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8 悵(1 / 1)

匠心 沙包 1489 字 18天前

許問交給萬物歸宗的數據不是隻有西漠一段的,更包括了懷恩渠全段,對麵反饋到他這裡來的方案也是如此。

也就是說,許問做好的準備本來就包括了全域。

從他跟李溪水的對話裡就看得出來。

其他主事當然也各自有各自的計劃,甚至可能已經做了一些準備。

但許問手上的技術以及規劃,始終都是更先進一點的,完全可以對他們進行補充與調整,讓它變得更好。

這種時候,把他限製在西漠,完全是一種浪費,嶽雲羅和孫博然說出來的這個,反而是對他更好的安排。

當然,這代表著巨大的權力,也是巨大的危機。

但麵對挑戰而不接受,也太慫了一點。

更何況,許問早就做好準備了。

現在許問等人的身份已經轉換,座位於是也跟著換了一下。

朱甘棠去了餘之成空著的座位,李晟坐正,許問則站起來,走到了嶽雲羅的下首,與孫博然一左一右地坐定。

甚至,在此之前,嶽雲羅還稍微移到了一下自己的坐席,讓許問更突出了一些。

下麵反應各異,李溪水還挺友善的,卞渡低眉順眼,又忍不住偷偷打量許問,目光閃爍不定。

舒立擺明了是餘之成的馬仔,剛才沒處理到他頭上來,他頭頂上仿佛懸了一把利劍,現在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剩下胡浪七剛才也沒說話,現在還是沒說,也不知道心裡另有主意,還是打定了主意跟著彆人的腳步走。

接下來,萬流會議繼續進行。

餘之成被拷走,餘之獻和阿吉跟著也被帶了出去。

臨走時,阿吉感激地看了許問一眼,然後昂首走了出去。

對於官場上的事情,他了解不深,現在腦子裡也有點亂亂的。

不過,在這一片混亂中,他很清楚一件事情,他東嶺村大仇已得報,而這一切,全部都多虧了許問。

這個恩,他以後銜草結環,也得報了!

許問不知道阿吉心裡的想法,很快,他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會議中。

李晟接手西漠段確實是沒有問題,但朱甘棠對晉中段肯定是有問題的。

他之前完全沒有這方麵的準備,這邊的水利地形人文,所有的都隻有一個大概的印象,完全不知細節。

但餘之成走了,宇文隨沒有。

晉中段的方案,本來也不是餘文成親身做的。

宇文隨被單獨留在這裡,一開始有點不知所措,沉默地跪坐在一邊,一聲不吭。

朱甘棠自然有辦法。

他既親切又隨意地跟宇文隨說話,向他谘詢各種問題。

麵對這個新上官,宇文隨倒沒有什麼抵觸,有問必答,隻是很拘謹。

時間長了,進入他熟悉的領域,他漸漸就放得開了。

最有意思的是,中間朱甘棠對他說:“你給我一個實價。”

他稍微愣了一下,真的把冊子拿了回去,用朱筆開始刪刪改改。

改了一陣,他默不吭聲地把冊子還給朱甘棠,朱甘棠笑著接過,瀏覽了一遍,看他一眼,把它又遞給了許問。

許問看了看,也笑了。

幾乎所有關於價格的數字旁邊,都有了新的數字,單價和總價都有——所有的價格,都往下降了三成至五成不等!

剛才宇文隨改得很快,中間幾乎沒什麼猶豫,顯然,關於這些內容,他其實早就裝在心裡了,上麵要什麼樣的,他就給什麼樣的。

真可彆小看這三成到五成,人工渠的修築是多麼大的一個工程,涉及到的費用項目可想而知會有多少。

貴價的東西漲得少一點,便宜的東西漲得多一點,積少成多,這數額就非常驚人了。

最絕的是,宇文隨最後還隨手標出了一個總價,所有人都能輕易算出來,這一進一出,足有三萬兩銀子出去了。

也就是說,如果照著以前的方案和預算,餘之成能直接從中貪墨三萬兩銀子!

而懷恩渠的總價,也不過三十萬兩而已,他這一出手,就有一成落進了口袋。

最後,這本冊子交到嶽雲羅的手上,她沒把它還給朱甘棠,而是看了一會兒,自己收了起來。

宇文隨看見她的舉動,突然間汗如雨下!

剛才他那樣做的時候,有點鬼使神差的感覺,並沒有真正意識到這舉動代表著什麼,會發生什麼事。

現在不用說,他所添加的這些數據將成為餘之成新的罪證,把他往秋斬場上又推進一步!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餘之成就算被砍了頭,他的黨羽也還是在的。

他一個小小的工匠,萬一……

他低著頭,拳頭在膝蓋中握緊。

他後悔了,非常的後悔!

“好好跟著朱大人,不會有事。”嶽雲羅瞥他一眼,淡淡地道。

宇文隨沒有抬頭,但片刻後,感覺一隻手在他的肩背上拍了拍。

很有力的手掌,帶著暖意,讓人心裡熨帖。

他緩緩抬手,對上朱甘棠的目光,對方向他勉勵地一笑。

不知為何,就這麼一笑,宇文隨的心裡就放鬆多了。

許問把這一切看在眼裡,也是一笑,轉過了頭去。

宇文隨確實是有本事的,一夜之間,就能完成那樣一份堪稱“王道”的方案,還能找出他方案裡的“漏洞”,確實是個人才。

不過再怎麼人才,他也就是個工匠而已,身不由己,隻能上麵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跟著貪汙犯,就為虎作悵。

隻是他心裡,好像還是有一絲清明與善惡之分,隻希望他跟著朱甘棠,能讓這點東西成長起來,不再隻是一個純粹的工具人。

有宇文隨幫忙,朱甘棠那邊就不是問題了。

餘之成被帶走之後,接下來的會議再沒有了任何阻礙,進展得非常順利。

四名主渠主事,剩下的隻有卞渡比較官僚,但餘之成都被拿下了,他一個小小的工部官員算什麼?

他噤若寒蟬,全力以赴,十分配合。

舒立也是一樣,他隻能祈求在會議上多展現一點自己的不可或缺,讓自己後麵的路好走一點。

胡浪七這個人就沒什麼存在感,但同樣工部出身,跟孫博然卞渡他們都認識,很熟悉朝廷工程運轉的那一套,也有足夠的經驗,配合起來沒什麼麻煩。

許問前麵沒怎麼開口,一直在聽。

每一位主事以及協助幕僚的發言,他都聽得非常認真,偶爾有不明之處,還會提幾個問題。

他的問題其實提得非常誠懇,就是自己不明白的地方,完全沒有刁難的意思。

但他每次開口,其他人就瞬間安靜,尤其是胡浪七和舒立等幾個人,聽問回答的樣子簡直有點誠惶誠恐。

許問一開始沒留意,幾個問題過後,突然意識到了這塊金牌的威力……

還好,技術人員開會,花樣總會少一點。

漸漸的,隨著開會時間變長,各人慢慢放鬆,對著許問也沒那麼緊張了。

而當所有主事講完自己的提案,就進入了許問的領域。

他再次開始提問,這一次問的再不是自己沒聽明白的地方,更是更深一步,問他們各種設計與安排的內在原因與邏輯,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出於什麼樣的考慮,有什麼樣的好處,又有什麼樣的危害,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這正是之前難住舒立的問題,現在,更多的人被他問得額角冒汗,吞吞吐吐,但還是隻能絞儘腦汁回答。

很快到了中午,有一段吃飯休息的時間,舒立偷偷地對著宇文隨抱怨:“這許大人,問得也太刁鑽了一點!”

宇文隨眼睛有點發直,仿佛正在思考著什麼。

聽見這話,他猛地回神,搖頭說:“不刁鑽,問得好。對了,你說這個地方,我為什麼要走這條道呢?”

他一邊說,一邊蹲下身子,在雨後潮濕的泥土地上寫寫畫畫了起來。

在場的所有人裡,隻有宇文隨地位比他低一點,能讓他拉著吐槽一下。

結果他完全沒想到,宇文隨完全不響應他,還說這種話!

舒立站在宇文隨旁邊,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你為什麼要怎麼這條道,問你自己,我怎麼知道!”

“以前人家遇到這種情況,都是這樣走的。唔……為什麼呢?”宇文隨冥思苦想,他覺得許問說得對,所有的經驗裡,都必然是有道理的,隻是他能不能找到這個道理的來由罷了。

舒立居高臨下地瞪著他,不想跟他說話,轉眼又開始擔心,下午自己被問的話,應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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