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野嶺的哪有什麼座位,一個拳民搬了張馬紮子過來,劉彥直以為是給自己的,正打算伸手去接,人家卻把馬紮放到了周老師屁股底下。
周嘉睿瀟灑的一撩袍子下擺,坐在馬紮上,指著地上一塊石頭道:“彆拘束,坐吧。”
劉彥直看看周老師身後撐著傘蓋的兩個粗苯村姑,忍著沒罵人,一屁股坐在石頭上。問道:“殿下,你不打算給我講講怎麼回事麼?”
周嘉睿擺手讓兩個村姑回避,幾名帶刀侍衛也遠遠的躲開,其他人都在忙著打掃戰場,從屍體上搜刮值錢的東西,沒人注意他倆的對話。
“我現在的身份是崇禎皇帝的八代孫,大號朱迪睿,你記清楚彆弄錯了,也不用叫我名字,稱呼我太子殿下就行,這幫人是我以反清複明的旗號忽悠來的,不過時間太短,我威信還不夠大,你得配合我。”周老師低聲道。
“真有你的,幾天時間就能忽悠來一支軍隊。”劉彥直深表佩服,雖然自己武力過人,但是比起人家周老師來還是稍遜一籌,看來智慧永遠是第一戰鬥力。
周嘉睿含蓄一笑:“地方誌我看的爛熟,知道近江附近有一支天地會的人馬,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去和他們接洽,沒想到還真成功了,古代人真是太淳樸了。”
劉彥直翻翻白眼,心說是你老人家太奸詐了吧,精通曆史的碩士忽悠一幫大字不識的村民,明擺著欺負人。
“下一步你打算怎麼辦?”劉彥直望了望還戴著鐐銬的林懷遠,不由得泛起疑惑,周老師打著反清複明的旗號,第一仗卻是營救林大人,這不科學啊。
周嘉睿有些不好意思:“小試牛刀,也是為了博美人一笑,唉,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啊,救了林懷遠,還得救她家小姐。”
劉彥直恍然大悟:“你是說小翠,被你拐走的丫鬟。”
周嘉睿道:“小翠挺不錯的,活潑開朗,比林小姐強。”
”林小姐和管家師爺姨太太,都被我從大牢裡救出來了,現在乘船去往上海,你不用就救他們了。”劉彥直道。
周嘉睿大喜:“那太好了,省了許多麻煩,埋**打伏擊這種小戰鬥我能指揮,攻打省城實在是難為我了,畢竟我的特長不是軍事,而是曆史和謀略。”
“那你真打算靠曆史知識和嘴皮子反清複明當皇帝?”劉彥直看了看那些搜刮死人財物的士兵,怎麼看也不像能奪取天下的精銳之師。
“說說而已,都二十世紀了,除了這些愚昧的村民,誰還搭理老朱家。”周嘉睿道,“不過既然來了,我就不打算回去了,你知道麼,我做夢都想穿越,我甚至寫過好幾本穿越小說哩,各種預案我都有,乾脆你也彆走了,跟我混,絕對保證你一場潑天富貴。”
劉彥直道:“先彆扯那些,我是來救林懷遠的,他被咱們坑的家破人亡,咱不能不仗義。”
周嘉睿道:“這事兒我知道,已經在我計劃之中,不就是摘了頂戴,押解進京麼,我保證他官複原職,但是也得他配合。”
劉彥直道:“得嘞,先去把他的鐐銬打開再說。”起身去押解官差身上搜出了鑰匙,打開了林懷遠的手銬腳鐐。
可憐林懷遠遭受重大打擊,精神幾乎崩潰,辮子也散了,披頭散發狼狽不堪,身上隻穿著白色中衣,赤著腳,摘掉了鐐銬也不敢亂動,他認出了周嘉睿和劉彥直,但是也被眼前這一幕搞得更加糊塗了。
士兵們打掃完了戰場,幾位文臣武將前來跪拜朱三太子,周嘉睿向他們隆重介紹了自己麾下禦前一等侍衛兼正印先鋒官劉彥直。
“劉將軍是河北真定人士,常山趙子龍的第一百零八代傳人,曾經槍挑過朱王莊的朱大腸,想必你們都聽說過此事吧。”
大家肅然起敬,劉彥直剛抵達的時候挑死過一個請豬八戒上身的大師兄,這事兒傳的挺廣,倒也不算吹牛逼。
“彥直,我給你引見一下孤王的左膀右臂。”周嘉睿親切的拉著劉彥直的手,向他一一介紹這幫腳底板上還沾著黃泥的農民,什麼兵部尚書,兵馬大元帥,總督,巡撫,最次也是個提督,大夥兒臉上洋溢著笑容,儼然是把朱三太子封的官當成真的了。
劉彥直看著春風得意的“三太子”,眼前這人和記憶中一副學究模樣不善言辭的周老師判若兩人,難不成是摔一跤把腦袋摔出問題了。
這是一場大勝仗,朱三太子的反清複明軍傷亡輕微,殲滅四十名清軍,繳獲戰馬兵器一大批,算是實現了開門紅,但是三太子並不打算趁勝追擊,收複一兩個縣城玩玩,而是安排大臣們化整為零,等待時機,自己挑選了幾名侍衛,說要去取祖宗留下的寶藏。
“孤王的先祖崇禎爺在北京城的煤山下藏了十萬兩黃金,一千萬兩白銀,珠寶玉器無數,趁著天下大亂,孤去取了充做軍資,爾等隻管招兵買馬就是,等孤回來,帶爾等驅逐韃虜,恢複我大明江山,滿清韃子的公主格格,都分給你們當小妾,什麼親王貝勒的府邸,都分給你們住。”
周老師吹牛撒謊完全不打草稿,把這些村夫忽悠的眼睛都冒金光,好一陣三拜九叩,山呼千歲。
周嘉睿隻留下了三名十七八歲的精壯後生,便打發其他人開拔走了,他們也騎著馬離開了戰場,撤到十裡外的一個隱秘的小山窩裡休息。
林懷遠換上了體麵的新衣服,和兩位神秘人士坐到了一起,他再遲鈍也能看出來,這位周先生絕非光緒皇帝,但是究竟是何方聖神,他真的猜不出。
“林大人,您現在自由了,家人也都逃出生天,您有什麼打算?”周嘉睿問道。
林懷遠沉默良久:“欺君之罪,萬死莫辭。”
他是朝廷欽犯,即便被劫了囚車,一輩子也是逃犯,在陰影和恐懼中度過餘生,活著和死了沒什麼區彆,又能有什麼打算呢。
周嘉睿道:“我有個辦法,能讓你官升三級,不管你信不信,隻要跟著我乾,成功率起碼八成。”
林懷遠苦笑:“林某還有退路麼。”
“那就是了,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林大人滿腹經綸,又有一腔報國之誌,才當個小小知府,未免太屈才了,人死鳥朝天,反正沒什麼退路了,乾他一票!”周嘉睿一張臉興奮的泛著油光。
“真是有辱斯文。”林懷遠暗暗搖頭,跟著這幫反賊混,自己一輩子清譽算是徹底毀了,但他偏偏不想放棄這渺茫的機會。
“去哪兒,三太子?”劉彥直問道。
“人少就彆叫我三太子了,要低調,喊周先生就行,我們去北京,乾一番大事!”周嘉睿道。
“做什麼大事?”劉彥直很迷糊,再過一個多月,北京就要淪落敵手,八國聯軍見人就殺,幾個人在戰亂中能做什麼大事,保不齊把自己小命都葬送了。
周嘉睿將劉彥直拉到一邊小聲說:“這事兒得先瞞著他們,咱們去北京,隻要做一件事就行,等慈禧太後西狩之時,好好表現一下,林懷遠戴罪立功不成問題,咱們倆也起碼弄個一官半職……”
劉彥直嗤之以鼻:“周老師,您好歹是個學曆史的,怎麼就弄出這麼一個計劃來,慈禧太後這種賣國賊,我恨不得去殺了她,你還要救她,你戶口本上寫的滿族?”
周嘉睿道:“如果慈禧太後死於1900年庚子之變,中國會怎麼樣?”
劉彥直道:“那正好,清王朝的覆滅提前了十一年。”
周嘉睿搖搖頭:“不,沒那麼簡單,我先給你科普一下曆史吧,太平天國之亂後,朝廷的威信和控製力已經大不如從前,慈禧太後向列強宣戰,封疆大吏如兩江總督劉坤一,湖廣總督張之洞,兩廣總督李鴻章都不奉詔勤王,反而稱朝廷下的亂命,和列強駐滬領事達成協議,拒不參戰,史稱東南互保,這些大臣還秘密商定,如果北京失守,慈禧和光緒都掛了,他們就推舉李鴻章當中國的總統,主持大局。
劉彥直道:“李鴻章,也是一個賣國賊,不過他來主持大局也行,中國提前進入共和了。”
周嘉睿道:“又一個被中學曆史書洗腦的家夥,李鴻章在那個時代背景下,已經做得很不錯了,老實說他當中國總統確實不錯,但是他已經七十七歲了,老邁不堪,明年就壽終正寢了,這樣一個老人,你覺得能擔起這個大任麼?”
劉彥直沉默了。
周嘉睿接著說:“李鴻章死於1901年,劉坤一死於1902年,張之洞死於1909年,這幾個老家夥都經不起折騰,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樣,中國提前進入共和,那將是一場浩劫,華夏大地會更早的進入四分五裂的狀態,軍閥混戰,民不聊生,東北、新疆、蒙古、西藏都會被割裂出去,再也收不回來,大清這個破屋雖然到處漏雨,但畢竟還沒坍塌,就因為有慈禧太後撐著,庚子之變後,清廷才真正走上變法圖強的道路。”
“可是我還有任務。”劉彥直道,“我和你不一樣,我又不是清朝控,你說的這些都是曆史,都是已經發生的事情,和我的任務不相乾。”
周嘉睿狡黠地笑了:“不相乾的話,你來救林懷遠做什麼?你是雷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