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草漸青的那番話,李扶搖接下來南下的路程,其實要變得簡單許多,因為有一位登樓境就在自己身前不遠處遊曳,登樓境的妖修要想出手,便須得考慮草漸青,這樣一位殺力驚人,更是劍氣滔天的女子,鐵了心要護衛李扶搖周全,還真沒有什麼人來找麻煩。
隻是除此之外,李扶搖還是能時不時遇見幾個太清境的妖修。
在這個時候,那便隻能出劍。
身上攜帶的這數柄劍,除去遮雲之外,其餘的劍都算的上名劍,尤其是那柄青絲,更是不凡。
不過因為草漸青的緣故,李扶搖這些時日出劍,並不攜帶那一柄草漸青。
一直放在劍匣當中。
某日夜幕降臨之前,李扶搖又遇到一位朝暮境妖修,一番大戰,受傷極重,差點被那人一掌拍碎心口,還好最後有草漸青禦劍而至,一劍穿透心口。
在之後,草漸青並未急著離去,以劍尖挑起那顆妖丹,扔給李扶搖之後,攤手。
動作純屬自然。
早在之前李扶搖便明白了一件事,要想請她出手,便須得要一壺好酒,因此在當日脫險之後,再路過酒肆,便足足買了好些好酒。
一壺酒能換一條性命,這種生意,做一萬次李扶搖都願意。
草漸青坐在一大塊石頭上,抬眼看著遠處的李扶搖,譏笑道:“你什麼時候踏足朝暮?”
李扶搖有些無奈的給自己塞了一顆丹藥,然後揉了揉臉頰,苦笑道:“你以為人人都是那種天資絕頂的劍士,想什麼時候破境就什麼時候破境?”
這句話說的很實誠,本來挑不出什麼毛病,但是很快草漸青便譏笑道:“魏春至朝入朝暮暮入春秋。”
草漸青隻要一和李扶搖談及劍道上的事情,便總是會搬出來那位魏春至來,在她看來,自家夫君既然是天底下最為天才的劍士,用來壓一個李扶搖這樣的太清境劍士,本來就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李扶搖沒有生出與他爭論的想法,隻是悠悠喝了口酒,然後猛然回神,皺眉道“朝入朝暮暮入春秋?”
草漸青嗯了一聲,表示不錯。
甚至還能從那聲嗯裡聽到一些其他東西。
李扶搖想起了之前在仙岩書院的藏書閣裡翻到的那本詩集。
然後他試探著問道:“魏前輩甚至於飽讀詩書?”
草漸青詫異看著李扶搖,“你怎麼知道?”
李扶搖想了想,取出一樣物事。
就是那本詩集。
就放在了草漸青的麵前。
草漸青看了一眼那本泛黃詩集。
伸手翻過一頁,上麵熟悉的字跡躍然於紙上,似乎便是那人親手一筆一劃的書寫。
草漸青有些緬懷的說道:“怪不得。”
之前他感受到魏春至的氣息,其實最開始並不是因為草漸青,隻是後來看到草漸青之後,便覺得是因為這柄劍的緣故,可誰知道,原來真正的秘密在這本書上。
魏春至是個劍士,但也偶有舞文弄墨的時候。
她雖然一向不知道他寫的是些什麼,但也不會攔著他。
隻是他的那些詩稿,她一次都沒有看過。
更是一句都沒有讀過。
現如今隨手一翻,看見一句“萬壑樹參天,千山響杜鵑。”
便覺得眼眶通紅。
李扶搖扭過頭去,女子情意相比較起來男子,其實要細膩的多,那些感情,在旁人看來,最多數月便要消散,可在女子心裡,往往便能記住一輩子。
世俗凡人的一輩子短暫,隻有百八十年,可修士的一輩子,動輒便是數百年,特彆是在破境無望的暮年光景,最是緬懷,一但緬懷,便是實在是什麼都解不開的結了。
男子都已經不在了,拿什麼解?
就像是天底下所有的劍士手中的劍都斬不斷情絲,天底下最出彩的詩人都寫不進情愁一般。
情就這一個字,比天底下幾乎所有文字都要給難得鑽透。
李扶搖沒有經曆過太多愛恨情仇,也不知道彆人心中是怎麼想的,看著草漸青,也不知道說些什麼,他扭過頭去,輕輕喝了口酒。
那邊女子,已然淚流滿麵。
……
……
接下來南下的路途中,李扶搖走的緩慢,甚至拋棄了禦劍的想法,妖土往南,便越是臨近山河,氣候更受山河那邊影響,眼裡總算是看到一些綠意。
李扶搖沿著一條大江緩緩往南,江水平緩,江麵如同一麵平滑的鏡子。
有一條渡船緩緩南下,看著那渡船上站著的旅客,大多都是些人族修士,並無多少妖修。
在這邊和在妖土深處其實相差蠻大,沒有那麼多打生打死的情況,還是和諧的氛圍占據大多數時候。
背負劍匣的李扶搖站在江岸邊,腰間懸著的是那柄遮雲。
看著大船遠處,笑意淺淺。
——
大船是一條三層樓船,層層不同,體型龐大,船身依著魚身的比例打造,並非是一般渡船,而是一件實在不俗的法器,大船上除去旅客之外,還有許多販賣各式小玩意的店鋪,占用了一兩間客房,略微改造,便成就了一間店鋪,這裡販賣的東西便要比妖土深處多得多了,許多在山河那邊才有的小玩意,這裡也能看見。
更為難得的事,在妖土深處,要想購買法器,隻能以妖丹作為貨幣,可這船上,不管是妖丹也好,還是什麼珍貴材料以物易物也好,都好說。
人族修士做買賣,少有妖土修士那麼簡單直接,隻是要是這樣,其中的門道也是不少。
不把眼睛瞪大一些,可就真的吃了虧都不知道。
就光是在這一點上,山上修士和山下百姓,並沒有什麼差距。
在船上最為偏僻的一間店鋪,是一個中年男人所開,店鋪裡儘是一些看不出作用的小玩意,或許是某隻木釵,或許是某個硯台。
其中有些是不俗的法器,有些是真正的平庸之物,要想在這裡淘到好東西,可是一點都不容易。
關鍵是這東西普通,要是買的價格不貴,那麼有人將其全部買下來便可,到時候拿到手再慢慢的一件一件的研究,到底是好東西還是尋常事物。
可這兒的東西,一向死貴!
就算是有人言之鑿鑿說那隻造型古怪的木釵尋常之物,有人開價的時候,中年男人也是一口咬定要一顆青絲境妖丹!
簡直便是獅子大開口。
可即便這樣,沒人要,他也絕不降價。
店鋪掌櫃的脾氣古怪,所販賣的事物也不見得有多好,自然生意便差,彆的店鋪少說一天都能賣出幾件東西,可到了他這裡,就真的是,整整三個月沒有出手過一件玩意了。
三個月之前還是一個冤大頭在他這裡購買了一方硯台,買定離手之後才看出來不過是一塊普通的鬆石硯台,根本值不了一顆青絲妖丹。
隻是賣出去的東西,他是從來不會將其退換的,因此那人也隻能吃一個啞巴虧了。
正是日頭西斜的時候,中年男人癱在木椅上,就坐在門口閉目養神。
片刻之後,有個麵容普通,身形微胖,腰間懸著劍的年輕人走到這邊來,看了一眼中年男人,年輕人一屁股坐在一旁,笑著開口說道:“老許,還沒開張?”
名叫許文的中年男人不用睜眼便知道又是那個死胖子,錢袋子空空如也,倒是儘想著好事。
許文不說話,那年輕人繼續自顧自說道:“既然那隻木釵賣不出去,便賣給我好了,這樣,咱們打個商量,一顆化形妖丹怎麼樣,反正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要不是我媳婦兒非要,我至於幾次三番來找你,你不管怎麼說,可憐可憐我好不好,為了這隻木釵,我媳婦兒不知道把我掐了多少遍了。”
許文閉著眼,冷笑道:“周胖子,老子不是吹牛,那隻木釵是當年妖後戴過的,價值不菲,賣你一顆青絲境妖丹,便已經是極為公道的價錢了,你要是沒錢,就滾蛋,少來煩老子!”
年輕人聽到周胖子這個說法,也沒有半點生氣,還是笑嗬嗬的說道:“老許,你要是真要鐵了心賣一顆青絲境妖丹,也成,就記在我周青頭上,等以後我出劍斬了一位青絲境妖修,即刻便還上,你說如何?”
許文不為所動,“那你就等著有青絲境妖丹了之後再來找我,反正這隻木釵跑不了!”
周青一本正經的說道:“雖然天底下和我媳婦兒一樣聰慧的人不多,但總會有兩個瞎貓碰上死耗子的,要是偏偏看中了這隻木釵,我如何是好?我媳婦兒嫁給我整整十七天了,沒有對我要過任何一件東西,可偏偏喜歡這隻木釵,我這個做人夫君的,怎麼能不上心?”
許文睜大眼睛,坐直身子,看向周青,怒道:“你他娘的想要,便拿妖丹來,你懸柄劍,不是劍士就算了,膽氣也不夠,不敢為自己媳婦兒去斬殺一位青絲境妖修?”
周青嘿嘿一笑,“這無人招惹我,我怎好出手,到時候媳婦兒又該和我講道理了,說是什麼不可不問而殺,不可無理而殺,不可罪不夠而殺,我媳婦兒真是一個會道理的女子,我看她其實不該練劍,反倒是去當教書先生才極好,說不定會有很多學生,到時候桃林滿天下,我也能混得一聲先生,何樂而不為?”
許文瞪了一眼周青,這船上這麼多人,他最為討厭的便是這個窮光蛋,窮便算了,偏偏臉皮還生得這般厚,不管你說什麼他都不以為意,他偏偏就是要讓他把那隻木釵賣給他,這些天天天來糾纏他,嘴裡總有說不完的話,讓許文都不得不佩服他的話癆屬性。
周青好不容易安歇了一會兒,似乎是喘了口氣,然後又繼續厚著臉皮說道:“這樣老許,你看我身上有你鐘意的玩意不,你看得上就拿去,反正抵木釵錢就行。”
許文仔細打量了周青幾眼,從他的穿著再到他腰間懸著的那柄劍,冷笑道:“難不成你還能把你的那柄破劍給我不成?”
周青一把按住腰間那柄劍,肉疼道:“這柄人間可是我的家底,削鐵如泥,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劍,即便是朝青秋的那柄劍也不見得能夠及得上他,要是給你了,我肯定整夜整夜睡不著覺。”
許文看著周青的作派,冷笑不已。
周青頓了頓,然後好似下定了決心,“你要是真想要,給你也成,這柄人間,買下你這整間店鋪都綽綽有餘,你把木釵給我,我等有錢了便贖回來,到時候給你兩顆青絲境妖丹!”
周青已經做了極大的讓步,原本以為這樣許文便要鬆口,誰知道他站起來,一腳踹在周青的屁股上,不耐煩的說道:“滾蛋,老子沒空和你墨跡!”
周青眼神幽怨,看了許文好幾眼。
許文覺得掉了一身雞皮疙瘩。
周青想了想,還準備說些什麼,身後忽然響起一道嗓音,“寶。”
周青笑著轉過頭,看向不遠處那個體形嬌小的女子,女子生的算不上絕美,但是也極為漂亮,看著這邊,臉上帶著淡淡笑意。
許文重新坐回木椅,斜瞥著周青,想著這死胖子哪裡來的運氣,找到這麼一個媳婦兒。
他娘的,不說那女子是不是劍士,光是這長相配上周青,不也是綽綽有餘?
周青一路小跑到同樣懸劍女子身側,眼神溫柔的說道:“我就出來逛逛,保證不惹事,你咋還不放心。”
女子也是心思玲瓏的人,自然不會在外人麵前把自家夫君窘迫的一麵給展現說道,隻是輕聲說道:“房間裡悶得慌,就想出門吹吹風。”
周青溫聲道:“江風冷哎,你這個身子骨哪裡受得了?”
女子有些無奈,“寶,你以為我們還是當年的普通百姓,咱們練劍多少年了你還記得不?”
周青有些委屈,低聲說道:“我這不是擔心你嘛,要是其他女子,被這江風吹死了我都不管。”
女子瞪了他一眼,然後無奈道:“你這個人,說些話怎麼這樣。”
周青嘿嘿一笑,並不反駁,反正天大地大這個眼前的女子最大嘛。
他牽起女子的手緩緩朝著甲板那邊走去,大船甲板寬敞,一些境界修為不低的修士在船頭早已經霸占了大塊地盤,一點都不顧旁人感受,周青牽著女子來到一處相對而言有些寬敞的船頭站定,扶著欄杆,笑著說道:“咱們妖土走過了之後,就去佛土看看好不好,你總說那些和尚的光頭好看,咱們就去看看啊。”
女子見四下無人,便冷著臉說道:“你不是說我要是看了其他男子,便要挖了我的眼睛嘛?”
周青歎了口氣,這女子的心咋老是這樣,自己不是隨口一說,咋還過不去了呢,這件事都過去多久了?沒事還老是翻出來又說上幾句。
“小祖宗哎,不說挖你的眼睛,就算是你磕破了皮,我都心疼死了,哪裡還舍得做出這種滅絕人性的事情來?”
女子似笑非笑,“你現在覺著是滅絕人性了?”
周青一拍腦袋,轉移話題道:“你看看這江景,如何?”
女子始終不是那種不依不饒的,自家夫君給了台階便隨著台階走下來便是,她點點頭,“還行吧。”
說完這句話,女子隨即問道:“你啥時候才能像是朝青秋那樣名滿天下啊?”
周青皺眉道:“我哪知道,他比我早生這麼些年,我要是比他早生,指不定現在就是我站在那個地方了。”
說完這句話,周青隨即問道:“咋了,今天怎麼想起問這事兒?”
女子一臉理所當然的說道:“我就是等著你名滿天下,成為天底下最厲害的劍仙,然後好換個媳婦兒啊。”
周青一拍腦門,又來了。
那是早在好久之前無聊逗悶子的時候給女子說過的閒話,當時說出口來,便後悔得不得了。
對於女子脾性,相處了數十年,他早就已經十分清楚,要是說錯一句話,那就一定是要被女子翻出來念叨好一陣子的。
要是吵架,更是要把之前他犯過的錯全部都給他說上一遍,這誰受得了啊。
可說是受不了,也沒見覺得日子難過了。
這他娘的,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周青揉了揉臉頰,看著江畔風景,神情平淡,他不說話的事情,其實一點都不像是一個話癆。
女子轉頭握住他的手,輕聲道:“為了一隻木釵便要把人間都給抵押出去,你這樣的劍士,不怕老祖宗生氣?”
周青有些鬱悶道:“人間重要,老祖宗也重要,但是你就差了?”
女子噗呲一笑,“一隻木釵而已,你這個人,老是念念不忘。”
周青聲音裡有些疲倦,“你好不容易相中一件東西,做夫君的怎麼能不竭力去替你拿?”
“所以你這家夥連劍都不要了!”
周青張了張口,低聲反駁道:“那本來也沒有出過幾次劍……”
“寶。”
女子張口,打斷周青的話,“你要記住,咱們是劍士,一劍在腰間,是責任。”
周青歎了口氣,看著江景,沒有說話,也不知道是不是把女子的話給聽進心去的。
女子吹著江風,臉上有些笑意,“你這個人,當初通信的時候,可沒有覺得你是這個性子,見麵之前還說著害羞害羞,見麵了膽子那麼大?”
提起當年,周青將腦中鬱悶的心思儘數都甩了出去。
“那當年不是第一次見你便覺得你是我想要照顧一輩子的姑娘嗎,我要是不早點表露心意,你要是喜歡上旁人了,我怎麼辦,一個人孤獨終老?”
女子嘖嘖笑道:“那哪有第一次見麵便抓我的手的,我當時也就是害怕,不然早給你一巴掌了。”
周青臉上帶著笑意,“那你當時不要答應啊,為何偏偏點頭了?說起點頭,你不知道我當時心裡怎麼想的。偏偏要我問兩遍,讓我整個人都七上八下的。”
女子呸了一聲,“不要臉。”
周青嘿嘿一笑,沒有反駁。
他們早在很多年前便已經是一對,隻是在十幾日之前才拜堂成親。
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傳來一聲驚呼。
周青順著聲音往遠處看去,看見船頭某處,有個白發老翁垂釣,硬生生在江水裡扯出一尾金黃色的鯉魚,妖土幾乎全是修士,若說一個種族裡連一個也找不出來的,隻怕除去羊族之外,並未再有其他種族,可這尾鯉魚的種族其實也沒有那般強大,隻是族群特殊,吃了這種金色鯉魚的魚肉,不說其他,女子吃了便要容光煥發,肌膚如玉。
修士雖說境界越發高深之後,壽數便越來越長,但各自長相,以及其他高矮並不能改變,即便是通過某種秘法改變臉麵,也不能改變他實際上的容貌。
秘法撤去,便要恢複原本樣貌。
因此當那尾金色鯉魚被白發老翁扯上來之後,船頭這邊很快便有很多修士爭相出價,從一顆化形境妖丹出到了一顆青絲境妖丹。
最後那白發老翁以一顆青絲境妖丹外加一顆化形境妖丹出手了那條看著有數斤重的金色鯉魚。
周青看著這邊,歎了口氣,“我也就是不會釣魚,不然釣起來一條,多好。”
女子伸手揉了揉他的腰,笑道:“傻子。”
周青並不反駁,就是在嗬嗬傻笑。
出門在外,除去境界修為之外,還有許多要講究的事情,比如是行事方法,還是待人處事,反正要講究的事情,多了去了。
周青一向不喜歡和外人打交道,要不是女子看中了那隻木釵,他也不至於像個話癆一樣跟著那個許文,一直念叨他。
渡船緩緩前行,船頭兩邊的風景晃晃後移,女子有些倦了,轉頭道:“回吧,累了。”
周青點點頭,沒有反駁。
兩個人轉身,就要朝著大船客房走去。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天空生出一道炸響。
砰地一聲,天際有一道身影跌落船頭。
眾人紛紛散開,要不是大船本身便是法器,極為結識,那麼光是這一下,隻怕就要穿透這條大船。
那人滾落到甲板上的時候,便已經成了一具屍體,看樣子生前得是一位太清境修士才是。
隻是那位妖修慘死,沒人敢走上前去查看,一位太清境妖修莫名其妙的死在這個地方,出手的那位還沒現身,誰敢輕舉妄動?
周青盯著那具屍體的傷口,哭笑不得,“是道劍痕。”
女子隨即問道:“怎麼說。”
周青點點頭,“還行。”
女子哦了一聲,不再多說。
有些事情,知道了就成。
兩個人要朝著客房走去,這裡有一顆太清境的妖丹,現在沒有人敢動,等過些時候,一定會起爭執。
甚至船頭會刀兵相見。
周青不願意摻和。
雖然他也很想要那顆妖丹。
……
……
大船繼續前行數日,又是一日正午時分,周青蹲在許文麵前開始磨嘴皮子,許文早已經習慣,雖然還是不喜歡這胖子,但也懶得張嘴說些什麼了。
頓了片刻,周青有些沮喪的說道:“老許,我這柄劍,你當真不要!”
許文冷笑一聲,就要準備說出句狠話來,可瞬間看到周青眼神,便沒有開口。
周青神情平淡,“有些話,不該說的,就好好爛在肚子裡!”
老許冷哼一聲,到底還是不願意示弱。
隻是氣勢已經比起之前差去了不少,不敢多說什麼了。
經過這個插曲之後,周青一屁股坐下,沒有多說什麼來。
片刻之後,竟然有兩個婦人,從船頭那邊緩緩走來,似乎是有些驚訝為何這裡還有一間她們沒有看過的店鋪,婦人們喜歡逛店鋪是天性,如何能容得有這種事情發生。
於是時隔多日,總算是又有人走進了許文的店鋪裡。
許文還是一副懶得搭理的樣子,店裡的東西明碼標價,他也懶得解釋。
那幾個女子在店裡亂逛,看了看那些價格,便開始生出些情緒。
“這什麼破玩意,也賣一顆青絲境妖丹?!”
那婦人拿著一隻木釵,指著許文。
周青抬頭看著那隻木釵,想著你要是真覺得不貴,我就真不高興了。
許文還是老樣子。
“不要就算了,哪裡這麼多廢話?”
以往周青覺得許文這個態度真是壞到不行,今天偏偏覺得許文這樣還真是不錯了。
賣不出去最好。
果然,依著許文這個破脾氣,真是沒能把那木釵賣出去。
周青衝著他豎著大拇指,也是極為佩服。
之後數日,偶有人走進許文的店鋪,可沒有哪一個當真能從店鋪裡帶走一件東西的。
周青之後好些日子都不曾出現在這邊,這位脾氣不差的劍士就待在客房裡陪著自己那個過門十幾天的媳婦兒。
這天中午,周青走出客房,前往許文那處店鋪,剛到這邊,許文便不耐煩的擺手道:“周胖子,那隻木釵已經出手了。”
周青皺眉,不敢相信的問道:“此言當真?”
許文躺在木椅裡,“是個身材婀娜的年輕女子,出手極為爽快,可能便是看出了那隻木釵的跟腳,老子說它是妖後戴過的,這件事真的不假,就是你這胖子不識貨,識貨的人自然知道!”
周青歎了口氣,隻當是與那木釵無緣,並沒有多說什麼。
將要轉身的時候,許文看著周青笑道:“你看看店鋪裡有什麼其他喜歡的,這次用你的破劍來抵押,我就收下了。”
周青漠然道:“滾你娘的蛋。”
這算是他最近說的最爽快的話了。
畢竟這是舔著臉說了這麼久的好話。
離開這處店鋪,周青走向大船上的某處酒坊。
酒坊裡魚龍混雜,這大船上的修士形形色色,妖修和人族混雜,周青坐在最角落,隻是喝著酒,並沒有多說話,之前船頭死去的那個太清境修士,後來妖丹是被一位境界深厚的人族修士給拿了去,最後船上又發生了幾次爭鬥,都是圍繞著那顆妖丹來的,隻是都無人比那個人族修士更加厲害,到了最後妖丹還是落到了他的手裡。
周青對這些事情並不在意,隻是最後聽說船上又來了一位女子,身份不凡,竟然護衛都是兩個朝暮境妖修,看起來應當是出自某個大族。
妖土這邊的大族不少,但實際上能讓兩位朝暮境充當護衛的,其實也沒有那麼多。
寥寥無幾。
甚至可以說是家世顯赫,或許族中有一位大妖坐鎮。
周青舉著酒壺,聽著閒話,想著木釵沒有了,之後找點什麼東西填補。
女子心思,其餘的他一概不清楚,偏偏是自家媳婦兒的,他就琢磨得很透徹,她或許沒有那麼喜歡那隻木釵,可是最後沒能拿到指不定有會有淡淡失落。
女子啊,一旦失落的次數多了,感情便淡了。
想到這裡,周青頭疼不已。
他終究不是為了其他什麼傷心,隻是為了自己媳婦不開心而不開心。
喝了小半壺酒,哪怕是還有些愁。
但周青還是放下酒壺,自己媳婦兒的性子他知道的,酒喝多了,他不會開心的。
站起身,周青想著走出酒坊,可卻在門口正好碰見走進來的那個女子。
女子容貌他沒有在意,隻是頭上彆著的那隻木釵,周青一眼便認出了。
揉了揉臉頰,周青看了一眼她身後的兩個護衛,最後還是走出去,在甲板上吹冷風。
酒坊裡。
女子坐下之後,便看向酒坊某處,一個身材高大的人族修士坐在遠處。
“東西該拿出來吧?”
女子輕聲開口,語氣輕柔。
那人轉過頭笑道:“難不成還要硬搶,兩位朝暮,倒是有些本事,可不見得我會拱手相讓。”
女子冷笑一聲,“你若是拿了一顆彆的妖丹,不管是登樓也好,還是什麼春秋也好,都不關我事,可偏偏這一顆,你拿不得!”
那人笑道:“早知道妖土裡儘是這樣一群蠻夷之輩。”
女子絲毫不惱,點頭笑道:“對哦,是這樣的!”
話音尚未落下,在她身後的一位朝暮已經出手。
磅礴氣機瞬間彌漫開來。
這等境界的修士過招,實際上很少有什麼花架子,一招一式之間,儘顯不凡。
那人拔地而起,身後出現一柄藍色長刀。
短暫時間裡便是一刀揮出,磅礴氣機瞬間襲來。
刀氣磅礴,也是一位朝暮。
他若不是朝暮境,當初的那顆妖丹,怎麼也輪不到他染指。
一位用刀的野修,在朝暮境。
其實也是一件難得的事情了。
刀光閃現,僅僅在一刀之間,便將那妖修的胳膊斬出一條血痕。
高下立判。
但片刻之後,另外一位朝暮境的妖修出手。
兩個人同時出手,配合默契,絕不是兩個普通的朝暮境那麼簡單。
實際上這兩人從小便是女子的護衛,同吃同住,早已經心靈相犀,兩個人同時出手彆說是朝暮境,即便是春秋境都會覺得有些棘手。
果不然,片刻之後,那位人族修士被人一拳打破身軀,生機斷絕。
女子看都不曾看過這一場慘烈戰役,隻是說道:“找到那顆妖丹。”
酒坊裡見過這一場大戰,酒客們早已經紛紛離開,誰敢再停留,生怕遭受了無妄之災,女子走出酒坊之後,自顧自走向船頭。
有個腰間懸劍的微胖修士看著她。
女子皺眉道:“我好看?”
那家夥不是周青還能是誰,他搖搖頭。
女子有些怒意,“那我不好看?”
周青沒說話。
女子問道:“你在看什麼?”
周青指了指女子頭上的木釵,說道:“木釵還行,能否取下讓我看看樣式,我想自己做一隻。”
原來是存了這個心思。
女子眼神冰冷,沒有說話。
周青不善與人打交道,平靜道:“不願便算了,是在下唐突了。”
女子忽然問道:“是要送給心儀的女子?”
周青點點頭,覺得這沒什麼隱瞞的。
女子又問道:“心儀女子在船上?”
周青點點頭。
還是那樣平靜。
“既然喜歡,為何不買下,一顆青絲境妖丹而已,你腰間懸著劍,不是劍士?要是劍士,想來殺得妖挺多吧,為何舍不得?”
在周青眼裡,人妖都沒有什麼區彆,此刻聽到女子開口發問,也沒有什麼想著不該說的,就是平靜說道:“沒有碰見惡妖,便沒有出劍的理由,要是平白無故的出劍,她不開心。”
女子笑道:“你真是一位劍士?”
周青輕聲道:“我覺得不像。”
女子看著這個家夥,問道:“你知道為何我要與你多說這些東西嗎?”
周青搖頭。
“我族有一人被一位劍士斬殺了,屍體就在船上,妖丹還被人奪了,我這趟來,便是替他報仇的。”
周青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人不是我殺的。”
女子又說道:“可是你用劍。”
周青低頭看了看腰間的這柄人間,生氣道:“我也不太想用劍,可是懸著都懸著了,還能怎麼辦?”
女子冷笑道:“裝瘋賣傻不是一條好路。”
周青深以為然,“我也覺得。”
女子忽然莞爾一笑,“來了。”
周青抬起頭四處張望,什麼來了?
……
……
李扶搖自然是在船上,實際上當日斬殺那位太清之後,他便已經上了船,隻是沒有讓人知曉,一個人尋了個空地方罷了,有人要殺他,絕不僅僅會就派出一個太清。
他深知這一點,因此在斬殺那位太清之後,他並未立即離去,禦劍繞了一圈,便又回到了船上。
留下來的原因便是想要看看,有多少人想要殺他。
有好幾個?
兩位朝暮,還有呢。
應該沒有了吧。
李扶搖歎了口氣,酒坊那場大戰他本能出手的,隻是後來想看看女子底細,便一直抑製。
他站在船上某處,因為把劍氣隱藏得很好,所以沒有人發現他,他看著那兩位朝暮在殺了那個人族修士之後,然後朝著一處客房而去。
然後瞬間,客房那邊便出現一道劍氣。
同是劍士,李扶搖自然知道這道劍氣隻有青絲境界。
一位青絲麵對兩位朝暮,這即便是劍士殺力再強,也沒有辦法。
李扶搖不做半點猶豫,提劍便掠向那邊。
這一次手裡握住的是遮雲。
——
周青皺了眉頭。
他看著女子,然後看著遠處的妖氣和劍氣,低聲道:“你們做事情,有些不考慮後果了。”
女子笑道:“難不成還有什麼需要想的嗎?既然練劍,便都該死。”
周青搖搖頭,“我認為不是這樣。”
女子冷笑道:“脾氣好沒什麼用,還得拳頭硬才是。”
周青點點頭,“是這個道理了。”
周青深吸一口氣,問道:“你們想害她?”
這算是問了吧,不問而殺應當是不成立的。
女子皺著眉頭。
周青沒有多說,腰間那柄劍瞬間出鞘,劍氣彌漫船頭。
“這世上,沒有人能欺負她。”
一道劍光在天幕生出,掠向船上某處。
甚至比李扶搖的身形都還要快。
那道劍光裡蘊含著的劍氣,磅礴得讓人不敢相信。
無數人都感受到了這股磅礴劍氣,無數人都大驚失色。
特彆是許文,他摔下木椅,喃喃道:“周胖子?”
這他娘的得是一位登樓吧?
又是哪一位登樓?
之前那一位女子劍士,還是誰?
沒有人知道。
劍氣準確的落到船頭某兩處地方,於是便留下了兩具屍體。
李扶搖失神看著這一幕。
那女子收劍回鞘,有些不滿意的喊道:“寶。”
隻是聲音裡還多是有些撒嬌的成分。
有男人的聲音遙遙傳來,“在的呢。”
溫和不已。
雲端上,那個禦劍的女子俯視大船,看著這一幕,嘴角勾起一個弧度。
她覺得周青性子不爽利,隻是出劍還算是爽利。
倒是有幾分魏春至的風範。
想起魏春至,她更有些開心了。
那家夥,活著該多好。
——
周青蹲下來拿起那隻木釵,然後用腰間的劍,在船頭斬落一截木塊,用劍開始雕刻,片刻之後,便雕刻出來一隻一摸一樣的。
他滿意點頭,隨手把之前那一隻扔掉。
這些手藝他還是會的,這還是當年沒有練劍的時候去學的,要是這手藝,天底下的劍士,恐怕沒有幾個人及得上吧?
當年為了討她歡心,他不知道學過些什麼,針線活、木匠活、更彆說生火煮飯了。
即便是練劍這件事,也是當年她開口提出的。
她說要學劍,那他就練出了個登樓。
她會開心的。
周青想著這件事,笑意醇厚。
這個世間的開心,和他是不是登樓,有個屁關係。
隻和她開不開心,很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