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可真比一巴掌扇在臉上還讓錢振興羞愧難當，同時心裡恨得牙根疼，卻又沒有辦法。

“對，對對，陸站長罵得好，是我不行。”

他看著沈雁秋笑道：“沈師傅，您明兒去上班……哦，不，您請了假了，明兒休息，那麻煩您明兒早上去飯店溜達溜達？”

錢振興這個人，麵對自己瞧不起的，那是趾高氣揚，要多沒禮貌就有多沒禮貌。

可如果是他下決心要巴結的人，那他的馬匹拍得也是叮咣響，半點都不會臉紅的。

陸元武握著沈雁秋的手，絲毫沒有放鬆的意思，他看了沈雁秋一眼，淡淡道：“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要我提醒你幾天沒休息了嗎？”

沈雁秋原本還想站住和錢振興說話，被陸元武這樣一說，她就道：“錢主任，不好意思啊，飯店的事兒我也幫不上忙。

你是主任，你看著辦。

咱們飯店都是分工製的，什麼東西歸誰管，大家都有數，並不會離了誰就不轉的。”

她為了輪休，所以讓飯店員工們工作內容都有些許重合，這樣不至於一個不在，歸他負責的業務就停了。

如今她會做烤鴨，她還能和薑廷雲換手呢。

所以錢振興如果說她故意不上班，把飯店的工作撂下不管，那她是不承認的。

而實際上沈雁秋根本不知道沈雁軍和周有鋒已經撂挑子走了，她隻是請假而已，尋思自己避開錢振興也好發揮他新官上任三把火麼。

如此一來，大家也不會有衝突的。

而飯店裡的人也不會打電話跟她講的，即便是講，電話也都被陸元武截留，她也不知道。

陸東川幾個回來，他們也並沒有跟沈雁秋講，反而隻和陸元武講了幾句。

陸元武自然不會讓他們告訴沈雁秋，免得打擾她的心情。

所以沈雁秋看錢振興過來，還不知道已經鬨甭，還以為大家和和氣氣維持著表麵和平呢。

自己請個假，錢振興就來叫，這也太周扒皮了吧。

錢振興哭喪著臉，真的要哭了，近乎哀求道：“沈師傅，幫幫忙啦。”

他現在真的是一旦開口，就放下了尊嚴，實在是這一下午被羞辱得太過，已經讓他忘記了尊嚴是什麼，滿腦子想的就是如果明天飯店繼續罷工，那麼傳到革委會和市裡去，就說明自己沒有能力，回頭自己也要吃瓜撈。

所以不管怎麼說，他都清楚明天一定要讓飯店照常上班，讓大家照舊來吃飯。

今天可以說是有事關店盤點，明天可不能的。

沈雁秋就輕輕扯了扯陸元武的手，讓他不要生氣，大家可以坐下來談。

她對飯店主任還是經理這個職務沒有興趣，她看重的是這些顧客，還有飯店的貨源。

這才77年，她如果想自己開飯店可沒那麼容易，因為現在依然是限量供應各種物資呢，直到80年代才會徹底取消各種票證和限額供應，開放市場呢。

如果錢振興願意和常主任那麼當主任，那她也無所謂的，甚至把這些所謂的先進模範都給他好了。

陸元武垂眼看沈雁秋，最終沒有強迫她接受自己的意見，畢竟他知道她熱愛工作。

她專注於工作時候的魅力，也是他欣賞她的一個因素。

“你給派出所打個電話，讓雁軍好好上班。

你可以繼續休假。”

陸元武的聲音依然清冷淡漠，似乎沒有什麼溫度，可那冷漠的外表下是對她的關心。

沈雁秋點點頭，“好。”

她轉身對錢振興道：“錢主任，你放心吧，飯店會繼續運作的，我的假期也會繼續休完。

飯店是公家的不是我的，不會因為我不在就不正常運轉。”

錢振興聽她這樣說，鬆了口氣，卻又怕她忽悠自己，還想讓她早上去一趟。

陸元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這人一點眼色都沒的，怪不得找關係也隻能往下麵單位走。

如果真的有本事，又能找到關係，那肯定是往上爬才對呢。

他牽著沈雁秋的手就走了，不再理會錢振興。

錢振興跟了兩步，又覺得很羞辱便停下腳步，有些將信將疑的，最後狠狠心就騎車走了。

他回到革委會給自己安排的單人宿舍，越想越憋屈，就忍不住去找革委會的熟人吐吐黑泥。

第二日沈雁秋醒來的時候照舊都快九點了，她穿衣下地去廁所，就見苗翠雲正在院子裡的葫蘆架下繡花呢。

她笑道：“娘，你還真想當繡花娘啊。

你怎麼不跟劉大爺去老年活動中心了啊？”

現在劉鐵軍和苗翠雲感情很要好，不過苗翠雲一直沒鬆口，就是不肯答應劉鐵軍的求婚，說一把年紀了不要弄那些讓人說閒話的事兒，讓兩家孩子為難丟人什麼的。

苗翠雲給她看自己繡的蓋巾，上麵有葡萄紋樣，還有那種幾何圖形，搭配和諧，很好看。

沈雁秋忍不住誇道：“娘，你也太厲害了。”

苗翠雲笑道：“這花樣可是甜甜和小北城幫我畫的呢，不是我自己的弄的，我隻管繡。”

她會幾樣針法和秀法，然後就能根據紙樣的要求和指點，用抽紗、聯線、打棗等技法秀起來。

苗翠雲去給沈雁秋端早飯，沈雁秋就試著幫她繡幾針，這時候電話響了。

她忙去屋裡接，是陸元武。

陸元武的聲音清冷很有質感，隔著電話線都能讓人感覺到他強大的氣場，“我已經給雁軍去了電話，讓他規矩上班，周有鋒也會配合的。

你不用擔心。”

沈雁秋有些不好意思，“這是飯店的事兒，怎麼還讓你費心呢，你自己都那麼忙。”

陸元武：“為了你，我樂意。”

沈雁秋一怔，心裡卻甜絲絲的，這樣一個優秀而強大的男人，卻願意為她記掛這些小事兒，也實在是不容易的。

她就如他所願，笑道：“那我就繼續休假。”

陸元武的聲音暗含著幾不可查的期待，“你今天做什麼？

我回家陪你麼？”

沈雁秋趕緊拒絕，“那可不用的。

你們火車站那麼忙，我可不能總是霸占著他們的大站長。

你忙吧，我吃了早飯出去逛逛。

果子茶小院，還有供銷社什麼的溜達溜達。”

她本想說回娘家，怕陸元武一定要送她。

陸元武略有失望地掛了電話，他還以為她會主動說來火車站找他呢，結果他不在她休假的計劃內。

沈雁秋吃完早飯，跟苗翠雲說了一會兒話，然後陳桂枝就抱著孩子來了。

她一進門就道：“雁秋姐，那個錢主任來了，咱就由著他？”

他們都一已經把沈雁秋看成實際的主任了，根本不服氣彆人。

沈雁秋笑道：“他隻要做自己的本職工作，咱們不由著他還乾嘛？

我們得尊重上頭下來的領導，不能耍小脾氣。

他是政工乾部，和我們技術職工沒什麼衝突。”

陳桂枝不懂這個，她道：“我就是覺得他陰陽怪氣的。

昨天在飯店又是要弄辦公室，又是讓人怎麼伺候他的。

今兒一早又跑去果子茶小院，說了一些我們也聽不懂的話，拐彎抹角的，估摸著沒什麼好心腸。”

沈雁秋讓她不必著急，“你們就做自己的事情，跟他無關的。

果子茶小院雖然是飯店的生意，但是直接歸於革委會呢，跟他這個主任關係不大。”

陳桂枝就放心了，“反正你有什麼吩咐隻管說，我們都跟著你的，絕不含糊。”

錢振興想收買他們，那是不可能的，說什麼不聽話趕走，聽話就升職的屁話離間他們，更沒有用。

沈雁秋讓她回去上班，不用管錢振興，他應該會老實的。

而沈雁軍接到陸元武的電話以後，也知道沈雁秋的意思，便回去上班，周有鋒自然也跟著。

陸彩玲等人也都各就各位，各司其職，所以今天開始飯店又和以前一樣，即使沈雁秋這兩天不在，也不會影響營業。

錢振興是真的蔫了，找不到突破口來取代沈雁秋掌控飯店，甚至連他跟革委會申請的派新的廚師和幫工也被打回了。

陸元武雖然很忙，卻也留意著飯店的事兒，革委會的決定自然也有他的影響在。

快晌午的時候，成傑問他，“陸哥，你回家吃還是吃食堂？”

陸元武放鬆了筆挺的脊背靠在椅背上，忍不住扭頭看向外麵，這個小沒良心的，一上午也不給他打電話，也不來看他，真自己放假休息呢。

成傑就肉眼可見的速度感覺陸站周圍氣壓迅速低下來，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立刻閉嘴不敢說了。

這時候有人敲門，成傑趕緊去開門，就見沈雁秋拎著食盒笑眯眯地進來。

辦公桌後麵的陸大站長，立刻陰轉晴了，周圍的低氣壓都變成了愉悅歡快的氣息！成傑：“……”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