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新型紫花苜蓿品種?”武鐳拿著相機近拍了一張照片,問道。
遠眺茫茫大草地是震撼,但走近了細看,似乎也沒有什麼稀奇的。
“對,你彆小看這一株草,它可是蘊含了不少科技創新的。”魏明介紹道。
“能詳細說一下嗎?”武鐳掏出了錄音筆。
魏明聳聳肩:“也沒什麼不好說的。你可能不知道,我國在作物基礎研究與分子設計育種方麵引領了科技創新,尤其是在水稻、小麥等重要作物的分子模塊設計育種理論與實踐方麵領先於世界。但牧草品種選育工作遲遲無法取得重大突破。”
“我們嘉穀肯定不是最早借鑒作物分子模塊育種思路的單位,但應該是出成果最快的單位。”
“在沙漠裡種植,首先是要超級耐旱節水吧。我們挖掘了阿拉鄯荒漠草原上的野生禾本科牧草無芒隱子草的極抗旱基因,讓新型耐旱紫花苜蓿的蒸騰量,較普通的品種減少近一半,在荒漠草原裡的越冬率提高六成以上。”
“除此以外,另一大創新就是接種內生真菌。我們的研究員發現並分離出較為理想的根瘤菌和其他內生真菌菌株,人工接種到豆科植物紫花苜蓿中,新品係的固氮效率提高了四成,而且根係發達的可怕,死後也較容易腐解形成有機膠體,使土壤形成穩定的團粒,改善沙土理化性狀……”
“這一進展也使我國成為繼新西蘭之後,世界上第二個成功采用接種內生真菌技術創製飼草新品係的國家,居於同領域國際前列。”
武鐳很認真地記錄下魏明的介紹,聽完後,他自然而然的望向魏明,問出了很多人都想問的那個問題:“嘉穀,為什麼總能在技術創新上取得突破?”
不等魏明回答,他又補充道:“很多人都說,嘉穀研究團隊身上就像有種氣質,不管做什麼研究,都能做出新成果,而其他研究團隊,缺少這種氣質。”
要不然怎麼說?
僅僅看這兩年,“嘉豆13號”、新型啤酒花、超級淨化水草、超級能源樹、解塑菌與塑化植物……他理解是之前的科研投入,到了一定的時間點,會集中出成果,但嘉穀的光芒未免太盛了吧。
像眼前的新品係牧草,甚至得不到多少關注。
魏明笑了笑:“嗯,我不是研究人員,對技術懂得不多,無從解釋你說的嘉穀研究員的氣質是否存在。”
“但總有一些不同尋常的元素,導致這樣的現象發生吧?”武鐳也笑著循循善誘。
“我的理解……”
“嗯。”
“大概是因為嘉穀體係內有‘重農抑商’的好觀念吧。”
武鐳啞然。
他茫然看著魏明:“重農抑商?這不是……”
“貶義詞是吧?”魏明淡定道:“我理解。在很多人看來,重農抑商,不正是中國近代貧窮落後的原因麼,這個詞怎麼看怎麼落後愚昧、抱殘守缺。”
武鐳張了張嘴,他就是那“很多人”中的一員來著。
“你不能被字麵意思困住,而是要理解重農抑商的本質所在。”
“嗯?本質,什麼意思?”武鐳一時之間有些思維混亂。
魏明眺望著草場,道:“這涉及到一個似淺實深的問題,農業到底是什麼?我的理解是,這是一個從無到有的生產過程,且最核心的過程發生在人和土地之間。而商業是什麼?說得刻薄一點兒,就是人和人之間的互相算計。”
經濟學教科書說,商業、交換也能創造出財富。
但隻要認真想一想,就能知道,商業交換的“創造財富”,和農民從土地上種出糧食那種創造財富,不是一碼事——前者不可能“從無到有”地創造出財富。商業固然能利用人們的欲望,通過交換,把財富“從小變大”,但戲法無論怎麼變,一定得有人先創造出基礎財富,然後整個商業遊戲才能玩得轉。
再往深裡說,商人和強盜麵對的問題其實很接近:怎樣將已有的財富弄到手——好吧,在曆史的很長時間裡,商人和強盜是不分家的,最著名的莫過於英國的“皇家海盜”。
“其實,今天我們國家依然在堅定的實行‘重農抑商’,隻是‘農業’的範圍變廣了,像製造業,就是現代技術條件下最大的‘農業’。但本質都是一樣的——從無到有地創造出新財富。當然,商業的範圍也擴大了,出現了投資業、金融業等等,可是本質在很大程度上依然是商業-強盜混合體。”魏明淡淡的說道。
至於像英美等國,都先是以生產立國,造就了世界頭號強國,風光無限,但漸漸地轉而玩金融去了,然後開始衰退——西方的商業文明,怎麼能比得上人類最強韌、生命力最強的中華文明的智慧?
武鐳這下聽明白了,但卻是愣住了,他隻覺得自己的曆史白學了。
“好吧,但這跟嘉穀的研究成果頻出,有什麼關係呢?”
魏明詫異道:“怎麼沒關係?”
“正是因為嘉穀體係自上而下的重視生產,重視從無到有創造財富,才能不斷的有新技術出現。我不說投入,也不說體製什麼的,隻說說崗位結構。彆看在嘉穀體係的十多萬員工中,研究人員隻有一萬出頭,但有五萬多人從事技術性工作。”
“哦?”
“你可彆小看那些隻做技術指導的技術員,他們平時是沒有直接研究出什麼東西來,但他們能優化生產過程,同時將數據實時反饋給研究團隊;他們的技術能力越強,對於科研的促進能力也就越強。”
武鐳聽他這麼一說,覺得還挺有道理。
“就拿這新品係牧草來說,要是遇上那種連基因適合度是什麼概念都不懂的,他還能指導彆人種好牧草?再好的新品種也是白搭。”
武鐳愣住了,冥思苦想了半天,也不明白“基因適合度”具體是啥概念,不禁黯然神傷,敢情咱到嘉穀來,連做工人的資格都沒有了。
魏明卻是說得興起:“我們中國以‘農’立國,本質就是獨立自主,不需要依附其他的生產中心——中國就是最大的生產中心,自身就是最大的山頭。同此理,嘉穀本質上也隻走獨立自主之路,你說為何成果頻出?因為都是被逼出來……”
“被逼?還有什麼能夠阻擋你們?”武鐳嘀咕了一句。
“技術嗎?應該沒有什麼能夠阻擋我們了。能阻擋我們的,隻有人和人之間的關係。”齊政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他們身邊,剛好接了武鐳這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