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話願栽香(萬賞加更謝瑧瑧)(1 / 1)

青川舊史 梁語澄 1286 字 2個月前

雪後晴天總是明亮,明亮而盛光傾覆,以至於刺眼。祁宮中各主要殿宇皆坐北朝南,故而前庭朝南,又格外亮些。

阮雪音蹲在東側廊下,背著光,一方天青色瓷盆,一杆小而健壯而貌不驚人的枝乾,葉稀且無花——

但像是有一些會開花的豁口。

枝條已經插入新盆新土中,土已經壓實,她正在澆水。

“這樹枝兒需要這麼多水嘛?”雲璽去了庫房安排晨間所收一應物品,眾人皆在幫忙,庭中寂寥,棠梨從外間回來,正看見阮雪音手持小壺照著那盆新土猛澆水。

“扡插移栽,土要實,水要透,以後也需日日保持濕潤,不到兩個月該會發根,到時候再分栽定植。”她一笑,“這盆樹我來打理,你們不用管。”

棠梨眨眨眼,頗覺好奇,也走近蹲下打量那樹枝,嘿嘿一笑:“恕奴婢直言,夫人,這樹枝兒,不好看啊。怎麼您像是寶貝得很?”

阮雪音也微笑:“這是結香,崟國常見,祁南和白國也有,確實不稀奇,也不算好看。”

棠梨再眨眼,暗道夫人此趟出宮是回了母國?還是去了祁南?或者白國?終是不可能開口問,隻嘿嘿再笑:“那夫人為何帶了回來,還悉心培育?”

阮雪音澆水畢,放了壺,凝神看那枝條。其實她也不明白,臨走時老師為何切下這麼一段讓她帶回來栽種。蓬溪山珍稀花木繁多,那株結香算是相當普通,且此樹易尋,自己若真想栽種,找來種便是,何須大老遠從蓬溪山往回帶?

想不通,也無人可共討論。她心下搖頭,隨口答:

“結香冬季開花,葉子落儘才開花,花朵明黃,枝乾柔韌,也是有些特彆處的,值得一栽。”

“這樹會開花?”棠梨看向那光禿禿枝乾,一臉不信,“枝乾柔韌是什麼意思?還能打結不成?”

“能。”阮雪音答,“隻是現在剛換了地方扡插,我不能讓你掰它,待生了根、長大了、穩定些,到時候讓你打結。”

“還真——”棠梨下意識去碰,手伸一半轉臉問阮雪音,“行嗎?”

“最好彆。”

棠梨赧笑,看著那光潔枝乾又道:“結香。名字倒好聽。這花很香嗎?”

“其實沒那麼香。但傳說很香過。”

很,香過?

棠梨再次眨巴著兩眼看她。

“不知道是哪一朝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青川的事。據說曾經有一對戀人,身在宮廷,極為相愛,卻因為階層身份之類的問題不能在一起。他們決定分開之前,在結香樹上打了個結,以喻就此了結。不曾想打過結的枝條上開出的花,香氣濃鬱遠勝其他,且香及萬裡,經久不散。宮中人人談論這樁奇事,直至有一天傳到當朝國君那裡,”

她也去看那光潔枝條,黑乎乎的,無花也無葉,確是其貌不揚,

“國君認為這是神靈預示、上蒼旨意,於是破例賜婚,讓有情人終成眷屬。崟國南部就有在結香樹上打結許願的風俗,我一度懷疑這是崟宮裡的故事,”她一頓,覺得扯遠了,笑笑道:“今冬扡插,要開花得等到第三年。此樹香與不香,到時便能見分曉。”

“結香許願,”棠梨喃喃,臉上流露出少女癡惘,“如何許法?”

阮雪音一怔,想了想答:“說法很多。有一種是,如果你想夢見某個人,可以在樹前許願,然後摘下結香花,臨睡前放在枕下,那個人便會出現在你夢裡。珍夫人說白國也有講法,好像未出閣的少女會先將枝條打結,然後對著樹結許願,能遇到心上人。”

思緒散開,她想到很多事,很多傳說,很多風景,“崟國南部有些老人們說,如果經常做噩夢,可以把結香花朵放在枕下,噩夢便會解掉;早晨起來,再去樹上打個結,將有意外之喜。如果夜裡做的是美夢,晨起去樹上打個花結,夢境會成真。所以結香又叫夢樹。”

棠梨完全聽呆,出神半晌道:“這是什麼厲害的許願樹。”遂轉向那黑不溜秋枝條滿臉敬重,“結香結香,竟是喜結連枝之意?”

阮雪音再怔,“是吧。”她答,“據說打兩個同向的結,親手打結的兩人就永遠不會分開。跟結發結同心一個意思。”

棠梨點頭,滿目神往,突然反應過來什麼,看向阮雪音狡黠一笑:“夫人是因為這個才在殿中栽種結香吧?”

“什麼?”

“今冬扡插,後年開花,到時候夫人同君上一起在樹前打上同向花結,便可長長久久,永不分離。”

阮雪音認真聽了這句話。

而終於明白自己早先為何拿著瓷瓶站在寢殿發呆。

想與他一起打這同向花結的人太多。能與他一起打這同向花結的人也太多。

且不說采露殿的薔薇和漫長歲月裡還會不斷出現的新人,光是紀晚苓腕上那隻翠玉鐲——

二十年青梅竹馬的情意,一般人比不得。自己也比不得。

也許一時能比,就算一直能比——

她不想比。她不認為這件事應該同人比。兩心相許,本就是兩個人的事。與一堆人爭算什麼呢?

人活於世,首當自知,然後知世。知自己再知外界,最後確定自身位置、邊界、能與不能。這是老師說的。

與人同分一杯羹,她不能。

掙開此般來自出身的桎梏、人生路徑的必然,他也不能。

但事已至此,不能又當如何呢?

不當如何,但至少留些退路。比如剛才,她確該趕緊去服藥。這便是退路。少些牽絆,他日離彆也無須太過糾纏。

且人是會變的。老師說。此為時間之力,無關對錯。此一時彼一時,所以莫將此時當彼時,彼時到來那日,便要坦然接受。

老師在這些事上總是透徹。也許正是走過一遭的好處?

結香結香,喜結連枝。她心中重複。老師給自己這麼一枝,又是何意思呢?

傍晚將至,阮雪音一直沒出門。熙熙攘攘,議論紛紛,隨便出現一下都在話題中心,都顯得招搖。

她窩在折雪殿習水書,夜色降臨後又喚了粉羽流金鳥,略囑咐幾句讓它去了蒼梧。

既決定要往紀家探,那麼對她來說,紀晚苓是最佳路徑。才點了燈,她不好立時去披霜殿,至少等上三五日,待宮中這波熱鬨平息。而封亭關之題,她也最好再磨出些進展,以便理由充分前往走動。

顧星朗又在批折子。午膳後接連來人,他忙於應付,無暇處理案頭事;終於能入禦書房坐下一本本看,時值傍晚,為儘可能利用時間,直接吩咐將晚膳端了進來用。

這般用功過頭——

他一向用功,這麼說並不恰當;應該叫,情難自禁,熱血上頭?

滌硯嗟歎。此人煉心忍性二十年,到底不過凡人一個,該忍不了還得忍不了。過去能忍,不過是時間不對人不對。

“什麼時辰了?”眼看奏折一本本挪了位置,顧星朗抬眼,還剩兩本。

“是。戌時過半。”他忐忑,心道怕是又要傳輦接人?

一壁想勸,又思忖昨夜好些人沒點上燈,今晚讓他們遂遂心願也好。於是放棄抵抗,聽天由命,巴巴等著對方給旨意。

“收拾一下,去折雪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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