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亭沒有跟著輪回宮主進入彆墅大廳。

他站在莊園最中央的位置，細微的劍氣不動聲色的圍繞著莊園內外，鎖定著靠近這裡的每一個敵人。

城內的殺氣彌漫高空，掃過全城。

不同於劫的那種專注與空茫，混亂的殺氣帶著絕望不停的擴散著，劍光在城市裡飛舞，爆炸的聲音連綿不絕，無數的建築開始倒塌。

輪回宮，北海軍團，天都煉獄，雪國。

每分每秒都在有人死亡。

林楓亭靜靜的站著。

他能夠感受到城市內如今那道已經穩穩超越了他的劍氣。

那是屬於神的劍氣。

整個天都煉獄都在艱難的前行，甚至可以說是在僵持。

林楓亭怔怔出神。

他的眼神純淨而恍惚，看不到半點惱怒，嫉妒，憤恨等情緒。

他的眼底深處隻有無奈，帶著茫然。

沒人否認他是黑暗世界的大人物，但相對於王天縱，相對於神，這樣的林楓亭確實太過單純，避世的林族避開了無數的風雨，他在林族總部，在世界各地，隻要手中有劍，就可以守護林族。

林族的生活沒有刀光劍影，有的隻是無憂無慮。

林楓亭很少思考什麼，所以他才會茫然。

從幼時就一起練劍的那四個孩子...

相互扶持著不分彼此的四個稚童。

年少無知但卻敢於肩並肩對抗整個世界的少男少女。

共同進退不計得失的年輕男女。

那段美好的歲月是如此幽靜，就像是一條路，隨著時間慢慢走到儘頭，展現出來的隻有讓他至今都不能理解的殘忍。

那是反目成仇的青年時代。

也是代表著黑暗世界的時代。

神在隱忍。

劍皇在崛起。

想要當女王的夏至失去了所有鋒芒。

而他開始中立。

幼年，童年，少年，年輕時代所有的一切都在漸行漸遠。

青年到中年的恩怨已經漫長的幾乎要被人淡忘。

他們的中年開始悄然結束，在即將進入老年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以最猙獰的方式爆發出來。

摩爾曼斯。

終局之戰。

決死之所。

多諷刺？

少女時期立誌要母儀天下喜歡揪著王天縱耳朵的夏至已經收斂了所有鋒芒不問世事。

一直沉默著最開始其實不喜歡武道但卻不得不拿起長劍的王天縱已經成了至高無上的劍皇。

童年時資質出眾戰力最強玩遊戲時總喜歡扮演神明的他終於成了神，但卻已經是眾叛親離，那個喜歡摟著王天縱肩膀叫著大哥說著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的少年啊...

一晃多少年過去了？

少年即將進入老年，可此時此刻，他正在硬頂著北海王氏的鋒芒，步步染血。

自己呢？

一生無憂無慮保持著中立的自己，此時此刻站在這片白霧裡，無數的劍氣已經鎖定了大量天都煉獄和北海軍團的精銳。

多可笑？

他不知道所有人的一生是不是就是一個失去自我的過程。

可他們四個的一生，卻都失去了自我。

他有三個朋友。

有兩個兄弟。

如今全部都是敵人。

林楓亭笑了起來，淒淒慘慘。

他靜靜站在一片濃鬱的白霧中。

白霧飄浮，溫柔的環繞著他的身軀。

那種感覺不是寂寞。

是孤單。

......

走進大廳一直到離開林楓亭視線的時候，輪回宮主才終於露出了些許的疲勞。

她的狀態沒有問題，林楓亭剛才給她的消息她也早已知道，很明顯，真正讓她覺得疲憊的，是她剛才看似輕描淡寫的決定。

秦微白默默的給她倒了杯水，坐在她身邊，不知道該說什麼。

已經收斂了渾身所有殺意的燃火似乎再一次從那個可以自稱本宮的女人變成了輪回宮的天王，她匆匆洗了個澡，打算去做飯的時候，終於收到了輪回宮內部調查的消息。

燃火隨意掃了一眼，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有些遲疑。

“宮主...”

她輕輕喊了一聲，帶著明顯的猶豫。

“是誰？”

輪回宮主問道，她的聲音平靜而冷漠。

戰局最關鍵的時刻，一段權限極高的隱藏代碼直接進入了輪回宮的網絡中樞，而且在一瞬間直接切入了輪回宮最為關鍵的情報交流彙總係統，無數的絕密消息暴露在了彆人麵前，事發幾個小時後，秦微白才察覺到不對，改寫了那段代碼後強行切斷了跟對方的聯係。

如今結合李天瀾的行軍速度來看，臨時掌握了那段代碼的，很有可能就是李天瀾，一夜之間擊潰六大軍團，以五百人強行擊穿了十多萬人的防線，這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奇跡。

而奇跡本身就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能發生的奇跡，都是認為。

雪國被擊潰的六大軍團中，不知道有多少輪回宮埋藏了多年的暗子在其中發揮作用，而這批人被利用之後也將進入輪回宮的觀察區。

輪回宮主並不在意這些。

她在意的是太快了。

李天瀾的進軍速度太快了。

她並不希望李天瀾出現在摩爾曼斯。

多年前就根植在李天瀾腦海中的催眠本是極為堅固的預防手段，李天瀾卻從那種狀態裡清醒過來。

而突兀爆發的戰爭，雪國的十多萬大軍則無形中成了第二種預防。

前一種隻是手段。

後一種則是大勢。

李天瀾身邊暫時無人可用的情況下，隻憑著幾百人，正常情況下哪怕李天瀾進入無敵境，甚至林悠閒也進入無敵境都不可能完全鑿穿六大軍團的防線。

而輪回宮埋藏在六大軍團的暗子也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護李天瀾的安全，將他拖在路上，如果一切沒有意外，李天瀾就算最後可以趕到摩爾曼斯，也需要至少一天一夜的時間，一天一夜，所有的一切都會徹底結束。

大勢不可破。

但大勢中的暗子卻全部被人改動。

那一段代碼的出現讓李天瀾洞悉了輪回宮的很多情報，所以他集合精銳，以最瘋狂的力量直接乾掉了六大軍團的元帥與核心高層，在混亂中聯係了輪回宮的暗子。

整個黑暗世界都知道秦微白是李天瀾的女人。

兩人的關係一開始就極為怪異，最開始身份本就比李天瀾高的多的秦微白在兩人之間沒有任何強勢的地方，溫柔乖巧，百依百順，十足的小女人。

但對外，她還是輪回宮大部分時間裡的最高意誌。

秦微白懶得跟輪回宮的暗子交代什麼，最多也就是一句保證李天瀾的安全，那些暗子麵對李天瀾，哪裡有不配合的道理，戰亂之中，各種混亂的命令從各個暗子身邊發出去，整個戰場不斷出現短暫的混亂，最終硬是被李天瀾帶著幾百人穿越了十多萬大軍的防線。

所有的一切，原因都在於那段代碼。

如果沒有那段代碼，李天瀾不可能提前進去輪回宮為他今後準備的中樞係統，得不到輪回宮的情報，沒有暗子的配合，他就隻能在路上跟雪國的六大軍團不斷拉扯，輪回宮主如今也不用做什麼決定。

那段代碼破壞了一切。

而有著如此權限的人，必然是輪回宮的高層。

輪回宮主想知道，到底誰才是背叛者。

燃火猶豫了下，咬了咬嘴唇，低聲道：“是軍師。”

輪回宮主頓時沉默下來。

人性善變，但終歸有人始終不變。

輪回宮有十二天王。

就算十二天王所有人背叛，就算聖徒背叛，甚至就算秦微白背叛，輪回宮主都覺得可以理解，甚至不會覺得意外。

但有兩人不會。

一是燃火。

第二就是軍師。

他們不可能背叛她，也不會背叛她。

可為什麼是軍師？

輪回宮主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良久，她才淡淡道：“聯係他。”

秦微白沒有猶豫，拿過筆記本，但目前幾乎所有通訊都失效的情況下，她重新編寫了一個代碼，跟軍師短暫的建立起了聯係。

“三分鐘。”

秦微白說道。

視頻的對麵是一個很精致的房間，但隔音效果似乎一般，亂哄哄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傳過來，似乎還有一些慷慨激昂的講話。

軍師以真麵目出現在輪回宮主麵前。

他看著輪回宮主，眼神很平靜。

“為什麼？”

輪回宮主看著他問道。

軍師知道輪回宮主在問什麼，他沉默了一會，靜靜道：“這個時候，他應該出現在你麵前。”

“這種時候，他來有什麼用嗎？！”

輪回宮主的語氣變得嚴厲。

“看一眼也是好的。”

軍師靜靜道，他的聲音堅持而且偏執。

“為什麼？”

輪回宮主又重複了一遍最開始的問題。

“因為我是男人。”

軍師笑了起來，極為坦誠：“李天瀾也是男人，男人最了解男人的心思，他是個男人，這個時候，哪怕是爬，他也要爬到你麵前，否則對你太殘忍，對他也太殘忍。”

“我們承受得住！”

輪回宮主的聲音就像是在發泄，這個時候，軍師不再是她的屬下，更像是朋友。

他們一直都是朋友。

“確切的說，是你承受得住，他承受不住。”

軍師歎息道：“此戰之後，你是走是留，想必你心裡有數，但我不希望我今後輔佐的人最終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你知不知道...”

輪回宮主聲音低沉。

軍師直接打斷了她的話：“你或許有你的決定，或許更殘忍一些，但你剛才說過，你承受得住，這幾年我為你做了很多事情，現在我有權力自私一次，這個時候，他必須出現在你身邊，不然他承受不住，我也不行。”

軍師看了輪回宮主一眼，揮了揮手，掛斷了電話，乾脆利落。

麵對著黑屏的筆記本，輪回宮主半晌都沒有說話。

秦微白猶豫了下，道：“休息一下？”

“天瀾要來了。”

輪回宮主輕聲道。

秦微白靜靜的看著輪回宮主，她猶豫了很長時間，才試探性的開口道：“要不要換下衣服？”

“這是你的補償？”

輪回宮主看著秦微白，有些譏諷。

秦微白靜靜的跟她對視著，眼神中甚至不敢露出一絲同情和憐憫。

輪回宮主收回目光，站起身，語氣冷漠道：“收回你的虛偽，我不需要。”

她起身上樓。

路過窗前的時候向外掃了一眼。

茫茫白霧對她形同虛設。

林楓亭的身影仍然站在那。

他周身的劍意越來越淡渺。

莊園周圍的人越來越多。

恍惚之中，似乎有一聲歎息響起。

茫茫白霧在動。

林楓亭的身影在動。

無數道劍氣在莊園內飛散凝聚。

劍氣變成了一道又一道的身影。

刹那之間，莊園的白霧中出現了數百道劍氣，出現了數百個林楓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