓藝道:“那就幫它內亂。”
李治愣了愣,錯愕道:“這也能幫?”
韓藝點點頭道:“要幫還是能夠幫的。”
李治忙問道:“如何幫?”
韓藝道:“這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李治聽得更是困惑。
韓藝又繼續說道:“據臣所知,吐蕃奉行的還是奴隸製度,帶兵打仗的也非將軍,而是那些奴隸主,但是試問誰天下間誰想當奴隸,如果我們能夠將那些奴隸給煽動起來,吐蕃便不攻自破。”
李治聽得是若有所思,問道:“可如何煽動起那些奴隸呢?”
韓藝道:“這非一日之功,首先,我們得訓練出一批人來,讓他們混入吐蕃的奴隸階層中,跟吐蕃的奴隸打好關係,然後,利用商人去吐蕃投資,好比說,吐蕃不是信仰佛教麼,那我們想辦法,忽悠他們建造佛殿,越宏偉越好,在越高的山上建越好,我們出錢,他們出人,但是他們可不會雇人去修建,肯定是壓迫奴隸去建,還有許多許多類似的方案,總之,誘使他們去壓迫奴隸,然後我們的人便可以從中掀起奴隸戰爭。”
他是一個老千,政客隻是他這次任務的身份而已,可這萬變不離其宗,他不可能拋棄他最擅長的東西,他的謀略,其實來來回回其實就是這麼一招,騙。
但是他這麼一說,李治立刻明白過來,隋煬帝不就是大興土木,搞得民不聊生,從而引發動亂,但這個你要操作起來,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祿東讚可也是精明的很,不是隋煬帝,除非你弄一個隋煬帝過去當皇帝,那還差不多。
韓藝又道:“陛下,請恕臣說一句大逆不道之話。”
李治道:“你說。”
韓藝道:“臣以為隻有弱者才會害怕敵人,就連我軍統帥儘出的情況下,吐蕃都沒能占道絲毫便宜,反而失去了河源地區這戰略要地,那麼隻要我們大唐越來越強大,吐蕃又有何懼哉。我們應該將吐蕃當成是一個實驗場地。有吐蕃在,今後任何新戰術,新戰略,新的武器,都能夠拿吐蕃練練手。
就好比臣這個計劃,臣的這個計劃確實非常消極,能不能成功,都還說不定,但這也是一種新得戰略,就是用非戰爭的手段,去消滅敵人,可以去嘗試一下,反正前期投入又不是很大。如果能夠成功,今後我們大唐往西域擴張之時,也能夠用這些手段去一步步將我大唐版圖擴張到西域,因為那邊還是太遠了一點,想要調兵遣將,是一件非常困難之事。
另外,臣認為,吐蕃還是我們大唐的幫手。有吐蕃在這裡,西北和吐穀渾都必須緊緊抱住我大唐這棵樹參天大樹,不敢撒手,就說吐穀渾,我跟弘化公主商量過,打算增兵吐穀渾,將我大唐的防衛圈擴到吐穀渾與吐蕃的邊界上,彆說弘化公主,吐穀渾上下都非常認同,但要是沒有吐蕃在那壓著,彆說增兵,他們還會否允許我大唐在他們的地盤駐兵,可都不一定。我們就能夠趁著這個機會,融合這些民族,讓他們乖乖聽我們的話,等到大勢已定,他吐蕃更加成不了什麼氣候了。”
這話就挺漲士氣了。
李治聽著也比較開心,斜靠在臥榻上,思索著,他還真沒有想到,這吐蕃的存在,可以更好的幫他在西北、吐穀渾籠絡人心,統治外族之地。這話說回來,吐蕃那塊地,他還真看不上,他看重的是西北地區,半響過後,他才點點頭道:“卿之見解,的確非常獨特,值得去參考啊!”
但他也隻是說參考,因為這事它一個巴掌拍不響,你要這樣做,也得吐蕃不動手,吐蕃要打,那也隻能奉陪,所以這不是一個消滅吐蕃的對策,隻能說是一個利用敵人穩定內政的政治思想,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給予李治非常大的啟發。
李治也知道,已經夠了,要再問下去,那就是在為難韓藝了,韓藝要有明日滅吐蕃之策,那早就用了,豈會等到今日,韓藝它又不是將軍,你問他,他永遠都是非戰爭的策略,而且不是一擊致命的。
因為韓藝是一個老千,他沒有李治、李績、武媚娘、長孫無忌那種置人於死地的思想,就連最開始對付王大金父子,他的布的局也是讓他們傾家蕩產,但也沒有說要傷及他們的性命。
不過韓藝也沒有說指望李治采納他的建議,去忽悠吐蕃,因為他隻是隨口那麼一說而已,韓藝的目的隻是希望令李治能夠明白,吐蕃的存在,也不是完全是壞事,它還是有好的一麵,有積極的一麵,是可以去利用的,有些時候不需要將敵人給打死,版圖太大也不是好事,如今大唐就算打得贏,也沒法占領吐蕃,高句麗、西北都還在穩定當中,也將這兩塊地治理好再說。韓藝現在就擔心李治現在膨脹的厲害,這腦門一熱,就跑去跟吐蕃開戰,那對於唐朝發展而言,簡直就是滅頂之災。
當然,李治也不是隋煬帝那種人,隻會腦袋暈,不會腦門一熱,他覺得韓藝說得也很有道理,他也看到吐蕃對於大唐有利的一麵,這事可以慢慢籌劃,於是又問道:“那你與西北商人商量的如何?”
“回稟陛下,都已經全部就商量妥了。”韓藝掏出一道奏章來,呈給李治。
李治接過奏章,打開一看,登時頭都暈的,他就沒有見過這麼複雜的奏章,其實奏章裡麵寫得是事無巨細,如何借貸,如何投資,成本多少,將會帶來怎樣的利益,要仔細看,還是能夠看得懂。可問題是,李治平時看得奏章,不是老子的無為而治,就是孟子的仁政思想,而這一道奏章分明就是賬目,各種計算,這不是成心刁難他麼。
故此,他隻是大概看了下,便一臉鬱悶道:“卿若不在,這朕還真是.......。”
韓藝忙道:“陛下,臣已經跟他們簽訂了契約,隻需按照契約辦事就行了,這道奏章隻是說明那些契約將會給我大唐帶來怎樣的受益,具體事宜,可以交由張侍郎去處理,臣也會跟他們完成交接工作的。”
李治點點頭,又問道:“那關於遼東地區?”
韓藝又掏出一道奏章來呈給李治。
李治打開一看,頭又暈了,又是一堆賬目,他本來就是腦袋經常暈,還給他看這個,不是想他早死麼,下意識便道:“怎麼又是......?”
韓藝委屈道:“陛下,臣乃安撫大使,辦得就是這些事啊!”
李治愣了愣,倒也是的,而且他也明白過來,如果韓藝不寫的這麼細致,那說不定人家會彈劾他貪汙,這個一定要寫清楚,不是成心刁難他,他猶豫片刻,還是選擇將奏章放下,然後道:“這個朕待會再看,你先跟朕說說吧。”
我要說出來,我自己都會暈了,何況你?韓藝稍一沉吟,道:“簡單來說,遼東之役,扣除支出和犒賞三軍的費用,國庫純賺一百萬貫,而且這還沒有算將來帶來的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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