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家?
這是會議已經結束,嘮嗑時間麼?
大家皆是一愣,都不認為這個話題適合政事堂這種場合,他們也不是無聊到這種境界。
崔戢刃稍稍瞟了眼韓藝,皺了下眉頭,隨即率先打破沉默,“這事我也聽說過,好像是說元家在海外的一些島嶼上,開墾土地,種植糧食,而在去年的時候,佛逝國曾在那附近打劫了一艘元家運往那些島上的貨船,當時元家立刻派人去討回公道,結果反而被佛逝國的人馬打敗。”
韓藝點點頭道:“大概就是如此吧。”
郝處俊略顯納悶道:“那不知尚書令為何在這裡提起此事?”
在這裡,明顯就是暗示韓藝,這事不宜在這裡談。
韓藝苦笑道:“郝尚書,元家的人可也是我大唐的子民,我們大唐子民死在那裡,我在這裡提起,難道有什麼不妥麼?”
郝處俊立刻道:“尚書令誤會老夫了,老夫隻不過是認為,那裡都是化外之地,亦非是在我大唐的管轄之內,他們既然要跑去那裡,那就得他們自己來承擔,又不是朝廷讓他們去的,朝廷可沒有義務為此負責。”
韓藝搖頭道:“話可不能這麼說吧,難道他們離開中原,那就不是我大唐子民了麼?”
張文灌沉眉問道:“難道尚書令認為朝廷應該去為元家討回一個公道?”
韓藝點頭道:“不錯。我是這麼認為的。”
“這怎麼可能,且不說朝廷連那邊是什麼情況都不了解,就算了解,為了一首貨船,朝廷就興師動眾,出海去攻打另一個國家,這可怎麼也說不通啊!”張文灌一臉的不可思議。
狄仁傑道:“若是在我中原附近,朝廷還可以派人去交涉一下,但問題是那地方離我中原太原,還得造船出海,我也不讚成這麼做,還有不少百姓在其它地區喪生,朝廷還是得以大局為重啊。”
劉祥道道:“我認為朝廷也不能當做不知道,既然那地方不安全,朝廷理應告知天下百姓,讓他們儘量不要出海。”
這其實就是典型中國古代思想,儒家思想,就是沒事彆到處亂走,家裡最安全,外麵太危險,你出去乾嘛,這就是因為中原地大物博,什麼都有,不缺什麼,因此久而久之,大家都覺得沒有出門的必要,而且生活在化外之地不是蠻夷,就是狄戎,那麼就都是流放者去那邊,他們甚至都鄙視去那些地方的人。
幾乎大家都是一致反對。
都覺得韓藝這是無稽之談。
那隻是元家個人的買賣,又不是朝廷讓他們去的,那裡本又不受朝廷律法管製,而且他們也沒有繳納稅收,於情於理,朝廷都沒有義務為元家做主。
韓藝點點頭道:“各位雖都言之有理,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一旦朝廷願意出兵,就可以將那些地方都納為我大唐版圖。”
張文灌沒好氣道:“那島上可能連化外之地都談不上,要來有何用!”
韓藝道:“當初高句麗那邊在中原百姓眼中不也是化為之地麼,但是高句麗卻為我大唐帶來不少財富啊。”
“還請尚書令慎言。”
郝處俊頗為嚴肅道:“我們出兵高句麗,乃是因為遼東地區本就是我中原之地,是當初高句麗趁中原大亂,占領我們的地方,再加上前朝三征高句麗,結下了深仇大恨,這仇自然是不能忘,我們打高句麗可不是為了那丁點錢財的,若照你這般說,那我們跟強盜有什麼區彆。”
韓藝道:“國與國之間,難道就沒有發生過強盜行為麼?”
張文灌道:“尚書令,且不是強盜與否,你與元家關係可不簡單,我覺得這事你得避嫌為好,你動用國家的力量,去為你...那位夫人的娘家出頭,彆說我們不會答應,滿朝文武也都不會答應的,因此不管朝廷怎麼打算,你都得應該規避才是,否則會有損尚書令的威名。”
其餘人也紛紛點頭,若不是元家出事,你還會提起此事麼?
答案是肯定,會。
因為這就是韓藝安排的,目的是要用東南亞喚起朝廷海外擴張的野心,但是這種事,你韓藝不說,誰人能夠明白,就算知道,其實也改變不了什麼,因為大家都覺得中原就是世界的中心,其它的地方沒有必要去。
一向能言善辯的韓藝,竟然被他們說得啞口無言,但是這怎麼可能,韓小哥的口才,即便是在後世那也是一等一的,他的啞口無言隻不過是在為另一個人做打算,這個風頭在他的計劃中,可不是屬於他的,而是屬於武媚娘的,這對於武媚娘而言,尤其重要,必須得讓武媚娘來唱主角。
“各位還請聽我一言”
一直沉默的武媚娘突然開口說道。
大家不禁詫異的看著武媚娘。
方才談正事的時候,你不做聲,這種無稽之談,你又開口,你檔次真是太低了。
武媚娘目光一掃,斬釘截鐵道:“我認為朝廷此番一定要出兵,為元家討回一個公道來。”
張文灌皺眉道:“皇後此話怎講?”
武媚娘道:“道理方才韓藝已經說過了,因為元家的人也是我大唐子民。”
張文灌道:“但是我們也說過,光憑這一點,不足以讓朝廷興師動眾,這純粹是無稽之談。”
“無稽之談?”
武媚娘冷哼一聲,道:“我大唐子民的生命,在你嘴裡怎麼就成了無稽之談,我大唐乃是天下第一帝國,豈容那些野猴子在我們頭上撒野,這要傳出去,隻怕會讓周邊藩國笑掉大牙,如果此次就這麼算了,那我大唐百姓哪裡都不敢去,周邊藩國也不會將我大唐百姓放在心上,我們要借此告訴周邊藩國,誰若敢傷我大唐百姓,我們必將百倍奉還。”
張文灌當即道:“皇後可有想過,一旦我們出兵,且不說勝敗,縱使勝,也會有損傷,為了隻是一個人,打得也隻是一個對於我大唐毫無威脅的小島國,就搭上成百上千條性命,這如何向陛下交代,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難道就元家的人命值錢麼?”
武媚娘道:“我大唐軍隊不就是為了保護大唐百姓的麼?”
郝處俊道:“皇後此言雖不無道理,但是朝廷還是得以大局為重,死在吐蕃的百姓可遠比這一次死得多,如此說來,朝廷也應該出兵進攻吐蕃。”
武媚娘強勢道:“誰說放過吐蕃呢?我們與吐蕃每一筆賬都不能忘記,他日一定要跟他們清算。”
大家皆是一愣,今日這位皇後是吃了火藥,還是月事來呢?怎麼變得這麼橫。
劉祥道急忙出來打個圓場,道:“皇後,此事是非對錯,都還沒有調查清楚,不管是對方是誰,身處何處,就這麼貿然出兵,這未免太衝動,難以服人,也絕非是仁義之舉,再者說,當年那已利鼻國還曾向我大唐進貢,雖說如今已被佛逝國替代,但是他們也絕不敢與我大唐為敵,要不這樣,朝廷派人去佛逝國詢問一下,將此事調查清楚,若真的是他們先動手,就讓他們道個歉,讓佛逝國為我大唐藩國,如何?”
張文灌道:“這才多大的事,並派人出海與那邊交涉,實在是太小題大做了,如今還是要以內政為主。”
“我也認為這太浪費精力了,與其如此,還不如直接派兵征討。”武媚娘道:“如今我大唐周邊除吐蕃之外,四方皆已臣服,西域那邊遠在千裡之外,我認為往海外擴張,未嘗不是一條出路,值得朝廷認真去對待。”
張文灌道:“我大唐疆域已經曠古爍今,都管不來,要那些島嶼有何用?”
韓藝道:“那島上可不比西北,可以種糧食和棉花,不能說沒用。”
盧師卦皺眉道:“有用無用,暫先放在一邊不說,皇後的意思是要借此擴張領土。”
武媚娘搖頭道:“我非要借此事要擴張領土,我隻是覺得這一戰能夠一舉兩得,既能夠揚我大唐國威,威震四方,同時又能夠擴張自己的領土,為大唐爭取更多肥沃土地。”
盧師卦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你這麼做隻會令更多的藩國離開我們,武力隻能讓人臣服一時,而非是永遠,西北便是最好的說明。”
武媚娘嘴角微微揚起道:“但是武力永遠是第一步,西北地區難道是阿史那賀魯主動送給我大唐的麼?還不是打下來的。”
“皇後,你這是拿國事當兒戲,你知道出兵海外,需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麼,自古以來,再昏庸的君主都從未這麼做過,不管怎樣,老臣是堅決不答應。”
張文灌氣得站起身來,你這太無理取鬨,簡直不可理喻,若非她是皇後,他非得罵人不可。
盧師卦也是直搖頭道:“我們是不會答應的。”
郝處俊、劉祥道紛紛表態,都不答應。
武媚娘冷哼一聲:“陛下子民的生死,也由不得你們做主,這事理應告知陛下,由陛下來做主。”
“悉聽尊便!”
張文灌道:“老臣先告退了。”
言罷,他便起身離開了。
劉祥道他們也紛紛起身,拱手告退。
是一個勁的搖頭歎氣。
很快,政事堂就隻剩下韓藝跟武媚娘。
武媚娘看了眼韓藝,道:“如你所願,我將他們都給得罪了。”
韓藝笑道:“他們又不是李義府、許敬宗,得罪一回,就記一輩子。”
武媚娘聽得挺不滋味,道:“你這是指桑罵槐吧?”
當初她為什麼要整韓藝,不就是得罪了一回麼。
韓藝愣了下,忙道:“皇後誤會,我絕非是指桑罵槐,女人都斤斤計較,我能夠理解的。”
“這還...嗯?”
武媚娘突然鳳目睜圓,瞪著韓藝。
韓藝忙拱手道:“臣也告退了。”
說完就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