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都在忐忑不安中度過,劉子光首次感到一種無力和挫敗感,有句話說得好,不到首都不知道自己官有多小,不到上海不知道自己錢有多少,正印證了此時他的想法。
在江北市,他認識市長的女兒,和縣長是同學,社會名流們都知道他的名字,省裡亦有強援,公安廳副廳長是他的朋友,省城黑白兩道都有關係過硬的哥們,不管發生什麼事,至少都能掌控著事態發展,不像在首都,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
關野是為了救自己才打死的人,可是自己卻無能為力,一點也幫不上忙,大使館的院子裡靜悄悄的,一縷微風吹進窗子,很是涼爽,隔壁房間裡傳來壓抑著的*聲以及木質床鋪的吱吱呀呀的搖晃聲音,劉子光知道是貝小帥和波姬搞到了一起,他歎口氣出門下樓,正遇到在樓下抽煙的胡光。
看到劉子光下來,胡光趕緊起身:“劉總,您也睡不著啊。”
劉子光擺擺手,無言地坐下,沉默了片刻繼續給趙輝打電話,響了很久對方才接:“老劉,事情有些複雜,你儘快回去吧。”
“事情有我一份,這個時候怎麼能拋下兄弟呢,到底怎麼回事,你說。”
“惹*煩了,被打死的人家裡手眼通天,現在已經鬨到總部了,怕是誰都護不住,要不這樣吧,明天你到我這裡來,我帶你去首長麵前做個證,證明確實是誤傷,興許能減輕一點罪責。”趙輝說。
“我,我一定去。”
……
第二天一早,劉子光打車前往趙輝的住所,趙輝身穿筆挺的陸軍軍裝,胸前掛滿略章,掛著總參的臂章,床上放著另外一套綠色軍裝,從襯衣到皮鞋領帶,外套褲子大簷帽,樣樣俱全。
“換上吧,出入大院穿便裝不合適。”趙輝說。
劉子光換上這套陸軍少校軍服,拿出自己的軍官證放進口袋,隨著趙輝出門上了一輛軍牌轎車,在車上,趙輝交代道:“部隊機關不比咱們公司,見了首長不要亂說話,讓你說什麼就說什麼,千萬彆耍什麼小聰明,實話實說就行。”
趙輝說的很鄭重,臉上的表情也沒有了平日的輕鬆,劉子光知道這回事情確實大了,嚴肅的點點頭道:“我明白。”
汽車來到複興路上某個極其雄偉的建築物前,沒走正門,而是從偏僻的側門進入,門口衛兵站得筆直,一個個器宇軒昂,一看就是精心挑出來的兵,值班士官上前檢查證件,趙輝掏出軍官證,劉子光也把自己的軍官證遞了上去,士官拿著證件回到崗亭打了個電話,這才把軍官證還了回來,讓人開門。
趙輝收起軍官證的一刹那,劉子光瞄到他證件上的名字根本不是趙輝,而是葉明,但是下麵的軍銜部彆卻沒看清楚,這裡麵的道道還真是多啊,劉子光暗想。
汽車駛入了大院,院子裡極其空曠,樓前廣場沒有一個人,一輛車,隻有八一軍旗迎風飄揚,灌木草坪精心修剪過,綠的養眼,地麵上一塵不染,乾淨的讓人覺得這裡不像是中國。
奇怪的是,這麼龐大的辦公樓,竟然沒有幾輛汽車,趙輝也不解釋,找個空車位把車停下,帶著劉子光直奔大樓而去,在大廳裡又被攔下檢查了一遍證件,這才上了電梯,來到相關樓層,寬敞的走廊裡一個人也沒有,兩人走到一間隻掛著房間號的辦公室門口,趙輝輕輕敲了敲門,門開了,屋裡站著個上尉軍官,輕聲說:“進來吧,首長等著呢。”
趙輝回身道:“你先在這裡稍等一下,馬上叫你進去。”
劉子光點點頭,在門外靜靜地候著,走廊裡空無一人,不敢亂走,又不能抽煙,靜謐的氣息讓人有些煩躁,忽然遠處有一間辦公室的門開了,從裡麵走出來一個穿著軍襯衣的男子,劉子光下意識的瞄了一眼,當時就驚呆了。
那人肩膀上掛著中校肩章,眉眼一看就是西北邊疆少數民族,雖然剃掉了胡子,穿上了軍裝,但是劉子光還是可以斷定,他就是省城阿布拉飯店的老板阿布都熱!
阿布都熱沒看見劉子光,拿著一份文件徑直下樓去了,這會兒麵前的門也開了,上尉衝劉子光說:“你進來吧。”
這是一間很大的辦公室,比劉子光去過的任何辦公室都要大,明媚的陽光從朝南的窗子照進來,空調很足,穿著常服軍裝都感到一絲涼意,上尉指著沙發讓劉子光坐下,自己回到辦公桌後麵忙碌起來,並不和他交談,更沒有倒水沏茶之類的客套。
這間屋隻是秘書的房間,屋裡有一扇門直接通往首長的辦公室,想必趙輝正在裡麵向首長據理力爭,但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什麼都聽不見。
又過了十分鐘,秘書桌上的電話響了,他拿起來聽了一下,放下對劉子光說:“你可以進去了。”
劉子光說聲謝謝,起身推開內室的門走了進去,裡麵果然彆有洞天,麵積大不說,裝修也很有格調,牆上一幅巨大的浮雕式世界地圖,辦公室中央擺著一張碩大的台子,上麵是不知道什麼地方的沙盤模型,首長坐在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後麵,身後是國旗和軍旗,表情沉靜而溫和的看著劉子光。
劉子光隨手關上門,舉手敬禮:“首長好。”
“你就是永昌公司的小劉吧,我聽過你的事跡,很不錯。”首長從辦公桌後麵走出來,肩膀上一顆金星熠熠生輝,他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烏黑的頭發向後梳著,紅光滿麵氣色極好,他走到劉子光麵前熱情的伸出了手,劉子光趕緊握住了首長的手,感到這隻手寬厚有力,透著軍人的豪邁和堅決。
“你參與的那幾次任務,執行的很好,很成功。”首長說著,邀請劉子光在沙發上坐下,又親自走到飲水機旁給他倒茶:“喝什麼,綠茶還是紅茶,對不起啊,我這裡隻有茶沒有咖啡,嗬嗬。”
“綠茶吧,謝謝。”劉子光坐著沒動,不卑不亢地說道,旁邊的趙輝瞥了他一眼,眼神中說不出是讚賞還是批評。
首長把綠茶遞到劉子光手上,回到辦公桌後麵坐定,這才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一件很遺憾的事情,我部的關野少校失手打死了人,這件事總部首長已經知道了,還發了話,說特種部隊的一身武藝是對付敵人的,用在同胞身上還怎麼得了,這件事影響相當惡劣,後果相當嚴重!”
劉子光說:“首長,事出有因,關野是為了阻止對方殺人才動的手,出手可能重了點,但也是為了製止犯罪。”
趙輝猛使眼色,讓劉子光不要再說了,但劉子光還是自顧自地說道:“如果上麵要處理關野的話,我請求分擔責任。”
首長並沒有發作,一隻手指在桌麵上有節奏的敲著,沉思了一會才說:“案件的經過,酒吧的視頻和證人的證詞已經可以確定,這是一起簡單的鬥毆事件引起的殺人案,如果雙方能夠稍微克製一下的話,完全可以避免,死了人,事情的性質就變了,動手的一方是平民百姓,一方是受過嚴格訓練的特種部隊,殺人機器,難道你們動手之前就沒有想過,自己出手會有多重麼!哼,分擔責任,你分擔得起麼!”
說到後麵,已經是厲聲斥責了,行伍中人,平時都不怒自威,發飆的時候更是疾風驟雨,烏雲蔽日,趙輝驚得頭上都滲出了汗珠,但劉子光卻不為所動,冷冷的望著首長說:“我擔得起。”
“胡鬨!”首長一拍桌子,茶杯都跟著跳了起來,趙輝忽地站起說道:“葉部長,劉子光他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是什麼意思!”葉部長質問道。
“他……”趙輝還沒說出來,就見劉子光做出一個奇怪的舉動,摘下了自己的肩章和領花,連同軍官證一起放到了葉部長的桌子上,平靜地說道:“我自願退出軍籍以作處分,請首長批準。”
趙輝被他的舉動驚呆了,怔怔的不敢說話,葉部長臉上陰晴不定,拿了支煙點燃,兩股煙柱從鼻孔裡噴出來,他狠狠的瞪著劉子光這個無組織無紀律的家夥,半天沒有說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首長的臉色恢複了正常,從煙盒裡掏出兩支煙丟過去:“兔崽子,敢在我麵前抖狠了,有我年輕時候的架勢。”
氣氛一下緩和了,趙輝把劉子光拉回到沙發上,幫他點燃了香煙,自己又點著,抽了一口說:“老劉,你誤會葉部長了,他是站在咱們這邊的,這案子是保衛部在處理,葉部長這不也在想辦法呢。”
劉子光做恍然大悟狀:“哎呀葉部長,對不起,我莽撞了。”
葉部長說:“沒關係,我就喜歡這種直來直去的脾氣,這樣,回頭我叫保衛部來個人,給你做個筆錄,你把當時發生的具體情況給他們說一下吧。”
正說著,葉部長桌子上亮起一盞小紅燈,他拿起電話說:“哦,好,進來吧。”
辦公室的門開了,進來的是英姿颯爽的葉清上尉,一進門她就凶道:“葉部長,你要是不幫忙,我就要求轉業!”
葉部長笑了:“又來一個,合著我這個少將就儘受你們要挾了。”
葉清一愣,隨即看到桌上的肩章領花軍官證,再看看一身光禿禿軍裝的劉子光和表情尷尬的趙輝,頓時明白了:“五哥,你也來找三哥求情了。”
劉子光也明白過來了,合著他們是一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