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問他們今天的安排是去天雲山實地考察,如何開采山上的花崗岩資源,並且把它們運輸出來。
這項工作肉眼可見的需要機械,所以帶上了倪天養,還臨時從綠林的牢裡調來了一個人——祝石頭,祝老漢的那個徒弟。
當初在流觴園所在的天山腳下,他們抓住了血傳魯班書的傳人祝老漢,將他關押了起來。
祝石頭雖然明顯是被利用,但也算幫凶,跟祝老漢分作兩處隔離審問。
之後流觴會結束,祝氏師徒被押到了綠林鎮坐監,繼續審問,許問沒再關注這件事。
這次要去天雲山了,他突然想起這件事,問了一句,直接把祝石頭要了過來。
這個年輕人雖然所遇非淑,但確實擁有這個時代非常少見的才華,就這樣埋沒實在太可惜了。
有荊南海在,這點小事完全不是問題,祝石頭很快被送了過來,來之前明顯洗刷了一下,但還是看得出來比之前又瘦了不少,幾乎形銷骨立,身上還有傷,顯然在牢裡沒過過什麼好日子。
許問歎了口氣,安置好他,問了下荊南海那邊審問的進度。
荊南海看他一眼,說,祝老漢已經全交待了。
他語氣淡淡的,但看過來的那一眼裡,卻仿佛包含著濃濃的血腥氣。
當初在天山腳下,祝老漢蠻橫乖戾,現在在荊南海嘴裡,卻像是非常聽話一樣,這中間經曆了什麼,許問並不想問。
他隻問結果,荊南海說:“他是被邪教血曼請來的。”
許問微微一驚,迅速想到了在天山另一處看見的那片山穀和裡麵的布置。與流觴園如此接近,也是血曼教的安排,難道兩者之間有什麼聯係?
祝老漢確實是被流觴園請來參加流觴會的,他畢竟是魯班書的當代血傳人,也算有這個資格。
流觴園的觀念一直是人有惡人,法無惡法,從某種角度來說這也不算錯,畢竟魯班書中也有不少正常可用的法門,有些還相當巧妙。
但祝老漢前往與會,懷抱的心思可就不那麼正了。
他在接到流觴會邀請函之前就與血曼教有了聯係,本來就準備前往西漠的。
他到達天山之後,先去了那個山穀,穀內有一部分布置就是他跟祝石頭一起做的。
不過審問過後,他也不知道血曼教布置那個山穀是為什麼,後麵究竟有什麼打算,畢竟他到西漠不久就去了流觴園,跟血曼教在一起的時間不長,知道的事情有限。
在天山腳下做的那些事,鬼行步也好,冰龍也好,都是他的意思。
單純是因為他想給其他與會大師一個下馬威,提前建立起自己的威信。
這是魯班書這一係的工匠常用的做法了,並不奇怪。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很多材料都是血曼教借助地主之便給他籌來的,他們表現得非常積極,當時祝老漢沒有注意,事後想起來他們必有所圖,但究竟圖的什麼,他也不清楚。
荊南海說起這些的時候,語氣非常肯定,顯然他之前說的“全交待了”絕不是假話。
“那線索不是斷了嗎?現在怎麼辦?”許問問道。
“人還在,線索怎麼會斷?”荊南海淡淡地說。
接下來,他們會派人假扮祝石頭,跟祝老漢一起去與血曼教接洽,引出此事的後續。
近來,血曼教勢力在西漠逐漸擴大,最關鍵的,還搞出了忘憂香這種東西,已經引起了朝廷的警惕,這次是下定決心要把他們一網打儘了。
聽到這裡,許問放心了一些,沒再過多關注。
今天他們要上天雲山,帶上了祝石頭,其餘同行者還有倪天養、閻箕、林謝。臨行前,朱甘棠突然出現,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回來西漠的。
朱甘棠曾是許問徒工試時的主考官,為他提交並推廣全分法,花了錢都沒有居功,而是完整保留下了他的名字,使得他有了一定的名氣,在很多場合有了便利。
最令許問印象深刻的還是一起競選主官的時候,朱甘棠以天下為行宮的氣魄與思路太了不起了。要不是這個思路與他的可以共存,他真想把主官的位置讓給朱甘棠,讓他來實現這個更加宏大的理想。
他正要行禮,旁邊林謝搶前一步,深揖拱手:“林謝拜見老師。”
“你……你也在這裡啊,萬卷書不如千裡路,挺好。”朱甘棠看見他,揚了揚眉,似乎有點不知道怎麼稱呼,隻能含混地以“你”來代稱了。
之後林謝才向許問解釋,朱甘棠曾經是“雲娘”給他請來的老師,教了他兩年,什麼都教。他性格和善,見聞廣博,教他的內容不僅止於詩書,什麼都有。之後朱甘棠不知為何辭去了教職,離開了京城,林謝後來偶爾才能見他一麵,今天之前已經很久沒見過了,心裡還挺想念的。
聽到“雲娘”這個名字,許問特地看了林謝一眼。
最初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還是在龍神廟剛剛認識林謝的時候,當時他就留下了一些印象,但沒什麼特彆的感覺。
現在回想起來,這個雲娘應該就是嶽雲羅吧……林謝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逢春城就在天雲山腳下,但距離他們要去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乘車要半天。
許問跟朱甘棠坐了同一輛車,上車就開始詢問“唐”的事情。
聽見他的問題,朱甘棠並不意外,感慨地笑了笑,道:“果然,每位大匠有了一定造詣,都會疑惑探尋這件事情。”
史去物存,物又能證史。
所謂工匠,歸根結底就是造物的人。
那樣一個神秘的時代,留下了無數世間堪為傳奇的物件,當你稍有察覺時,又怎麼能忍得住不去探尋?
“其實要說研究,我也不敢當。”朱甘棠說,“那時留下的資料太少,彼此之間自相矛盾,無法自圓其說,越探尋,越覺得古怪。”
許問仔細聽著,這時朱甘棠突然抬頭,看著他問道:“說到這個,我未去流觴會,但卻聽到了一些傳言。你進了天工洞?”
“是。”許問心中微微一動,但還是馬上回答。
“天工洞裡有天工遺作?”
“是。”
“天工遺作是什麼樣的,能說給我聽聽嗎?”
朱甘棠雖然很有些藝術家氣質,但為人溫和,不是那種會擅自打斷話題自顧自說下去的人。
他這時候說這個,隻有一種可能……
“你覺得唐跟這個有關?”許問問道。
“你知道,舊唐短短百年時間,有多少位天工嗎?”朱甘棠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