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生走進了巷子。過了會兒,他又從巷子裡走了出來。他站在巷子口,顯得有些茫然因為他在巷子裡來回走了兩遍,看到了好些家食肆,卻沒有看到紙條上說的什麼豆花魚。
那就等著她來?他站在巷子口,忽然生出一種想法,莫不是她為了懲罰自己的愚蠢,所以故意戲弄自己?是的,應該便是這樣吧,不然為什麼會在紙條上留下一個並不存在的地址?
他的心情有些複雜,天上飄落下的雪漸漸變得大了,街巷裡的行人紛紛走避離開。今天因為離宮裡的那場盛宴,很多人都去了神道處看熱鬨,福綏路裡的酒家食肆生意遠不如平日,這時候顯得愈發冷清。
他沒有離開,就在落雪的巷口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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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宮的神道兩側懸著明燈,雪花飄飄落下,等著看熱鬨的京都民眾稍微少了些,那些堅持下來的人,看著來自各王公府邸、諸殿的華貴車輦魚貫而入的陣勢,還是覺得此行不虛。今夜設宴的光明正殿裡,已經站滿了教士、大臣還有諸殿諸院的人們,而光明正殿背後那座清幽的殿宇裡,依然像平日裡那般安靜。
教宗今天要參加這場夜宴,身上的麻衣已經提前換好為神袍,右手舉著瓢,正在向盆裡的青葉澆水,看著青葉現在生長的越發茁壯,老人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取過盆邊擱著的軟毛巾輕輕擦拭了一下雙手。
陳長生前幾次來離宮的時候,已經注意到這盆青葉的變化,他不明白,既然青葉世界和周園一樣,都是穩定的空間碎片,無法變得更大,那麼教宗如此細心嗬護其成長,難道隻是為了讓進入青葉世界的門變得更穩定?還是說隨著盆青葉的茁壯成長,青葉世界與本原世界之間的那扇門會變得越來越大?如果是這樣。教宗為什麼要讓青葉世界的門變大?
“這件事情終究太大,陛下您不需要再思考一下?”
茅秋雨靜靜站在教宗的身後,神態很恭敬,雙袖上沒有絲毫顫動。
教宗放下毛巾,微笑著說道:“聽你轉述奈何橋一戰,我發現這孩子比我想象的還要更加可靠,你也說過。單以潛質與前途論,真的再難找到比他更好的對象。既然如此,我把國教傳給他,也能放心。”
茅秋雨沉默了會兒,說道:“陛下所言甚是,隻是淩海與司源二人畢竟修為資曆都遠在陳長生之上,而且他們當年也是得到過您的悉心培養,我想,他們應該很難接受這件事情。”
教宗走回台上,從琉璃座上取下神冕戴到頭上。卻沒有拿起那根代表著國教權力的神杖,緩聲說道:“就算是我自私吧,畢竟國教正統的傳人現在就隻有這個孩子,而且他將來會麵臨人世間最艱難的選擇,最網然的無措,最徹骨的悲鬱,那麼這個名份。就算是我提給施予他的安慰,也是國教應該給他的報酬。”
說完這番話,他緩緩轉身,向著那麵冰冷的石壁走去,隨著腳步前行,石壁緩緩開啟。放出無限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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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顆曾經在甘露台邊緣照亮京都的夜明珠,因為歲月風雨的緣故漸漸變淡,所以被取了下來,擱在皇宮一座宮殿裡做照明之用,雖然這顆夜明珠已經不像最初那般光彩奪目,但對書桌上的奏折來說,依然無比光明。
聖後娘娘正在批閱奏章。同時聽著殿裡回蕩的那些語句。
那名蒼老的太監首領躬身站在下首,用很輕柔的聲音,把上午奈何橋一戰的具體細節講了一遍。
陳長生和徐有容的奈何橋之戰,發生在清晨之後不久的時間,然而無論是教宗陛下還是聖後娘娘,都是快到傍晚的時候,才讓人來仔細彙報此事,這說明與整個大陸的看法不同,這兩位聖人其實並不怎麼在意這場戰鬥,雖然陳長生和徐有容是他們最信任的晚輩,從某個角度上來說,是他們的繼承者,但在他們眼裡,這依然是小事。
“……齋劍出於劍池,小陳院長想必留著後手,聖女事先就應該清楚此事,有所準備,但不知為何,依然沒有一擊製敵,陳長生用左肩受傷的代價,強行奪走齋劍的控製權,又出乎意料地擋住了聖女的靈犀指,若隻是論劍,應該算是勝了半招,但如果是真正的戰鬥,再持續下去,他應該沒有勝利的機會,隻是……聖女直接就那樣走了。”
說完這段話後,太監首領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一眼,然後退到了後方。
聖後的神情沒有變化,太監首領沒有抬頭看的大多數時候,她也是如此,奈何橋一戰裡,陳長生和徐有容展現出來的天賦與智慧,足以震驚絕大多數人,但不包括她,隻有當她聽到徐有容領悟了大光明劍的時候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沒想到。
“真是個倔強的丫頭。”
她將奏折扔到桌上,起身走到殿門處,負手望向遠處夜空裡隱約可見的光明,那裡應該便是離宮。
便在這時,莫雨匆匆而至,神情顯得極為凝重,將剛剛發生的那件事情稟報給了她。
聖後靜靜看著離宮的方向,唇角微有笑意,眼神卻一片漠然:“越來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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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橋一戰已經結束,事後引發的議論卻很難在短時間內平息,光明正殿裡的大人物們交談時的主要內容,還是圍繞著這件事情,以這些大人物們的眼光與境界,事後冷靜下來,稍一回想便明白,徐有容沒有動用天鳳真血,就是刻意要把自己壓製在正常人的程度,想要堂堂正正地憑借實力麵而不是天賦戰勝陳長生,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就會認為陳長生是勝之不武,因為他們也很清楚,陳長生也沒有動用最強大的手段,比如當初在潯陽城雨戰裡,他受了朱潯一劍而不死的方法。
便在這時,光明正殿裡忽然響起莊嚴仁慈的音樂聲,最深處的石壁緩緩開啟,光線四處溢散。大殿兩側的石雕泛著光澤,殿內眾人趕緊整理衣裝,肅容排列,對著從石壁裡走進光明的教宗陛下謙卑行禮。
教宗陛下在大騎士長與數位大主教的簇擁下,緩步走上高台,司源道人和淩海之王自然也在其間,英華殿大主教茅秋雨站在最後方。令人們有些吃驚的是,那根代表著國教權柄的神杖。這時候被他捧在雙手裡。
沒有任何繁複冗長的程序,茅秋雨平靜地開始宣讀陳長生替國教立下的功勳,從大朝試到天書陵,從周園到今晨的奈何橋,甚至就連國教學院的新生這件本來是國教禁忌的事情也成為了他功績簿上的一筆。
本來就是國教的慶功宴,慶的當然就是陳長生的功跡,茅秋雨宣讀這些,是所有人都提前想到的事情,隻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除了茅秋雨和教宗大人之外,沒有一個人想到。
茅秋雨在宣讀完陳長生的功績後,沒有如人們以為的那樣,直接宣布國教對他的獎賞,而是平靜地走到了教宗陛下的身旁,便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裡,教宗陛下伸手接過神杖。說道:“以此賜福於他。”
光明正殿裡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說話,因為人們太震驚了。
現在陳長生是國教學院的院長,在很久以前他就是教宗陛下的師侄,隻不過沒有人知道,天書陵之後。整個大陸都知道了教宗陛下的安排,知道陳長生會成為下一代的教宗,但那終究隻是猜測或者說是推論。
今天是猜測得到證實、推論變成現實的一天。
教宗陛下把象征著國教權柄的神杖交給了陳長生,這也就是向整個世界宣布了他就是自己的繼承者。
光明正殿裡的寂靜持續著,不是詭異也不意味著會發生什麼波瀾,沒有人敢在這裡違逆教宗的意誌,隻是人們不知道應該做出怎樣的反應。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比人們想象的要早了很多,沒有辦法不震驚。
陳長生才十六歲。
曾經被整個大陸認為,最有希望接過這根神杖,繼承教宗之位的司源道人和淩海之王,臉色異常難看,他們本以為自己至少還有十幾年的時間可以用來改變教宗的意誌,卻沒有想到,教宗陛下根本沒有給他們留任何時間。
他們很清楚,為何教宗陛下會選擇在此時確定陳長生的繼承者之名。
如果是以往,國教新派比如他們和他們的支持者,或者還可以用陳長生太過年輕,需要再被觀察一些年頭作借口,拖延教宗作出決定的時間,但現在大陸已經有了一位十六歲的南方聖女,再多出一位十六歲的候選教宗又算什麼?
更不要說,這位候選教宗今天才剛剛勝了那位南方聖女。
大殿裡的寂靜繼續著,漸漸的人們覺得有些不對勁,就算人們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那麼陳長生呢?
就算他也很吃驚,這時候也應該站出來感謝教宗大人的賜福,然後接受殿內眾人的祝福才是。
茅秋雨的視線在殿裡來回了一番,眉頭深皺,有些不可思議問道:“陳長生呢?”
在大殿某個角落裡的人群裡忽然伸出了一隻手,同時響起了一道有些不安的聲音。
“他……他……他……中午太高興吃多了,有些拉肚子,托我給大家……請個假。”
今夜國教慶功,教宗陛下親授神杖,確定國教繼承者之位的時候……當事人居然不在?
光明正殿裡一片嘩然,人群如水一般分開,把剛才說話的那個人露了出來。
唐三十六低著頭,舉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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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十二點前應該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