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這個人是本次徒工試的主考官朱甘棠,宋秦兩名副考官也跟在他身邊。
考官大人出現,各級工坊的管事當然得以他為首地讓開了。
朱甘棠走到許問麵前,目光落在他身上,微笑道:“你就是許問?”
“正是。”許問目光清亮,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
這風度讓朱甘棠的眼睛又是一亮,讚道:“本次縣試三日三項,你的分數全為首名,物首之名,名至實歸!”
周圍一片嘩然。
許問能被評為物首,實力毋庸置疑,但三項考試全部都是第一名是什麼概念?
這就是活生生的碾壓啊!
“還有諸位同仁,能在同一地同出這麼多英傑,真是僥天之幸,皇上的恩典。今日這東道,必須得由我來請了!”
朱甘棠含笑而言,語氣非常堅定。
許問和周誌誠對視一眼,周誌誠拱手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朱甘棠留意到了這個小小的動作,迅速意識到一件事情。
許問在這家工坊,或者說在工坊出來的這批人裡,已經隱隱有些以他為首的感覺了。
這種威信跟他的年齡不太相符,但又讓人有些理所當然的感覺。
這個少年真的有點意思……
朱甘棠請的客裡包括了姚氏木坊所有人。
雲鶴樓的地段非常好,離縣衙不算太遠,朱甘棠為人很親切,也不叫車,就要跟他們一起走過去。
才走了兩步,他們又被人叫住。
這一次轉頭,周誌誠幾個人的臉色就有點變了……
站在他們後麵的是齊正則,身邊還帶著他兒子齊坤。兩人一起向朱甘棠拱手行禮,齊正則板正的臉上微微帶著一絲笑意,說:“在下想厚顏蹭這一頓飯,不知朱大人可否同意?”
朱甘棠和齊正則是老朋友了,齊正則主動提出這個要求,朱甘棠不可能不答應。
但朱甘棠沒有馬上說話,而是先去看了許問他們一眼,這才含笑道:“我這個東道也是厚顏求過來的,同不同意得看主賓們的意見。”說著看向許問,露出詢問的目光。
自從齊正則和齊坤開始,許問就一直在冷眼旁觀。
從無論是兩人出現的時機,還是齊朱兩人交換的眼神,都隻透露出一件事——朱甘棠也知道一年前發生的事情,他並沒有因此對齊正則和齊坤產生什麼負麵的情緒,甚至有點同情。
甚至,在姚氏木坊十八人通過徒工試的現在,他還有意說和他們!
是朱甘棠偏心,還是一年前的事情的確有什麼蹊蹺?
許問看向齊坤,他的臉色不太好看,但仍然迎視著他溫和地一笑。
許問移開目光,鎮定地說:“周師兄是我們的領隊,此事由他來決定。”
周誌誠就站在他身邊,許問伸手握了握他的手臂,意示支持。
這件事就算可能有內情,他也無條件站在周誌誠這邊。
作為師兄一直在照顧他們的是他,齊坤隻是個陌生人而已。
周誌誠當然能明白許問的意思,但是作為師兄,麵對主考官和三級木坊的主人,他又怎麼會置師兄弟的前途於不顧?
“萬分榮幸。”周誌誠向齊正則行禮,表情平靜,仿佛並沒有什麼委屈。
齊正則和朱甘棠一起看他,然後對視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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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鶴樓是於水縣最大的酒樓之一,是一座三層木樓,黑瓦白牆,依水垂柳,有著於水一帶特有的清雅與精致。
一行人直接上了三樓,有風從水麵來,吹散周身的暑意,令人胸懷一暢。
一路上走過來,朱甘棠非常親切隨意地跟他們說了一些閒話,問他們住在哪裡,住得習不習慣,吃得好不好。
許三他們做夢都沒想過這種大官會用這種態度跟自己說話,一開始受寵若驚,平時不結巴的也都變得結巴了。
結果沒過多久,他們就被朱甘棠的“春風”給沐到了,放鬆了不少,還跟他講了講等放榜這幾天給人修東西的事情。
朱甘棠本來隻是習慣性地想緩和一下氣氛,安撫一下這些明顯有點不安的少年們,沒想到聽到了這事,還聽出了一些趣味。
“誰帶著你們這樣做的?”他忍不住問。
“許問啊。許問可厲害了!最早麵館徐老板那筆生意,就是他去談的。後來也是他教我們怎麼看人靠不靠譜,怎麼跟人談生意的。”
錢明驕傲地說,師兄弟們紛紛點頭。
“你怎麼想到要做這些?”朱甘棠突然有了些不出所料的感覺,轉頭又去問許問。
“師兄弟們都沒什麼錢,想掙點錢給家裡捎點東西。既然有手藝,那就靠手藝掙錢了。”
許問說得很簡單,但事情哪像他說得那麼簡單。
現在正是百工試期間,城裡缺啥都不會缺工匠。更彆提他們都隻是學徒,在普通人眼裡他們是沒有獨立工作的資格的。
從一開始接到活,到後麵有組織地去做活,這中間需要的眼力、判斷力、溝通能力都需要很精準很到位。而許問,隻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
齊正則、宋秦兩位師傅都在旁邊聽到了,都有些吃驚。
許問猜得到他們心裡在想什麼,其實很無奈。
木匠手藝是他新學的東西,學得好他挺高興。但他們現在說的這些,都是他在另一個世界天天在做的事情,那裡的他都是二十五歲的青年了。
不同的時代、不同的年齡,被這些古代人用這樣的眼神看著,真的挺……勝之不武的。
到了雲鶴樓之後,朱甘棠坐了首位,直接把許問拉到了身邊坐下。他笑著說:“小許真是少年英傑,你就說這裡,一會兒我還有些事情想向你請教一下。”
齊正則厚著臉皮跟過來了,一直沒有說話,這時正在不動聲色地叫人上茶。聽見朱甘棠的話,他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有事請教?
你可是朝廷命官!
就算很看重這個少年,這話也說得太過了點吧?
齊正則是看到考試結果之後過來的,他知道許問能從他兒子齊坤手上搶到物首的位置,實力肯定很強。
但許問究竟做出了什麼樣的東西,水平到達了什麼樣的地步,這些都是保密的,他其實並不清楚。
這少年……
齊正則深思,同時笑道:“先來嘗嘗這雲霧茶,也是咱們於水的一絕了。”
“說到雲霧茶,令愛烹茶手藝,可算一絕。”朱甘棠接過他遞過的茶杯,深深嗅了一下那如蘭似麝的香氣,笑道。
“雕蟲小技,不足掛齒。”齊正則嘴上謙虛,其實挺高興。
與此同時,在於水縣的另一端,齊家大小姐剛剛泡好一盅茶。她平靜優雅地將那薄至幾乎透明的天青色茶盞湊到朱紅唇邊,小啜了一口,儀態極為端方。
她似乎對這茶非常滿意,啜完一口之後,長眉舒展,微微眯起了眼睛,眉色如黛。
這時,一個丫環突然掀開簾子,匆匆跑到她身邊,輕聲耳語道:“小姐,不好了,我聽說老爺要把你許人了!本年度徒工試的縣物首,才十三歲!”
“啥?”齊小姐突然睜開眼睛,一雙三白眼裡陡然間射出了利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