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樣,還是先回翠微山再說,如果劉驍勇沒出事的話,他會在附近等待,達成這個共識後,大家向著翠微山出發了。
來到山腳下就發覺不對勁,附近幾個村子都被燒成了一片焦土,想必是鬼子的報複行動所致,劉彥直有些懊悔,為了一時爽快痛宰鬼子,卻忘了百姓們的性命還捏在侵略者手中。
上山的道路封鎖嚴密,有鬼子的裝甲車來回巡邏,遠遠望過去,山上的炮樓似乎有人在活動,連翠微山的明代寶塔上都插了膏藥旗,劉彥直目力超人,能看到寶塔頂層有日本兵拿著望遠鏡在眺望遠方。
日軍如臨大敵,在翠微山上不知道埋伏了多少兵力,僅憑劉彥直一人之力要將穿越艙從懸崖下取回,還要應付大批日軍的進攻,可謂困難重重。
“隻有一個辦法,我先把他們殺乾淨,然後咱們再上山。”劉彥直道。
關璐出言阻止:“不行,你殺一個日本人,他們就會用十個中國人的命來抵。”
劉彥直道:“難道投鼠忌器就不回去了?”
“肯定還有彆的辦法,再想想。”姬宇乾左顧右盼,盯著遠處一個小乞丐道:“那小子注意咱們有一會兒了,不會是日本人的探子吧?”
眾人目光齊刷刷看過去,關璐道:“不會,日本人的探子應該是大分頭瘦骨嶙峋一雙綠豆眼那種,這孩子長得這麼正義,一看就是八路軍的地下交通員。”
說曹操曹操到,那小乞丐膽子挺大,竟然衝他們走了過來,一口近江郊縣口音:“你們乾啥哩?”
“找人。”劉彥直答道,他意識到這個小乞丐大概肩負來某種使命。
“是不是找一個姓劉的老爺爺。”小乞丐眼中閃著狡黠的光芒。
“對,你認識他?”眾人都來了精神。
“你們跟我來。”小乞丐道,說完頭前領路,也不管那幾個人是不是跟在身後。
“不會是什麼圈套吧?”關璐有些遲疑,止步不前。
沒人笑話她,戰爭年代什麼可能性都有,這小乞丐出現的太過詭異,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但劉彥直判斷不會有事,他跟著小乞丐去了,大家互相看了一眼也跟了過去。
小乞丐走了半個鐘頭,終於將他們帶到一個偏僻的土地廟,這兒明顯是遊擊隊的一個據點,劉彥直不用抬頭就知道,大樹上藏著一個狙擊手,拿的是三八大蓋,廟後麵還有四個壯年漢子,拿的是鍘刀抓鉤子之類農具,他們的素質不是太高,因為呼吸很粗重,心跳很快。
一個年輕漢子從土地廟裡出來了,頭頂德式山地小帽,對襟小褂,外罩日本呢子軍大衣,腰間插一把南部十四年式手槍,威風凜凜,似曾相識。
“你們回來了,事情辦妥了麼?”漢子問道。
“你是……”劉彥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漢子不過三十歲上下,但是眉眼如此熟悉,似乎是年輕時代的劉驍勇。
其他人也看出來了,爭相上前,上上下下打量著年輕版的劉驍勇。
“老爺子,您怎麼返老還童了?”
“真的是老爺子麼?”
“一定是彥直輸血起的效果,不行,我也得輸點血。”
劉驍勇先屏退手下,這才解釋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從診所出來就越變越年輕了,最後停在現在這個樣子,這應該是我二十八歲時的狀態,和1943正好相符。”
老人家如何實現了返老還童這件事可以容後再議,迫在眉睫的是怎麼回到基準時空,劉彥直道:“我們事情辦完了,現在該回去了,您這邊是怎麼回事,拉了個遊擊隊麼?”
劉驍勇道:“對,我乾掉一個落單的日本兵,繳了他的槍,出城來找遊擊隊,遊擊隊沒找著,我就自己拉了一支隊伍,都是附近村子無家可歸的人,和日本人有血海深仇。”
見他一副準備大乾一場的架勢,姬宇乾忍不住潑冷水道:“再過兩年抗戰就結束了,您就算拉起遊擊隊,對正麵戰場幫助也不大,不會提前結束戰爭,反而徒增沒必要的傷亡。”
關璐也勸道:“對啊,老爺子,咱們還是回去吧。”
劉驍勇道:“我從八十歲往後,基本上就不再乾什麼具體的事情了,成天就是回憶往事,看看老相冊,擦擦老槍,就這樣過了二十年,我經常做夢回到金戈鐵馬的年代,醒來後就像打了一針興奮劑那樣,能高興一整天,現在我終於回來了,你讓我回去,我能答應麼。”
這是八匹馬也拉不回來的架勢啊,劉彥直還是不想放棄努力,他苦口婆心的勸道:“老爺子,你不回去,漢東他們怎麼辦?我怎麼向他交代?”
劉驍勇道:“我活了一百零三歲,活夠了,老而不死為賊,我繼續苟活在江北市濱河小區那個房子裡有什麼意義呢,再說了,我這個樣子回去,誰認識我?兒孫們心裡的長輩是另一個人,不是現在的我。”
這倒是實話,劉驍勇已經脫胎換骨,從一百零三歲的老人變成二十八歲的青年,他這樣回去,連離休工資都領不到,也彆指望兒孫能接受這樣一個年輕的爺爺。
劉彥直沒招了:“老爺子,咱們來的時候是一個整體,回去的時候也得是一個整體,您要散夥也行,我們幾個先商量商量。”
劉驍勇道:“行,你們商量去吧。”
除了拴柱之外,另外三人聚在一起商量,到底要不要帶走劉驍勇。
“他留下又改變不了曆史。”關璐嘀咕了一句。
姬宇乾卻道:“改變不了曆史,但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啊,我看過老爺子的檔案,三十年代的地下黨員,老資曆了,江北起義前是國民黨軍隊的上校軍官,五五年授銜卻隻給了一個中校,後來轉業到糧食局,從軍隊到地方,一直擔任副職,老人家最輝煌的就是抗戰這段歲月了,他想留下也是情有可原,誰不想重新活一回啊。”
劉彥直道:“就一個問題,他重新來一回,那這個時空的劉驍勇怎麼辦?”
一陣沉默。
“那還是把他綁回去得了。”姬宇乾道。
“我同意。”關璐也跟著舉手。
三人秘密商議完畢,但這個結果需要瞞著劉驍勇,大家重新聚到一起,劉彥直說我們同意你留下,但是你得幫我們回到基準時空。
劉驍勇道:“我拉起隊伍就是為了幫你們,咱們在翠微山上消滅了一個小隊的鬼子,引起省城駐軍極大震動,他們懷疑中國軍隊要在淮江中有大行動,事先拔除這個釘子,所以派出大隊人馬駐紮在山上,原先一直沒配備的重炮也搬上去了,現在想要穿越回去,先得解決這個攔路虎。”
劉彥直道:“山上有多少兵力?”
“一個中隊的鬼子,兩個大隊的皇協軍。”劉驍勇道,“武器配備很齊全,擲彈筒、重機槍、迫擊炮,山炮都有,可能還有化學武器。”
“那麼,就憑您收的這四五個人,兩支槍,能起到多大作用?”劉彥直深表懷疑。
“所以,先要把我們遊擊隊武裝起來,我才能幫你們順利撤離。”劉驍勇雙目炯炯有神,充滿了自信。
大家都覺得心目中的老人完全被顛覆了,原本劉驍勇是個智睿大度慈祥的老爺爺,現在卻變成一個執著堅韌,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年輕人,他繞了一個彎子,最終目的還是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改變兒孫的命運。
他瘋了,劉彥直這樣判定,返老還童讓劉驍勇失去了理智,原本藏在內心最深處的那一點自私和野心被無限放大,必須將他拉回正常軌道。
“您不會是想讓我劫日本人的軍火庫吧。”劉彥直道。
劉驍勇搖搖頭:“不用興師動眾,你隻要幫我聯係到一個人即可。”
“誰?”
“偽政府省主席柳優晉。”
“為什麼找這個人?”
“柳優晉是受我姐夫指派潛伏敵營曲線救國的義士,有他做緩衝,江東父老能少受日本人的壓迫,他是唯一能夠幫助我的人。”
……
劉彥直和劉驍勇同進省城去找柳優晉,其餘人留在原地待命,進城之後,兩人在府前街上尋了個小館子坐下,點了一壺白酒,四個菜,慢慢喝著,一直等到天黑透,這才會了賬,沿著馬路走了。
近江淪陷後,原先省裡大員們居住的楓林路彆墅區都被日本高級軍官強占了,柳優晉搬到府前街上的一處宅子居住,他是重要政治人物,為防軍統特務刺殺,官邸警衛森嚴,前門封死,出入都走後門,後門在一條巷子的深處,巷子頭有警察站崗,家裡窗戶常年不開,掛著厚厚的窗簾,陽台上有拿著步槍的便衣保鏢警惕的望著四周,院子裡兩隻大狼狗來回巡邏。
柳主席的專車從省政府方向駛來,鳴笛進入後巷,秘書提著防彈公文包先下來,看看周圍情況,確認安全,才護著柳主席下車,閃身進了後門。
柳優晉進了家門,才鬆了一口氣,家裡氣氛搞得這麼緊張,其實並非防備軍統刺殺,他是陳子錕布下的暗棋,軍統高層是打過招呼的,他防的是偽政府係統內的暗箭,來自內部的敵人才是致命的,就算做漢奸也有人爭搶,這個省主席的位置很多人覬覦著。
這些措施,防得住刺殺,但防不住世外高人,當柳優晉走進二樓書房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書桌後麵坐著一個陌生人,他轉身就走,藏在房門後的另一個人舉槍對準了他的腦袋,屋裡沒開燈,他看不清對方的麵孔。
“誰派你們來的,讓我死個明白。”柳優晉道。
“柳主席,彆怕,過來坐,我們不是來殺你的,是來找你幫忙的。”書桌後麵的人打開了台燈,室內頓時明亮起來,但房門後的人依然隱藏在黑暗中,隻是將槍收了起來。
“我能力有限,怕是幫不了你們。”柳優晉見對方收了槍,眼珠一轉,猛然向門口撲去,嘴裡大喊:“來人!”
隱藏在黑暗中的劉驍勇見勢不妙,急忙抓住柳優晉往回拖,樓下急促腳步聲響起,柳優晉回身看清楚劉驍勇的麵容,不禁大驚:“是你?”
“是我,自己人。”劉驍勇低聲道。
“好了,沒事了,你們不用上來了。”柳優晉對樓下的保鏢說。
保鏢們聞言退下。
柳優晉鬆了口氣,關上房門問道:“驍勇,你這些年跑哪兒去了?”
劉驍勇也納悶:“我能去哪兒?”四十年代的自己,一直在抗戰第一線奮戰,這一點柳優晉又不是不知道。
“民國二十七年,你受命掩護大部隊撤離省城,帶著整整一個團的人馬消失在翠微山上,從此杳無音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你到底跑哪兒去了?”柳優晉一副見了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