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已滿巷。
從那道劍罡上走過之後再出一劍,便將那門房小腹生生破開,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出現之後,雖說被那門房用雄渾氣機硬生生將傷口裡的劍氣逼迫出去,不讓劍氣侵擾經脈,但無論怎麼看,一位太清境的儒教修士就這樣挨上劍氣境一劍,說出來絕對是一件足以讓人覺得驚駭的事情。
山河劍士之強,許多年未曾有學宮修士親身感受到了。
門房毫不猶豫的倒掠出去,不願意接近李扶搖。
李扶搖的劍氣到底有多鋒利,這一劍便是明證。
提著青絲,身處於這條滿是風雪的小巷裡,抬頭看著前麵不遠處的太宰府,李扶搖沒有握劍的手,隻是捏了捏衣角。
片刻之後,一道劍光乍起!
整個小巷裡的風雪不知道為何,忽然一頓,然後在門房身前卷起不少,漫天風雪僅僅在片刻之後便化作一條數丈長的雪白巨蟒,那條巨蟒張開血盆大口,並未如一般蛇類的那儘是腥臭,而是滿嘴都是冰寒之氣,李扶搖抬頭看向那條雪白巨蟒,透過風雪,還能看到巨蟒身後的那位門房不斷雙手結印,以此驅使這條巨蟒。
三教修士術法之多,本來便算是一件不太難以理解的事情,原本三教便有傳承,再加上這麼些年的歲月過去,無數人傑英豪再探尋摸索,創出幾門術法也是一件極為正常的事情,就好像是那位沉斜山觀主的一手明月一手長河,本來就是不屬於任何先賢留下來的道法,因此即便是能看到這條雪白巨蟒,震撼之餘,李扶搖沒有想過太多,隻是緊握手裡青絲。
劍士一劍在手,足矣。
雪白巨蟒張口之後,吐出不少冰錐子,每一個都對準的是李扶搖。
李扶搖皺著眉頭,提劍抵擋之餘,則是在思考如何越過這條風雪所化的雪白巨蟒,把手上的青絲搭在那門房的脖子上。
身處洛陽城中,能夠在那些大人物眼皮子底下殺人自然不容易,更何況他要殺的是一位學宮修士,一位足以讓洛陽城都認真對待的太清境修士,現如今隻要他身前沒有出現什麼刑部供奉阻攔便算是一件不差的事情了,更不要奢望身後會有人。
李扶搖深吸一口氣,在那條雪白巨蟒再吐出冰錐子之前便提氣前掠,腳尖在地麵輕點,然後便掠至半空,對著那顆碩大的巨蟒腦袋,便是一劍斬出。
劍氣瞬間便切切實實的落到那巨蟒腦袋上,雪白鱗片紛飛,李扶搖劍尖刺入巨蟒腦袋,但未能深入,很快便被一道雄渾氣機給彈出,手中青絲幾乎脫手,李扶搖握劍的右臂青筋暴漲,咬牙將往後彈開的那柄青絲往前一揮。
此刻李扶搖身上劍意純粹,劍氣縱橫。
劍士身前一丈是絕地,現在李扶搖身前雖然站得不是那位門房,但總有一條巨蟒在。
因此第二劍揮出之後,那顆巨蟒腦袋便硬生生被李扶搖一劍刺下去差不多半柄劍身長度,巨蟒腦袋瘋狂扭動,血盆大口張開,看起來極為駭人!
李扶搖縱身跳到雪白巨蟒的腦袋上,抽出青絲,毫不猶豫的一劍削向巨蟒的腦袋。
這一次,一劍斬落巨蟒頭。
雪白巨蟒隨即消散,再化為滿天風雪。
李扶搖沒有半點停留,趁著風雪遮擋視線,身形徑直掠向遠處的門房。
靈府之中的劍氣流逝不少,若是不儘快斬殺這位太清境的修士,隻怕之後便真要死在這個地方了。
至始至終,李扶搖都沒有信心一定能讓那位太清境的修士死在他劍下。
兩人境界若是以三教那邊來算,要整整差去兩個。
之前一劍建功,不過也是欺負那門房輕敵和沒有見識過劍士出劍而已。
當李扶搖一劍掠去之時,那門房竟然不躲不閃,隻是站在風雪中,一隻手挽著另外一隻手的袖管,這位太清境的修士,就像是要下田勞作的農夫一般,在做著最後的準備。
李扶搖忽然心神一緊,那種感覺便好似之前在劍山腳下和師叔謝陸一起練劍時,謝陸出了一劍,他並未看到,但切切實實是要往著他要害之處去的樣子。
李扶搖驀然轉頭,身側不知道何時出現了一條雪白小蛇,正要一嘴咬向他大腿,手中青絲反撩,斬下蛇頭,李扶搖盯著遠處的那位門房,眼神冰冷。
已經挽起袖管的門房,並未趁著李扶搖靈府中劍氣消耗甚多而暴起殺人,反倒是看著李扶搖,眯著眼笑道:“能夠從風雪裡走出來,已經是極為不容易了,老夫都實在是不願意虐殺你這種少年天才啊。”
李扶搖不言不語,隻是握住手中劍,一步跨出,便是一劍遞出。
已經挽起衣袖的門房微微一笑,一隻手伸出,帶著一道耀眼白光。
然後驀然之間,有一股雄渾氣機生出,半刻之間,便好似一道無形氣牆橫於李扶搖之前,李扶搖那一劍遞出,並未繼續寸進,懸於半空,竟然好似被人牢牢抓住,再拉扯不回來,李扶搖臉色微變。
繼雪白巨蟒之後,這是李扶搖又一次看見這門房的手段。
太清境的修士,名不虛傳。
李扶搖看著眼前這位門房,靈府內的劍氣頃刻之間從經脈之中傾瀉而出,如同大江入海,奔騰萬裡,儘數彙於劍身之上。
青絲劍發出亮眼青光,光芒大振的同時,天地之間仿佛有一道什麼東西被撕破的聲音響起,門房臉色巨變,雙袖之中氣機充盈在其中,身後有一架古琴法相顯現。
打到現如今,那位門房總算是把自己的本命法器給拿出來了。
李扶搖沒有去看那架古琴,隻是在撕破那道氣牆之後,劍氣衝霄,直指那門房的心口。
小巷裡的這一戰,到現在才到精彩處。
在遠處的一處高樓上,之前從太傅府邸裡走出來的那位中年男人和另外一個腰間佩刀的年輕人站在一處視野足夠開闊的地方,看著小巷裡那場大戰。
之前雪白巨蟒成形之時,那佩刀的年輕人便把手放在刀柄上過一次,這一次李扶搖的一劍懸於半空的時候,他又摸了摸刀柄。
中年男人看著這幅場景,感歎道:“程雨聲,你知道你腰間那柄刀為何叫洛水?”
程雨聲臉色平淡,“洛陽城外那條護城河便叫洛水,此刀既然叫洛水,無非便是要程雨聲去學洛水護衛洛陽城罷了,隻是當夜他怎麼說也算我半個救命恩人,我不出手,有愧於心。”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程雨聲啊,你這話說起來,連我都覺得奇怪,明明是你非要摻和進去,你是為了救道種葉笙歌,他也是,怎麼就說成了你的半個救命恩人?”
程雨聲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中年男人指著那小巷,有些感慨道:“這是學宮布下的局,你一個青絲境的修士能做些什麼,說句不好聽的,你要是現如今身處戰局中,隻怕死得比他還早,他在洛陽城裡,無非就是摘星樓的昌穀先生和道種葉笙歌是他的依仗,今日這兩位都來不了,他便幾乎是半個死人了,隻不過這局雖說是學宮布下的,但的確還是那少年心甘情願走進去的,他想殺人,隻不過不知道那人也想殺他而已,其實說起來,洛陽城裡最想救他的人不是你,也不是太傅,反倒是那位皇帝陛下。”
程雨聲以手按住刀柄,疑惑問道:“陛下既然想要救他,那我為何不能出手?”
中年男人擺手,“陛下手裡就那麼幾張底牌,王偃青算半個,昌穀先生算一個,太傅算一個,還有兩位刑部老供奉算,至於你,連成為底牌的資格都沒有,貿然出手,除了把微妙局勢打破之外,彆無他用。”
“說到底,你程大公子,還是太弱。”
中年男人看著小巷,有些漫不經心。
程雨聲鬆開刀柄,神態有些寂寥。
中年男人拍了怕他的肩膀,“你們的時代,不是現在,熬吧,多熬幾年,洛陽城裡就要靠你了。”
程雨聲忽然笑了,“我覺著他不會死。”
中年男人錯愕問道:“為什麼?”
程雨聲哈哈大笑,“一個心底有著喜歡的姑娘的年輕人,要是沒有見到那姑娘之前,怎麼可能就這樣隨隨便便死了?”
讀過太多聖賢書的中年男人愕然道:“什麼個鬼理由。”
程雨聲不再多說廢話,隻是看著小巷那邊,想著什麼時候葉姑娘出現在小巷那邊,他就什麼時候拔刀出鞘,什麼洛水,什麼守衛洛陽城,和葉姑娘一比,其實都不值得一提啊!
而此時此刻,現如今的那條小巷裡,那架古琴已經被人奏響。
有一道攝人心魄的聲音響起,清越如九天鳳鳴。
李扶搖心神激蕩。
他眼睛通紅,看著那架古琴。
麵對著三教修士層出不窮的術法,劍士也一劍破之,隻有一劍,也用一劍便已經足夠。
李扶搖不顧那些足以殺人的琴聲,身形也還是向前掠去,隻是在這片刻之間,他忽然想到幾個字。
客死異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