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敢問劍在何方?(1 / 1)

擇天記 貓膩 1204 字 18天前

王破擁有一對非常有特點的眉毛。

準確來說,特點在於眉眼之間的相對位置。

他的眉與眼之間的距離有些近,眉尾又有些耷拉,所以看著便有些寒酸。

然而當他挑眉的時候,便會與眼分開。

那是天地初分。

同時,他的眉尾會像一道鐵槍般挑起,直向天穹,壯闊無雙。

總之,當他挑眉的時候,便再與寒酸一詞無關。

而且,往往他挑眉的時候,雙肩也會隨之而起。

和雙眉相比,王破的雙肩更有名氣,因為耷拉的時間更多,更容易被人看到。

當他動肩時,往往便是要出刀。

就像此時此刻,百花巷裡忽然出現一道凜冽至極的刀意,直衝天穹而去。

數百道聖光弩與所有的朝廷強者手裡的兵器,都對準了王破。

相王神情凝重,雙手早已離開了腰帶上堆出來的肥肉。

王破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看著國教學院裡。

他與相王一樣,知道這時候施展出焚日訣的人不是陳長生。

那就隻能是商行舟。

商行舟與太宗皇帝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難道他也是陳氏皇族的一員?

王破沒有去想這些問題。

而是在想父輩們艱難保留下來的那些記述。

在那些記述裡,除了最醒目的、血淋淋的“家破人亡”四個大字,還有很多淒風苦雨裡的畫麵。

那些畫麵裡,都有一個氣質陰沉的年輕人。按照王家先祖的判斷,那個年輕人才是抄家的主使者,應該是皇族,但無論當時還是事後,都查不到那個年輕人的身份。

總之,那個年輕人為王家帶去了很多淒風苦雨。

王破沒有見過太宗皇帝,但太宗皇帝依然是他的敵人,因為這是家仇。

當年的那個年輕人當然也是他的敵人。

他本以為那個人早就已經消失在了曆史的長河裡,今天卻發現那個人極有可能還活著。

國教學院外的氣氛異常緊張。

王破看著院門,沉默不語。

最終,他的雙肩重新耷拉了起來。

同時,他的眉也垂落下來。

百花巷裡仿佛同時響起了數千道歎氣聲。

不是遺憾,而是慶幸。

……

……

焚日訣是一種特彆強大而且非常特殊的修行法門。

世間萬千道法,根基都在星輝化作的真元之上。

唯有焚日訣,采集的不是星輝,而是日火。

日火不及星輝澄靜柔和,但在威力上則是要遠遠勝之。

但也正是因為過於暴烈熾熱,所以修行者根本無法采集,再將其轉化為真元。

天書碑降世,人族開始修道,無數萬年來,也隻有陳氏一族因為特殊的命輪構造才能修行這種法門。

無論道典還是史書,都把這看作是天道對陳氏一族的眷顧。所以無論亂世還是太平年間,陳氏一族在天涼郡乃至整個大陸,都擁有著非同一般的地位,仿佛先天便蒙著一道神聖的光輝。

千年來,陳氏一族湧現出無數強者,比如那位少年英雄陳玄霸,又比如太宗皇帝。

當然,還有傳聞中也曾經英明神武的楚王殿下,

直至今天,陳氏皇族的高手依然層出不窮,此時百花巷裡那十幾位王爺都是強者,相王更是已經晉入神聖領域,加上散布天下諸州郡的宗室子弟,這真是一道極其強大的力量。

隻不過這些年來,前有天海聖後,後有商行舟,這道力量始終沒有真正的發揮出來。

可是商行舟為什麼能練焚日訣?難道他是皇族?他與太宗皇帝到底是什麼關係?

這些問題在陳長生的心裡閃過,但很快便消失無蹤,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在周園裡他便有過猜測,這時候隻不過是得到了證實。

而且商行舟再一次走到了他的身前。

他雙手握著劍向著陳長生的頭頂斬下。

這一劍非常簡單,沒有任何招式,也沒有任何玄意,隻是筆直地砍了下去。

陽光照耀在他束的極緊的黑發上,反著光。

陽光照耀在他赤裸的雙臂上,反著光。

陽光照耀在他握著的道劍上,反著光。

他就像是一尊神。

他手裡的劍,可是斬斷世間一切。

首先便是天空。

湛藍的天空上出現一道似真似假的線條。

森然無匹的劍意伴著刺眼的光線,向陳長生的頭頂落下。

陳長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住。

他有些緊張,也是因為劍光太過刺眼,所以他眯了眯眼睛。

人類細微的動作之間,往往都有聯係。

眯眼的時候,他的手也下意識裡緊了緊。

然後,他的掌心握緊了劍柄。

劍柄有些微硬,在樹洞裡藏了幾年,表麵有些粘滑,不知道是青苔還是腐泥。

這種感覺不陌生,因為他握過無數劍,但也談不上熟悉,他確認自己沒有握過這把劍。

劍池裡的劍太多,他不可能熟悉每一把,他也不知道這一把劍的名字以及來曆。

但他知道自己握住的事物是直的,是硬的,是鋒利的。

這就是劍。

那就好。

……

……

劍與劍相遇。

就像是自嚴寒雪原南下的冷空氣遇著了西海卷來的熱浪。

驚雷乍響。

湖水震蕩成浪,激為倒瀑,落為暴雨,以不同的角度衝洗著天地間的一切。

數十棵粗壯的古樹在喀喇聲裡緩緩倒下。

飛舞的木屑與樹枝間,隱隱可以看到下陷的地麵。

百草園的牆上出現無數道或深或淺的裂痕。

不遠處,皇宮自動生出陣法,清光落下,讓一切都蒙上了道神秘的外衣。

在王之策眼裡這很像吳道子最近的畫,用筆極簡,甚至刻意取陋,用色卻是極為大膽。

比如那些像血與鏽似的紅色。

煙塵斂落。

陳長生半跪在湖畔,唇角淌著血。

更可怕的是,他的手裡已經沒有劍。

那把劍落在了極遠處的草地上,斜斜地插著,看著就像是殘旗,又像是碑。

那把劍還在不停地震動,發出輕微的嗡鳴,不是哀鳴,隻是有些歉意。

商行舟出現在陳長生的身前。

他也很難破掉蘇離傳給陳長生的那記守劍。

但他有焚日訣。

他依然把境界壓製在神聖領域之下,但憑借焚日訣擁有了難以想象、源源不絕的力量。

再厲害的劍法,也不可能承受這樣的力量碾壓,而且是長時間的。

這個過程裡,商行舟的真元損耗與代價要比陳長生更大。

但陳長生沒有劍了。

商行舟神情漠然看著他,舉起了手裡的劍。

他不相信自己這個徒兒還會有這麼好的運氣,隨便從一棵斷樹裡就能摸出一把劍來。

奇怪的是,陳長生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慌亂的神情,眼神也還是那樣的平靜,就像湖水一樣。

然後,他把手伸進了湖水裡,從裡麵取出了一把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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