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切還不曾正式開始的時候,沒有人能夠回答李天瀾這個問題。
但對於任何局中人而言,這都已經是一個開始思考,而且是認真思考的問題。
博弈是需要技巧的,牽扯的局麵越大,就越需要技巧,甚至需要真正的大智慧。
進退,平衡,妥協,無數微妙的細節,都足以影響到博弈的結果。
李天瀾知道中洲想要做什麼。
他同樣知道麵對中洲的動作,北海王氏想要做什麼。
而關鍵,在於敢不敢。
不止是指的北海王氏。
也包括中洲。
中洲敢不敢?
北海王氏敢不敢?
雙方在真正較量的時候,每一次的進退,都等於是在試探對方的底線,這注定是很複雜而又無比漫長的過程。
但大致可以猜測到王天縱傷勢的李天瀾卻很清楚,中洲現在有的是時間。
所以最關鍵的問題是,北海王氏敢不敢?
“那要看中洲怎麼做。”
司徒滄月沉吟了很長時間,才平靜道。
李天瀾沉默不語。
龍江行省議長的易主當時誰都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當時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北海王氏對歎息城的削弱,誰能想到在那個時候,王天縱就已經有了這方麵的準備?
“他們...”
李天瀾眯起了眼睛:“有這個實力嗎?”
“你可以質疑任何東西。”
司徒滄月說道:“但是絕對不能質疑北海王氏的實力。尤其是綜合實力,這種傳承了數百年的超級豪門,經曆了太多的事情,你一人橫掃帝兵山,甚至差點登上梟雄台,雖然恥辱,但未必能算多大事情,起碼這數百年的時間裡,這肯定不是北海王氏最難熬的時候。這樣的家族能挺過這麼多的風雨跌宕,他們的底蘊可以說是真正的深不可測。以往質疑北海王氏實力的人,沒誰會有好下場。”
她猶豫了下,緩緩開口道:“包括當年的狂徒。”
當年的李狂徒何等意氣風發?勝券在握的時候最終卻被北海王氏翻盤,或許有很多人不喜歡李狂徒,但卻沒人敢說他是個傻子,機關算儘,野心勃勃,蠢蠢欲動。
他認為他看穿了北海王氏的一切。
結果呢?
從雲端墜入塵埃的是李氏。
北海王氏依舊站在頂峰,不可撼動。
李狂徒的失敗或許在於野心,但絕對不是愚蠢。
他隻是沒有看清楚北海王氏的實力。
“他們確實有實力。”
李天瀾點了點頭。
他從來不否認這一點。
北海軍團二十萬大軍所向披靡。
北海行省數千人人民萬眾一心。
那一句向劍皇陛下保證他至今都記憶深刻。
“但他們的實力,未必能夠支撐他們的行動。”
“你彆忘了如今的北海行省怎麼來的。”
司徒滄月默默道:“就算你從小在邊境,李老總應該跟你說過中洲曆史吧?”
中洲曆史...
李天瀾愣了一下。
建國數百年的時間,中洲的曆史極為精彩,而北海王氏這個家族,更是無數次在史書中說明了他們的強大與底蘊,甚至很多影響重大的事件都跟他們有著直接的關聯。
北海行省怎麼來的。
北海行省坐擁十五萬平方公裡的土地,是中洲最年輕的行省,關於北海行省的行省,甚至可以說的上是中洲曆史中最精彩的一部分,至少是最精彩的一部分之一。
那是一段有關於天驕的傳說。
北海聖州,皇後城,浮島市,琉璃市。
以滄瀾江為界,這是如今北海行省的北端。
中洲建國之前,這裡也是中洲的土地,但建國後被雪國占據。
北海王氏那位至今仍然流傳在史書中的那位天驕先祖聯合了當時的羅斯柴爾德家族,用儘了手段,將這塊土地從雪國手中拿了回來,形成了如今北海王氏的半壁江山。
滄瀾江以南,滄瀾,通天,秋水三市的土地,在那段時間裡還屬於東島。
那段時期,徹底站穩了腳跟的北海王氏可謂真正的睥睨天下,他們最輝煌的時期,有的不止是北海王氏的那位天驕先祖,還有一位戰力絲毫不弱於他的絕豔人物。
那是軒轅台的祖師,也可以說是李天瀾的祖師。
那數十年是一個無比輝煌的時代,北海王氏的光芒照耀整個黑暗世界,屬於東島的那片土地,硬是被兩人聯手生生拿了下來,組成了如今的北海王氏,直至今日。
那也是一段充滿了詭詐與博弈的年代。
那個時候的北海王氏要麵對雪國,麵對東島,麵對中洲,麵對無數的勢力。
那個時候的北海王氏綜合實力不如現在。
但高端戰鬥力卻遠超如今。
而且最重要的是,現在的北海王氏不在需要麵對雪國。
他們與中洲的博弈也會更加赤裸。
“如果發生了最壞的局麵,會有什麼結果?”
李天瀾突然低聲問了一句。
“誰說的清楚呢?”
司徒滄月輕輕歎息,有些疲累。
她看著李天瀾:“來自於總統府和軍部的任務應該馬上就要來了,誰在這裡,誰就要接受這份任務,天瀾,你確定要我去南方?”
李天瀾挑了挑眉,眼神中閃過了一抹淩厲。
如今北海王氏基本已經掌控了龍江的大局。
龍江與北海隔海相望,黑龍軍如今在北海王氏手中,龍江行省的屏障等於是握在北海行省手裡。
直到這一刻,李天瀾才明白為什麼被東城無敵帶到東歐的黑龍軍至今遲遲沒有回國。
不是黑龍軍的戰士不受信任。
而是黑龍軍的某些高層,立場已經變得很微妙。
局麵已經敏感到如此程度了嗎?
李天瀾默默的想著。
如今的局麵甚至已經可以說是一觸即發。
他橫掃北海行省就是一個明確的信號。
中洲針對北海的動作馬上就會開始。
沒有人會想著去覆滅北海,但作為世界第一強國,麵對著北海王氏多次的指手畫腳,哪怕是無意識的,心裡也不能容忍。
如今有了這個機會,中洲肯定會出手,削弱北海王氏的自主性和獨立性。
北海行省是行省,也隻能是行省!
不是北海家族。
更不是某個國家。
這樣的局麵無疑是北海王氏不能容忍的。
他們會對抗,會博弈,但中洲勢大,如果北海真的頂不住的時候,他們會如何?
是咬牙妥協?還是咬牙反抗?
中洲怕的就是北海王氏的反抗。
而北海王氏也清楚,他們最終的反抗是他們最大的底牌。
龍江在北海王氏手裡。
歎息城所在的遼東與龍江相連,又與雪國相連。
雪國如今已經成了北海王氏手裡的傀儡。
北海王氏一旦真正發瘋,北海軍團二十多萬的大軍會在一瞬間席卷龍江行省,進入遼東。
雪國方麵如果有意配合,完全可以摧毀歎息城,與北海軍團彙合,從遼東橫掃關東。
東三省多大的麵積?
足足八十萬平方公裡!
相當於數個北海那麼大,比全世界大多數國家的國土麵積都要大。
北海王氏一旦跟中洲撕破臉皮,掌控了東三省的他們甚至已經可以建國了。
而且還是真正的,名副其實的大國。
中洲不可能允許這樣的事情。
但北海王氏同樣有著底牌。
中洲是有著核武器的國家。
而作為中洲的一部分,北海王氏一樣是有著核武器的行省。
而核武,是在北海王氏的控製之下的。
北海的核武數量或許不足以摧毀全世界,可真的魚死網破的話,卻足以摧毀中洲大半的國土。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人間煉獄。
誰都能夠清楚的看到這個問題。
所以這樣的博弈注定無比危險。
中洲和北海誰都不想走到這一步。
這也注定了這次博弈的漫長期限。
但在困難,中洲也要上。
尤其是中洲清晰的感受到這種危險的時候,中洲更是要上。
控製北海王氏的核武。
這是中洲的底線。
但反過來說,這同樣也是北海王氏的底線。
這樣的局麵下,為了避免最壞的結果,位置特殊的歎息城必然要承擔著無法想象的重擔。
這樣的歎息城甚至已經成了兵家必爭之地。
李天瀾深深呼吸一口,輕聲道:“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您和師叔就更不應該留在這裡。”
司徒滄月愣了下。
“去南方吧。”
李天瀾說道。
司徒滄月的眼眸悄然溫暖了一瞬。
之前提出去南方的時候,是因為李天瀾的不信任。
而現在他在提出來,卻是因為關心。
司徒滄月笑了笑,輕聲道:“好。”
她頓了頓,繼續道:“不過你不能大意了,萬劫的傷勢很難康複,而聖徒也不可能常駐歎息城,你在天南,歎息城該如何自處,你應該想想,如果北海王氏發瘋,這裡成為突破口的話,李氏的今後...”
“沒事。”
李天瀾沉默了下,靜靜道:“哪怕師叔暫時不能康複,就算你和聖徒不在,就算我在天南,歎息城,一樣有無敵。”
黑夜之中,李天瀾伸出了手掌。
他的手心中陡然綻放出了一道無比炫目璀璨的虹光。
漫天的劍意刹那之間卷起了窗外的飛雪,無比淩亂。
司徒滄月完全是出於本能的繃緊了身體。
她的眼神死死的盯住了李天瀾的手掌。
一把色彩璀璨形狀無比精致完美的小劍在他手中不斷飛旋。
冷漠,孤傲,森然。
這一刻的李天瀾虛無的幾乎沒有絲毫存在感。
可這把旋轉的小劍卻帶給了司徒滄月一種無與倫比的危險。
李天瀾的手掌動了動。
旋轉在他手心的小劍刹那升空,帶起了漫天的飛雪,閃耀著長達上千米的劍氣撕裂了夜幕。
如同一道長虹。
耀眼的劍光劃過了整座歎息城,不斷飛躍,最終落在了歎息城的尾端。
它筆直的豎立在積雪中,麵對著雪國的方向,愈發安靜驕傲。
“這是驚鴻劍,它會代替我們,守護歎息城,守護中洲的北端。”
李天瀾說道。
十三重樓,驚鴻。
司徒滄月靜靜的看著他,眼神無比複雜。
這一刻的她滿腦子都是幽夢從幽州回來之後帶給她的幾句話。
銀月天光動北海。
驚鴻碧色映中洲。
她完全沒有想到,這第二句話的第一把劍,竟然是落在了這裡。
最合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