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1 / 1)

山河盛宴 天下歸元 4352 字 2個月前

一、

去年年初,打開文檔寫序言的時候,我沒想過這本書會寫這麼長。

在我的設想和我的合同裡,它都隻應該在一百八十萬字結束,最多二百萬。然而終究是三年多未曾提筆,我對文本的把控力減弱了,或者也有我個人的多方麵原因,山河最終在近二百八十萬字時才結束。

我之前在題外話說過,這多出來的字數,幾乎給我帶來了巨大的損失。然而最終,讓我不計損失也要不折不扣地寫下去,把故事寫完整的原動力,是我想將天定係列完美始終的巨大心願。無論人心如何浮躁,讀者如何星散,壓力如何巨大,精力如何貧瘠,“爛尾”以及“草率”都始終是我作為作者,不可承受之重。

也許即便努力如此,依舊會有讀者不滿意故事的完成度。這在我每本書結束時都發生過。某種情況下,我願意將之看成的對故事的讚賞:因為隻有閱讀至意猶未儘,才會覺得結局草率,希望更長長久久地看下去。而於我自己,無論選擇戛然而止還是餘韻悠長,都會在該結束的時刻結束,少一個字固然不夠完美,多一個字那也叫續貂。

能夠證明我完整寫完了心中所想的,是山河寫作過程中常提起的一件軼事。2019年4月,我出門做活動,當時讀者管理師爺陪同在側,當晚她在我房間,聽我談山河的走向和結局,我一直說到了淩晨兩點,兩點後,她抹著眼淚離開了我的房間。

那眼淚她在之後的一年內念念不忘,而我也念念不忘,因為那是我心中結局所得到的第一次反饋。那夜酒店裡隨言語鋪展開的暴雨之下的景仁宮,和大雪之中的關城,以及決然揮劍的德妃,雨夜背屍的文臻,城頭之上抱著骨灰盒三日三夜無聲氣絕的林擎,在一年多的時光後,終於走近了我的指下,而在這些紛至遝來的場景中,又默默加入了烈火中沉默抵抗的唐慕之,含笑蘸血作煙花圖的謝折枝,城上第一次姿態散漫睡去的林飛白,撿起他的劍繼續守城的周沅芷,湖州為戰獻身的無數無名百姓,和家國大義在上,放棄唯一真正可得天下機會、最後天京城樓上,一人群奏扛萬軍,將生死都譜成傳說的唐羨之。

他們每個人都是傳奇。

是於山河的爭霸大背景裡,於蒼生家國的宏大命題中,於濤生雲滅的戰爭和權謀傾軋裡,活出屬於自己模樣的那一群人。

對於讀者,大抵比較喜歡用“虐”或“甜”這樣的字眼來標注情節,但事實上,正劇這樣的文體,應該要超脫於這樣簡單的標簽,於更廣闊的視野之中細讀所有人的選擇和一生。死亡不僅僅是虐,還寫滿犧牲、悲壯、偉大、奉獻這樣的字眼。愛情不僅僅是甜,還隱藏著救贖、扶持、理解、信任這樣的細節。每個讀者眼裡的每個角色,都應該因為每個人經曆機遇的不同而感受不同。

山河很幸運,得無數知音共鳴。貢獻長評近二十萬字,都已經收錄進正文中,我但望這些美好文字,能和山河一起永久留在獨屬於它的網頁上,而不因完結便湮滅於評論區。

完結後我會繼續在評論區收集優秀長評上傳,懇請讀者朋友們若有感喟,不吝提筆惠賜,若能湊整字數三百萬,那也是極好的。

之前我曾給韓國版的《凰權》寫序言:“寂寥者看見命運的撥弄和歎惋,奮進者看見權謀的深沉和翻覆,細膩者見情,粗獷者見熱血,萬千人都可於其中尋找到自身的倒影,映射前世今生來路歸途,而尋覓知音的道路上不分主配,每一秒的邂逅都珍貴且完整。”

希望山河亦是如此。

二、

山河到最後,有一些存稿,也有幾位朋友提前試讀,然後她們開始了和我的嚎叫。

嚎叫聲裡,林飛白睡了,哦不被周沅芷睡了,還留下了遺腹子。

嚎叫聲裡,易人離和厲笑安然到老。

但也僅止於如此了。

我並不是一個輕易會為人左右的人,事實上結局期我是不看留言的,一直到完結後才會回頭細看,就是怕過於洶湧的情緒和要求會影響我個人的寫作抉擇。

寫作說到底,就應該是獨立且孤獨的曆程。說句大家也許會不滿的話,讀者的意見可供參考,但真的完全按照每個人的意見去推進,一本書也就離崩塌不遠了。

事實上在她們和我嚎叫易人離的時候,我曾經冷漠表示:打住。

到此為止。

不要再試圖影響我的寫作。

上帝隻能有一個。

在林飛白和周沅芷的愛情上,我也曾經表示質疑,我覺得那一睡是否有點俗?

師爺和我說,不,如果沒能得成正果,那周小姐就是騷擾了。

有道理。

所以林飛白成為我寫作至今唯一一個寫清楚了愛情主線並和彆人修成正果的男配。

這已經是我為讀者所做的違心讓步。再進一步,說實話,我做不到了。

並不危言聳聽地說,寫作自有其靈魂,人物自有其選擇,違拗的後果會很嚴重。

哪怕讀者會罵我,有些初衷是不能隨便改變的。

最後結局出來後,朋友試讀,半夜三更發朋友圈罵我。

然後她問我,為何要寫死林帥?寫死側側?寫死飛白?

我說之前的每一個情節都在映射結局。每個人的結局我在開文的時候就已經預設完畢,如果出現變化,才是我寫崩了。

她說你寫了林帥無數次憧憬和側側的未來生活,我都信了。

我說你也是作者,你難道不知道按照行文定律,不提才有無數可能,憧憬越多越沒未來?

她說那也不是必須死,幸福大結局不是很好。

我說是很好,但是這個人物,和他們的愛情,會失去魅力。

他會在幸福生活中漸漸平庸,影響我塑造這個人物的本來動機。

他本該是豐碑,人心不死則永世不替。

側側本該是永不開敗的妖花,令人向往又令人唏噓。

這是屬於人物的獨特魅力,他們本該成為經典,我對他們的愛不下於主角,所以不願意瑣碎平凡的人間煙火,浸染了他們永遠濃黑的鬢。

更何況這樣的生死不替的深情,無論留誰獨活,都是對他的殘忍。

從此漫漫長夜,人生永暮,等待一個永遠不會回來的人。

我的朋友最後讚同了我,她說,便如碧血劍裡,最令人記憶深刻的,便是夏雪宜和溫儀啊。

所有的結局都不是心血來潮,從馬車衝出皇宮大洞的那一刻,文臻和林帥說,我要救你的心,從林帥看見大洞那邊,百姓為他攔阻大軍開始,結局便已經注定。

因為那個情節,本就是為了鋪墊某些選擇的心理原因。

否則何以在林擎這樣縱情瀟灑的人,在被皇朝傷透心之後,還能繼續堅守邊關至死不退呢?

那隻能是為了百姓,為了那日在天京,所看見的為他血肉擋大軍的最可愛的人們。

然後說到側側,在山河前期,當很多人不喜歡側側時,我說我不會替她解釋,而她也從來不需要原諒。

她一生活得自我,走得痛快,鐵牢裡那一抱,香宮裡和孫兒相處的那一段日常,已經是我特意添加的屬於她的溫暖和亮色。

於她,於林帥,同生共死,勝過獨留一人一生淒涼。

這一生充斥欺騙背叛詭詐惡毒,便留下也已內心千瘡百孔,還難免遭受世俗的侵襲和約束,我想給他們另外一種人生,重生歸來,一切回到初見那刻,林擎不會成為俘虜,側側不會被人設計,知曉未來所有陷阱和黑洞的兩人,會繞開生命裡最為可怕的那個人,從此相愛的人生裡沒有燕時行。

那該多好。

最後說到小白的離去。

首先,林飛白不死,唐羨之就應該無法下湖州。戰神之子,不該在戰場上束手無策,這不符合邏輯。而情節推導,湖州必須被破,否則整個後文都難以為繼。

其次,文中不止一次提到馬革裹屍的暗示。

這個人物也隻會在最後的為國捐軀中得到徹底的拔高。

否則也不過是平庸一男配耳。

再次,唐羨之累死了林飛白,然後天京城頭上,燕綏累死了他。

一飲一啄,自成因果。

而隻有林氏父子這樣的大義和犧牲,以及德妃和隨便兒的深厚情誼卻又半途失去,隨便兒才會下定決心要為了他們爭奪皇位,東堂皇族最後才能改姓林。

想要顛覆千百年封建禮教中最重要的姓氏崇拜和家天下傳統,必須有勉強說得過去的理由。

王朝曆史上,滿門戰死,不在少數。

卿不見楊家將乎?

便是飛白自己,之前一直拒絕周小姐,也不明著追求文臻,不也是顧慮著這些?

所以,不是我非要把他寫死,我很明白地說,這個人物,從一開始就定下了這個結局,對他人設的塑造,同樣也是為這個結局服務的。

不要因為寫死了你們喜歡的人物便說我為虐而虐。更不要還沒看完就大喊沒有一對好因果,那是對作者辛苦寫作的不負責任,事實上沒有必要犧牲的,我一個都沒犧牲。聞老太太采桑張鉞易人離夫妻四大護衛這些很可愛的人物,都好好地幸福一生。

但於這樣宏闊的正劇背景裡,想要大團圓那是在降格。

哪怕有讀者為此怨恨,拒讀,從此見我繞道三裡,我也不想一個滑跪,送上人人和美。

因為這侵犯的是我自身作為作者的堅持和準則。

我和你們一樣愛這幾個人物,寫完之後我和朋友說,整個山河,我唯二流的眼淚,就是為了林家父子。

所有虐你們的內容,都首先要虐一遍我自己。

我不會比任何人輕鬆。

人物結局出來後,我還要挨一輪罵,輕則質問,重則罷看。這對於一個作者來說,也是不好受的。

等於我要受雙重的虐。

但是,比人氣流量更重要的,是寫作的崇高準則,和內心永久的堅持。

和那頭頂星空一般永遠燦爛。

這才是一個作者的立身之本,雖受攻訐亦不悔。

三、

想說說唐羨之。

我寫過的最複雜,評論最兩極分化的男配。

愛之者如蜜糖,厭之者如砒霜。

以至於這個人物每次出現評論區都腥風血雨,甚至會引起三觀之爭,讓向來了解讀者反應,一般都能避免讀者起太大爭議的我,都受到了驚嚇,並在寫作過程中產生了迷茫,一度覺得無法把握,不得不儘量減少他的情節。

但有一點我很堅持,那就是無論讀者因為什麼原因討厭他,我永遠不讚同因為他和男女主爭奪用計而排斥他。

這個原因,在最後,唐羨之打入皇宮,文臻火化德妃時,文臻對唐羨之說的那番話裡,已經解釋過了。

身為敵對者,文臻都能理解他。

哪有誰天生該死。

世家太過龐大尾大不掉,皇族便要滅世家,而世家必得掙紮。

不衛這天下,皇族難有好下場;不奪這天下,唐家就會被這天下吞噬。

在這種無法共存的背景下,為了生存做出的任何抉擇和手段,都不應被非議。

畢竟我們經曆了現代法理平等理念的熏陶,更應該明白皇朝統治並非天經地義。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是糟粕。

說到底,不過是為了活命而不得不拚命,連喜歡的人都不能愛的可憐人罷了。

相比之下,為了維護皇朝穩定而對世家多年經略,手段同樣詭譎的燕綏,如果隻是因為男主光環,就被美化成正義使者,那未免有點滑稽。

但於燕綏,同樣毫無錯處。

若有因憐惜唐羨之而遷怒男女主者,心大概也偏到了胳肢窩。

唐家若得天下,燕氏焉有活路?

無分對錯,難言是非。這是時代賦予自身的局限性。

我們的視野,不妨再抬高一些,看見長空之下,原本該是廣袤天涯。

寫結局的時候,我和朋友說,我給唐羨之安排的結局,對得住他。

因為在家國大義的選擇上,予了他最重要的拔高。

這一點也許讀者不在意,但對我來說,很重要。

我始終認為,一個人的風骨氣節和格局,沉澱在內心深處,或許平日裡自私、陰毒、算計、狡詐,但在最終最重要的抉擇上爆發的光芒,足可照亮一生的陰暗。

便如鳳傾裡的宗政惠,純反角的太後,一生為權欲無所不用其極,最終卻拒絕做兒皇帝。那一霎她此生最美,豔光可輝照來生。

天京城頭上,我也給了唐羨之山河整本裡都少有的高光場麵。

美而淒然,是因為那時候他已經做了決定,但縱然如此,他依舊整衣,布陣,奏琴,一人成一陣,一曲驚風雨,七日夜獨抗大軍。

何謂絕唱,這便是了。

而他為什麼會最終決定放下,或許是因為德勝宮裡文臻那一番擊中他的話,或許是城頭上文臻留下的記載心願的小冊子,或許是聞老太太的最後三問,或許這些想法,一直都存在於他心中。他因家族的野望同樣誕生野心,卻又不幸地過早預見了失敗的未來,但即使這般預見他依舊必須去試去掙,因為他明白升起的欲望之火不經過現實的磋磨便不會熄滅,一旦留下火種未來就是另一場滅頂之災,而那時他或許已經不在,唐家又要如何生存?

也因為他明白,以燕綏為首的東堂皇族不會放棄對唐家的圍獵,千萬裡疆土之上,唐家是臥榻之旁酣睡的虎,深淵裡凝視長空的龍,任何當權者都不會允許這樣的猛獸窺伺在側,而猛獸本身亦不願成為金黃羽箭瞄準的目標,逐鹿之爭,殺伐之局,便如午後風雨,遲早悄然而至。

在此之前,總要為這龐大家族的生存,抗爭一回。

他以才智織密網,禦萬軍於城前,天京背後長隊逶迤向遠方,大海儘頭便是他鄉。

到得那時,來過,試過,擁有過,勝利過,野心俱滅,精壯全喪,隻留一星火種,謀求血脈百年。

皇族才會緩緩放下手中的弓。

世上事所難者,並非如何艱難竭蹶,而是明知不得善終依舊不得不向前而行,還要在那命運的罅隙裡輾轉騰挪,於不可能處挪出那一線生機來。

唐羨之自始至終是一個背負者,以至於在最後我為他提筆,並不想如何分析他對文臻的感情,因為這感情並非排列在他自己之後,而是排列在家族和未來之後,他愛她,不願放開她,卻又不能擁有她,並非想勉強她,隻是於籌謀煩難之中下意識靠近她……像風暴海上孤獨的行者,下意識靠近遙遠燈塔上那一線微光。

那是本能。

一切的感情無論多麼矛盾複雜,隻要未曾手段下作,那感情本身就有可值得理解處。

而我更願脫離感情來看這個人物,堪稱梟雄者,不該為那些你儂我儂的情感糾纏而遮沒原本的光彩。

我見他樓頭且獨奏,絲竹鼓樂韶音成;我見他熱血染雪甲,廿載籌謀傾宮闕;我見他含笑撥五弦,遙看遠帆掛滄海;我見他一曲送陽關,隻留孤身空城上。

金、石、土、革、絲、竹、匏、木;鐘、磬、琴、簫、笙、塤、鼓、柷。

宮商角徵羽,君臣民事物。

來者熙熙,去者攘攘,都付於這,八音五弦,紅塵百年。

四、

這一段留給整個大係列。

不用再寫男女主了,雖然燕綏是我最愛的男主,文臻是我關於女主類型的新的嘗試,但是對於他們的理解,智慧有兩百餘萬字明線暗線正寫側寫鋪陳,愛情是最甜蜜最動人細節最多的那一種,他們幸福得無懈可擊,而我的後記一般留給那些令人扼腕惆悵的人們。

如果這一對BE結尾,或許我能感歎出萬字分析,但他們已經是我屈從於網文環境,不得不滑跪捧出的第N個大團圓結局了。

當然,我覺得燕綏文臻還是適合人間煙火的,因為那是一對彼此救贖的可憐人兒,平凡卻溫馨的未來生活才可以讓人設更加飽滿。

如果是太史闌,內心深處我覺得她永遠獨美才好。

景橫波也未必非要和宮胤在一起。大神真是太彆扭了。

君珂倒是宜家宜室,然而納蘭蘇菲卻姍姍來遲。

大係列原計劃用六年完成,最終卻橫跨近十年,千萬字數風流人物,數千日夜譜愛恨長歌。

這一幅長圖十載後徐徐拉開,我看見暴雨下仁泰殿廣場上背屍躅躅獨行的文臻,一轉眼那狂雨之下君珂拉著被逐出家門的柳杏林決然而去,門板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我看見界關前成王妃含笑自焚點燃堯國起義之火,看見宮城之上一舞翩然等待宮胤的景橫波,那火順著風勢,卷入仁泰殿幽暗的大殿,燎著深垂的幔帳簾幕,我看見德妃含淚猛踹,永裕皇後在火光中慘呼。

我看見大雪之中林擎獨立城頭,隔著二十餘年彆離光陰,終於再次抱緊了側側。而在他腳下,無數西番大軍梭巡不敢進,坐失良機。

我看見大雪之中君珂麵對著侍女的哀哭和沈夢沉的逼迫,冷笑著在和沈夢沉結縭的婚書上畫豬頭。

我看見大水之中容楚推著裝著太史闌和景泰藍的米桶,於調笑溫馨中和自然抗爭,隨波逐流。

我看見湖水之中文臻冒了冒頭,身周泛起鮮血將湖水染紅,岸上燕絕驚駭無倫,水下一個嬰兒安然誕生。

我看見華貴如錦繡長卷的沈夢沉的背影,攜著牡丹暗香徐徐走過深宮朱紅的遊廊;而在遊廊的儘頭,小小的三歲燕綏仰頭看著將他抱起的慈愛的父親。

我看見斑駁城牆之上太史闌和李扶舟分吃食物,太史闌說沒有永恒的日頭,隻有從不遲到的黑夜;我聽見城上起宏音,唐羨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一人起合奏,獨力禦萬軍。

我看見拱橋之下梵音的雪白僧袍飄到了躲在橋下的納蘭述和君珂的臉上,幺雞在那絲絹上尿了一泡騷氣衝天的尿。

我看見潭水之中文臻順水而來,抱住了正在洗澡的唐羨之的腿。下一瞬三兩二錢背著隨便兒在皇宮殿頂狂奔。

我看見無數人目光灼灼注視下,景橫波一刀入宮胤胸,我看見牆頭上明豔少年撲入君珂懷中,低喝:“抱緊我!”

我看見燕綏光頭曬月亮,拉弓對小船,看見景橫波舉著剃刀嘎嘎笑,看見太史闌一腳踏上戰艦,冷冷回看追逐她三日的燕綏。

我看見海船之上海姑奶奶挑逗地看著太史闌,美少年冷酷地握住了她的手。忽然巨舟喜堂之前有大船橫撞而來,而鋪滿紅毯的階梯上,有人正緩緩拾階而上。

我看見納蘭述珍重地收起了畫著花的雪白柔軟“荷包”和蘇菲“口罩”,看見文臻的BRA掛在燕綏的馬車上,看見剛剛穿越的太史闌撿起了容楚的內褲,看見景橫波踩著豹紋高跟鞋,胸大腰細的時裝禮服旋開花一樣的裙擺,掀起帝歌時尚風潮。

看見並肩騎飛鴣的納蘭君珂,看見攜手軍前的容楚太史,看見抬著婚床接大神的大波,看見文臻詐死被從城牆上挑下,而燕綏接住,萬軍之前,深深一吻。

看見小珂的手電筒光芒穿透黑暗,看見大波的拍立得哢嚓出一張情侶親密照被大神珍藏,看見太史在容家家宴上吹脹了“口香糖”,看見文臻當眾塗口紅而燕綏想將這塗著難看顏色膏子的嘴在自己臉上擦掉。

看見梵音為拯救燕京示期坐化;看見林飛白為保住湖州長坐城頭;看見李扶舟獨立關閉乾坤陣;看見裴樞至死不回帝歌。

看見大荒以命擊鐘死國可矣的大相;看見東堂頭骨撞碎福壽膏永為朝臣第一的司空。

看見柳杏林柳咬咬二柳相攜;看見易人離厲笑安適一生;看見采桑在德語英語的爭奪中老神在在;看見蘇亞陳暮眷屬終成沈梅花矯情地嫁給了周八;看見邰世濤容榕隔閡漸解;看見景泰藍在盲女小映和青梅叮叮之間糾結;看見司空昱在山河迷霧乍去終得自由;看見周沅芷守著獨子永鎮湖州;看見沈夢沉從豔骨山丘之下撣撣衣袖,飄然遠去,如易銘一般,在那山海之外,域外之土,再建一國。

不,不是配角不配得到幸福,你看還有這許多故事在故事之外,彌補遺憾,延續著獨屬於他們的風采。

隻是無需再多筆墨,瑣碎訴說。

這十年時光如流水過,我的人物們都已經長成,在各自的江山之上縱橫,從此鮮活了自己的人生。

而這十年裡我亦從青年轉向中年,四本書的述說裡,隱約亦可見自身變化與成長,我與故事同曆這風雨滄桑,哭過痛過不甘過寂寞過,以至於前不久和多年未聯係的舊友重逢,她聽我細說這十年,驚駭問我,如何你沒瘋?

雖有些誇張,亦可見負重,這負重於我字裡行間,隱約可見。而在山河的末期,那些情緒鋪天蓋地而來,我將一年前的故事構想鋪陳於筆端,看暴雨裡耀起雪亮的刀光,於雪亮的刀光裡看見紅蓮叢生的地獄,看見伴火飛舞的群鴉,看見虯結枝椏攀向天空的枯樹,看見崩塌的宮室和哀哭的人群,玉階儘頭鋪開一地的血與雪。

人生裡那些離開的人,錯過的事,誤會的孽,遲早都如長河奔騰而去,永不複追。

或許存在本就虛妄,得失不過隨緣,小兒女自天命中來,歸星河中去,走一遭愛恨悲歡,不過是數百年傳奇本裡一曲新詞。

正如那宮闕花草年年春發,不見梧桐,難棲鳳凰。

能留在這世上的,從來都隻是,流轉不定的三千裡紅塵,和億萬年彌散星空的劫灰。

唯於存在當日,依舊星火不滅,能於黑暗中尋覓光,於光明處見魑魅魍魎,於無聲處聽驚雷,於驚雷中狂奔迎接暴雨,再在雨過天晴之後,為世間一切美好與不美好發聲。

那便夠了。

五、

最後說說下一本書。

山河的寫作過程,對我來說很痛苦,擱筆太久,尋找狀態花了太多時間,而過早賣出影視版權,和未來的騰訊重點項目計劃,無疑將這份壓力成倍增加。我一度對自己產生質疑,也一度對寫作產生抗拒,甚至一度想過放棄,想要草草結束。而到後期,全係收尾,千頭萬緒,人物眾多,高潮不斷,一個結局期我每日碼字一萬二以上,延續了一個多月,漫長、艱難、長期的高度腦力耗損和巨大情緒衝擊,對寫作者不能不說是一種極大的消耗乃至傷害。

一個人能有多少才華儲備,經得起這樣近乎透支的揮霍?這樣高強度的更新,多少人能保持不變的創作激情和新鮮思路?每日用儘所有時間寫作,作者們補充知識,提升自我的空間又在哪裡?

所以巨大的消耗之後,必要的休息和充電不可少。

所以我總是無法做到連續開文,哪怕明知休息會導致人氣流失。

畢竟一年多了,碼完字帶孩子,帶完孩子碼字,一天都沒休息過,著實也累得很。

山河還會有兩個番外吧,完結後休息一陣子送上。一個是大家從第一本書麵世以來就一直在等待的四姐妹團聚,吃飯睡覺打甜甜番外;另一個,如之前所說,想寫給神將和側側。

想讓這一對苦了一輩子的情侶,還有機會重生,再續,一切從頭再來。

便當是一個新的故事,那一對美麗的人兒,在滿目瘡痍的山河裡再續前緣,莫如在一片新天地裡重煥光彩。

新書也已經有了想法,這對我很少見,我寫每一本都用儘全部靈感,很少會冒出關於新文的想法,唯獨這本,在山河末期便有了男女主,有了人設和走向,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推動,但是否會推動我真的打開電腦實現它——還要看緣分。

隻是回看天定係列,也難免有許多扼腕和遺憾,便生出一個想法,作為一個甜文作者,還可以更甜一點。如果有下一本的話,想來不僅主角要幸福,盒飯也當節省幾個,CP更該多成幾對才是。

無論如何,從2011年千金笑第一個字開始,到2020年山河盛宴打上完結標記,近十年時光,屬於天定係列的漫長旅程終於完成。我也終於沒有食言或者爛尾,給自己和讀者留下遺憾。

感謝這一路的相伴。

感謝這漫長時光裡的彼此相知。

感謝所有為那些美妙人兒或哭或笑或震撼長留的我們自己。

感謝我自己,未曾放棄,書成可一笑展卷。

那一卷畫卷展開,入目便是大燕南齊大荒東堂的浩浩疆土,巍巍高山,漫漫長河,和那些如星光爍爍永恒的驚豔男女們,或慢行,或攜手,或長嗟,或趺坐,或負手看日月,或俯首觀滄海,長空之上,穹頂之下,有虹霓連接天地,孤鶩伴雲霞過。

是為:

山河永固。

天定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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