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的水。”
婚紗店的店員小姐此時給洛邱到來了一杯清水,然後便禮貌地離開,回到了前台的位置上……然後和自己的同事,一起偷偷地打量著這個沉默地翻看著相冊的年輕男子。
那是過往在這裡拍攝了婚紗照的客人提供的一些樣板裝訂成的相冊。
年紀看起來不大啊,不知道夠法定年齡沒有?
剛剛和他一起進來的兩個,都是難得一見的沒人啊,尤其是金色頭發的那個……是混血兒嗎?
這個小夥子看上去雖然不是特彆帥的那種,可是為什麼看著看著就有種挪不開眼睛的感覺呢?
是屬於耐看型的那種吧?而且還是越看越好看的那種吧?
……
店員小姐的話題總是離不開八卦的問題。但此時店門的電子鈴鐺一響,她們便同時朝著門外看去。
其中一名店員小姐頓時便笑麵迎人道:“薛先生,萬小姐,怎麼來了?”
薛卲微微一笑道:“是這樣的,我們打算過來再看看禮服。”
說著,他看著身邊的女孩,“她呀,總是放心不過。”
店員頓時微笑道:“應該的!畢竟是人生大事嘛,慎重是好的。萬小姐,要不你先跟我來吧?我記得你訂好的婚紗也剛剛修改過了,本來打算這兩天通知你來的,沒想到你就來了。”
女孩姓萬,萬梓珊……萬梓珊此時看著薛卲道:“那你在這等會吧,先坐一下什麼的。”
薛卲說好,看著萬梓珊跟著店員走進去了更衣間之後,才隨意地打量著這婚紗店——其實對於男人來說,這種地方也沒有什麼好看的。
他索性坐了下來,沙發的旁邊上這時候早早也坐著了一個年輕人。
這年輕人比他要年輕許多,此時正在翻看著相冊。
見到他的到來,這年輕人抬起頭來,隻是微微地點了點頭,便沒有再說什麼。薛卲倒也是覺得無聊——等待女人試衣總是對耐心的一種磨練。
或許和對方聊聊能夠打發時間——薛卲早早就是社會人了,知道應該如何找個聊得來的話題,於是便一邊坐下,一邊微笑道:“你也是在等人換衣服嗎?女朋友?未婚妻?”
被問著的年輕人……洛邱再次抬起頭來——似乎在這種對於男性並不友好的地方,男性和男性之間的搭訕反而顯得尋常。
“嗯,應該是會一直在一起的人。”洛邱給出了最接近現況的答案。
“應該?”薛卲一愣,一愣之後笑了笑道:“也對,將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變數太大。不過,這話可不能讓在裡麵正在為你用心打扮的那個人聽見,會傷心的。”
洛邱微微頷首,“快結婚了嗎?”
在薛卲看來,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所以滿懷著幸福的微笑道:“是啊,快了。就這個月的事情了。”
“恭喜。”洛老板並不吝嗇給予新人們的祝福,“能在茫茫人海裡頭碰到可以走入婚姻殿堂的人,是很值得高興的事情。”
這些話……薛卲聽得很多——但更加多的是從那些雞湯文啊,公眾號文之中聽見。可不知為何,這年輕人說這話的時候,他有種十分特彆的感覺。
薛卲低著頭,手指微合,神色有些複雜……他並不知道自己為何,隻是忍不住感歎道:“其實啊,我們也就是在合適的時間碰上,大家都覺得合適而已。”
“你不喜歡她?”洛邱輕聲問道。
薛卲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不,她是我碰到的最溫柔的女孩,能夠包容我,我不會不喜歡她的。隻是……”
薛卲抬起頭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讓他有一種想要傾述一些什麼事情的衝動。
他看著這個年輕人,甚至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和身份,看著對方,仿佛像是看著一麵鏡子,“隻是,你有過至今也念念不忘的人的那種經曆嗎?我說的是,那種戀愛的感覺,不是親人朋友之類的。”
“嗯。我倒是沒有這種經曆。不過……”洛老板想著道:“從前有碰過一位客人,也是念念不忘一個女人,好久好久了。”
“客人?”
薛卲一怔,隨後點點頭道:“你是做生意的吧?”
“嗯,一些買賣之類的生意。”
薛卲沒有就對方的職業問得更深,而是道:“你說的那個客人,後來怎樣了?”
洛老板淡然道:“後來啊……後來回家了,不再想了。因為他清楚,那個女人其實從來都沒有愛過他。”
“這樣……”薛卲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隻是下意識地轉過了視線,從這婚紗店的玻璃窗看著那外邊。
看著那一顆掛滿了緞帶和寶牒的老榕樹——那顆許願樹。
“有你的願望在上麵嗎?”
忽然傳來了年輕人的聲音,薛卲回過神來,看著他,露出了一絲恍然。
洛邱才微笑道:“那棵樹,有很多很多的願望在,我看你看得入神,所以多口問一問。當然,不回答也可以。”
“其實也沒什麼。”薛卲搖搖頭,“都是小時候的事情……小時候,都會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不想明天隻想今天,或許啊想著明天卻根本不知道自己無法應付明天的事情。”
“念念不忘的人?”洛老板道。
薛卲想了一會兒,忽然悄悄地看了一眼那更衣室的地方,才微微地籲了口氣,“是有個女孩。我們一起上學,一起放學,曾經相約,說好了一輩子。”
薛卲感概地搖了搖頭:“不過啊,這種事情也就是當時美好……再美好不過了。”
“分手了?”
薛卲抿著嘴,點點頭道:“我們說好要上同一所的大學。但是後來高考之後,她被家人送去意大利念書了……那些說過的話,也就這樣了。幾個年頭,可以改變很多。”
“沒有再聯係了嗎?”
薛卲下意識道:“沒有了。隻是聽過從前的老同學說過,她從事的地質勘探工作,滿世界到處跑,很難找到……之類。”
薛卲不知道,為何自己會對這個陌生人說這麼多……不知不覺間。
或許是隻是因為對方僅僅隻是一個陌生人——我們都習慣對那些完全陌生的,不知道自己的對方,說一些心中話。
比如說樹洞,比如大海,比如醉酒之後,看見的霓虹燈光下的幻想。
“我是不是很渣?”薛卲忽然苦笑,並且自嘲道:“明明有快要結婚的對象了,可心裡頭還是有些揮之不去的東西……怎麼看都比較渣。”
洛邱沒有答,隻是忽然道:“這棵樹,好像快要消失了。”
薛卲一愣。
洛邱目光示意,薛卲這時候回望過去,隻見馬路對麵這時候來了一輛市政的環衛車子。一些穿著製服的人走了下來,然後在這顆榕樹的四周圍起來了警戒線。
薛卲直到這樣的舉動意味著什麼。
他喃喃自語道:“它長太大了,伸出了馬路,也快要伸入彆人的家……但,這就要砍掉了嗎……”
“應該還沒有開始。”洛邱隨意道:“隻是準備工作吧。或許是明天,或許是後天。”
薛卲沉默不語。
忽然走來了一位店員,來到了薛卲的麵前,“薛先生,你的衣服也準備好了,要現在就試一試嗎?”
薛卲恍然地點了點頭,低著頭跟著那店員離開,不知道想些什麼。
……
直到這台市政的車子離開了之後,洛老板才從窗外收回了目光,與此同時,一雙手掌此時正蓋住了他的雙眼。
會做這種舉動的,全世界大概也就隻剩下一個了。
“小子!慢慢轉過頭來,對了,就是這個樣子了啊,慢慢地轉過來……乖,記得不要嚇死哦!不要張大嘴巴什麼也說不出口哦!不要流口水哦!”
說著,任紫玲的雙手一點一點地打開。
潔白的地磚儘頭,有一道身影此時正微微地低著頭,手捧著一束藍色的花束。
如荷葉般散開的複古的鏤空蕾絲的裙擺,在地上拖出了長長的純白色的如同風移的浮雲般的質感,一層一層。
卻又像是魚尾一般,優雅而動人——它被稱之為,魚尾婚紗。
穿著它的女仆小姐,在那低頷之下,有著一抹淺淺的微笑,當她輕輕地抬起頭來的時候,那眸子的一抹深藍似乎柔和了許多。
她如潔白無瑕的玉淨瓶。
如伊人,在水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