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兮是李天瀾的母親。
如果事實真的如此。
那真的是一個很悲傷的故事。
多年前的李氏光芒萬丈,多年前的李狂徒意氣風發,多年前的軒轅台野心勃勃。
當年所有的一切,無論北海王氏如何策劃了那場叛國案,無論昆侖城用了多麼陰損的手段,給叛國案劃下最終句點的,終究還是離兮刺入李狂徒胸口的那一劍。
李氏從雲端墜入塵埃。
這是夫妻反目。
李氏衰敗之後天都煉獄在蟄伏,李狂徒在蟄伏。
李天瀾背負著李氏慢慢走上來的時候,是輪回宮幫忙擋住了天都煉獄對他的無數次殺機。
李狂徒認為李天瀾不配擁有李氏。
李天瀾同樣如此認為。
就算這不是父子相殘,起碼也是一個極為陰暗的開端。
而天都決戰的最後一刻,李天瀾強行入無敵劍光蓋世的時候,一劍刺入他心臟的女人,是離兮。
李狂徒,離兮,李天瀾。
如果這真的是一家三口的話,這該是一個多陰暗的過往與未來?
司徒滄月沉默著看著李天瀾。
她看著他的眼神有些可憐,有些同情。
李天瀾安靜的站在那,他的眼睛裡隻有一種冷漠至極的寂靜。
“是不是?”
他問道。
“我不知道。”
司徒滄月實話實說。
她是真的不知道李天瀾的身世。
或許許多人都清楚李氏當年還有一個夭折的女兒。
但問題是沒有人見過那個孩子。
也沒人知道那個孩子是不是真的夭折。
醫院所有的記錄全部都被抹除的乾乾淨淨。
人們知道那是離兮的孩子。
但是男是女,是生是死,甚至連幾個孩子都分不清楚。
黑暗世界裡幾乎每年都有類似的障眼法,除了當事人,誰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知道這一切的或許隻有離兮,隻有李狂徒和李鴻河。
離兮回到昆侖城說她生的是女兒,而且已經夭折,以她巔峰無敵境的實力,肯回歸就已經算是‘忠誠’,古行雲怎麼可能去問彆的?
不要說那個時候,即便是現在,離兮都是昆侖城的第一高手。
而司徒滄月雖然一直在跟李鴻河暗中配合,但對於這樣的事情,她卻也從來都不曾問過,而李鴻河也沒有說過。
所以他真的不知道。
李天瀾沉默不語。
他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
可種種跡象表明,這似乎就是唯一的答案。
李氏近三代都是單傳,李鴻河隻有李狂徒一個兒子。
李鴻河是他的爺爺,他的父親是誰不言而喻。
也正是因為這種原因,自從在東歐回來之後,他除了給臨安打過一個電話外,一直都沒有跟李鴻河聯係過。
離兮...離兮..
李天瀾笑了笑。
“真是夠慘的。”
他輕聲說道。
司徒滄月嘴角動了動,沒有說話。
跟李天瀾一樣。
她不知道李天瀾的身世,可此時卻同樣也想不到有彆的可能。
“沒有什麼是不能麵對的。”
司徒滄月沉默了很長時間,才柔聲道:“天瀾,終究是一家人,很多事情,即便是涉及到了生死,也許都是誤會,回去之後跟他們好好聊聊,可能很多的結都會解開。就算你的推測是真的,能發生,總歸是有原因的。”
“原因不重要。”
李天瀾搖了搖頭:“我也不需要什麼解釋,都不重要。”
“我能上北海,也能去任何地方。”
他的手指伸向前方,輕笑道:“阿姨,你看那是什麼?”
司徒滄月順著他的手掌看過去。
太白山無比寂靜,夜幕之下環繞著風雪,蒼穹上懸掛著夏夜的繁星,他們站在山頂向下看過去,白雪,夜色,星光,視線的極儘處,是連綿不絕的燈火。
司徒滄月怔怔出神,又心亂如麻。
她突然發現,已經有很多年,她都沒有站在這樣的位置去看太白山,去看著遠方。
“那是什麼?”
司徒滄月心亂如麻的問道。
“天下。”
李天瀾的瞳孔如同燃燒著的火焰,帶著足以焚燒一切的溫度:“我的天下。”
“我不在乎之前如何,也無所謂身世,我會想這些問題,隻是因為我需要告訴我自己,無論我的父母是誰,李氏都是我的。”
他靜靜道:“誰也彆想拿走我的東西。”
他拍了拍窗沿,輕聲道:“這裡,也是我的。”
司徒滄月沒有給他答案。
但他自己給了自己一個答案。
每個人都認為自己堅信的是真理。
李天瀾也是如此。
司徒滄月靜靜的看著他,看了很長時間。
隱約之中,她似乎察覺到了李天瀾來這裡的目的。
“您的傷勢如何?”
李天瀾轉頭看著司徒滄月,輕聲問道。
“還好。”
司徒滄月輕聲道:“短時間裡,怕是很難恢複巔峰時期的戰鬥力了,這麼多年,難得休息放鬆一下,也許心態放鬆下來,武道上還能在做突破也說不定。”
在突破。
以司徒滄月如今的境界,再突破的話,也接近巔峰無敵境了。
“我有個建議。”
李天瀾突然說道。
司徒滄月靜靜的看了他很長時間。
她的眼神無比璀璨明亮,似乎看透了李天瀾的內心。
“說吧。”
簡簡單單,她的聲音不鹹不淡。
李天瀾轉過了目光,不去看司徒滄月,隻是平靜道:“阿姨傷勢太重,師叔的傷勢暫時也不能好轉,太白山,終究還是太冷了些,我想請你們去南方修養一段時間,等傷勢好了,再回來。”
“南方?”
司徒滄月歪了歪頭,看著李天瀾,似笑非笑。
“南方。”
李天瀾點了點頭。
“天南嗎?”
司徒滄月問道。
她的語氣沒有失望或者憤怒,隻是有些複雜。
“如果阿姨覺得天南太遠,江浙也可以。”
李天瀾平靜道。
天南是李天瀾即將開拓的疆域。
而江浙。
李鴻河雖然坐鎮江浙,可如今真正掌控江浙大局的強權人物,卻是江浙總督鄒遠山。
換句話說,這兩個地方,都是在李天瀾的絕對掌控之中。
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我走之後,歎息城怎麼辦?”
司徒滄月輕輕歎息。
她的預感無比準確,儘管沒有憤怒,但還是讓她覺得有些自嘲。
李天瀾沉默了一會。
他依然沒有去看司徒滄月,隻是不動聲色道:“歎息城不會有事,清風流雲可以調回來一個,另外,我會與聖徒溝通,我在天南的時候,他會照看歎息城。”
他說的是聖徒。
而不是衛昆侖。
兩個身份雖然是一個人,但卻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
後者是蜀山劍主。
而前者,則是東皇宮的副宮主。
“聖徒能照看多久?”
司徒滄月看著李天瀾的眼睛。
“很久。”
李天瀾靜靜道。
他的聲音是平穩的,表情是平靜的,可此時此刻,黑暗裡,他給人的感覺卻無比冷酷。
“足以照看到師叔傷勢痊愈。”
司徒滄月笑了起來。
這一刻她完全明白了李天瀾的意思。
“如果萬劫的傷勢不能痊愈的話,我是不是要在南方呆一輩子,回不來了?”
司徒滄月輕聲問道。
李天瀾的手掌抓了抓木質的窗沿,良久,才淡淡道:“南方的天氣很好。”
司徒滄月沒有多說什麼。
她是李狂徒的女人。
很顯然,李天瀾現在並不信任他。
之前所有的問題,都不過是鋪墊,李天瀾內心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
他要將她帶到南方。
說是軟禁也好,說是修養也好,不過是一個說法。
如今他是歎息城的少城主,隨著她這個城主的離開,歎息城的權力自然會集中在他手上。
李天瀾來歎息城,要的就是歎息城的權力,而這一份被他拿走的權力,他已經不準備還給司徒滄月。
還是那句話。
李天瀾不信任她。
他信任劫。
所以等劫的傷勢痊愈之後,劫就會成為真正的歎息城主。
司徒滄月不知道在李天瀾知道天隕殿的真相之前是不是就已經打算這麼做,但很顯然,在知道了天隕殿就是歎息城,就是李氏的勢力後,一直認為李氏屬於他的李天瀾做這些事情再也沒有絲毫猶豫。
不信任的,就帶走。
無論是誰。
多疑,敏感,乾脆,果斷,冷酷。
真正的梟雄心性。
司徒滄月內心有些複雜,又有些難以言喻的欣慰。
即便是李天瀾如今正在明確的告訴她,他就是要搶走屬於她的權力。
“我可以聽你的安排,但你必須清楚,我在這裡,與在南方,是不一樣的。”
司徒滄月緩緩道:“我就算沒有戰鬥力,在這裡,也沒多少人敢輕舉妄動,可如果我離開的話,天瀾,你真的清楚當前的局勢嗎?”
“阿姨您指的什麼?”
李天瀾輕聲問道。
“中洲與北海王氏。”
司徒滄月平靜道。
“太獨立,總歸不是好事。”
李天瀾語氣漠然。
“確實如此。”
司徒滄月輕聲道:“但北海王氏自由慣了,誰願意在自己的脖子上套上枷鎖?所以接下來肯定是最激烈的博弈。北方,歎息城,是重中之重。”
李天瀾沉默不語。
他突然響起在東歐亂局開始的時候,北海王氏在與豪門集團的交易中,就已經拿到了坐落在東北的黑龍軍軍權,甚至還拿到了龍江行省一把手的主導權。
如今的龍江行省,已經可以說是北海王氏的天下。
結合當下的局勢。
難道說,王天縱在東歐亂局正式開始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簽署了飛鳥協約後,雪國已經算是北海王氏的地盤了。”
司徒滄月提醒道。
北方,雪國,龍江,黑龍軍,北海行省。
瞬間串聯的信息如同一道閃電照亮李天瀾的腦海。
李天瀾挑了挑眉:“他們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