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勸君惜取少年時(四)(1 / 1)

青川舊史 梁語澄 1306 字 2個月前

所以他說,來得及。敢這麼拖遝行進,一停一宿,明日下午才繼續趕路。

念頭既起,更無困意,亥時將過,房中空無一人。她洗漱畢,推窗觀星。

曜星幛被她鎖在了折雪殿。實在太大,帶出來不方便,最近都隻能墨玉鏡眼觀並用紙筆記錄,回去再核對。

子時快過半,困意終至,或也是看久了星子又寫寫畫畫眼酸。

顧星朗依然沒有回來。

她哈欠連天,決定不再等,掀了床帳鑽進去,很快沒了知覺。

睡夢中馬蹄聲車軲轆聲交錯,踢踢踏踏,於寂靜山嶺間清晰異常。她撩開窗簾望,試圖尋出些蛛絲馬跡,再向他問話也好有的放矢。

忽覺得有些涼。

極細的一絲涼意,先至後肩,複往胸前鑽,是風從窗外灌進來了?卻為何吹身上不吹臉,且隻停在一處?

“白色也很好看啊。”

便聽一道聲音鬢間耳畔響起。是他。

她回神片刻,反應過來白日裡馬車上對話,暗道真是日有所惱夜有所夢,這家夥夢裡還不放過她。

等會兒。

好端端坐在車上,他如何能看到顏色?

“顧星朗你——”

夢裡自己說話聲竟大,她一個驚醒,一掙,翻身正見他撐在枕上看著她笑,“怎麼說起夢話來了。”

阮雪音眨了眨眼。

“回來了?”

又忖方才夢中荒唐,頗尷尬,尋摸著趕緊說兩句什麼糊弄過去。

卻再次感受到了後肩至鎖骨四周的涼意。

她低頭去看。

醒之前她是左側臥朝裡睡的,右肩在上頭。此刻翻過來,右肩朝下,一低頭正見寢裙肩處早滑到了大臂上,素白細帶堪堪露在外麵,往下便是同樣素白的肚兜露出來大半。

她呆了呆,抬頭看他,顧星朗沒撐在枕上的右手高舉,一臉無辜:

“天地良心。不是我。”

入睡時便是朝裡,到醒時還是,說明沒翻身。阮雪音默默計較,又問:

“現在什麼時辰了?”

“大概子時三刻。”顧星朗答,似也意識到夜深,撤了支撐的手肘嘩啦躺下。

那麼自己剛睡了也就不到半個時辰,更不可能來回翻身直翻得裙衫淩亂。

“就是你。”她切切,“我夢裡那句話也是你說的。你剛是不是說話了?就在我醒之前?”

宮裡是一人一條被,此時在客棧卻是兩人共用一條。同一個被窩,興師問罪也容易,她撐起來,氣勢洶洶俯到他跟前。

“阮雪音,你在誘惑我麼?”他眨眼看她,一臉不可思議。

阮雪音也眨眼,順他視線自察,方反應寢裙還沒拉回來,肩臂通通招搖在外麵,素白肚兜上花朵暗紋被欲墜的雪腴撐得變了形。

趕緊拉好衣服躺回去,攏一攏被子,“我都已經睡著了。你回來收拾妥便也好好歇下,明日還要趕路,非把人吵醒。”

對於有睡眠障礙的人來說,一旦睡著,中途驚醒,再要入睡總難找到狀態。儘管她如今已是精進不少。

“我沒吵你啊。不過是看了看。”

“看什麼?後腦勺?”

險些露餡。顧星朗噤聲。“醒了就再睡。”隨口接,閉眼,一盞細燈留在帳外,倒很有入睡氣氛。

燈燭搖曳,影影綽綽,恍惚間又想起來那些變形的素白花朵暗紋。

他將手收進被窩,碰了碰她。

阮雪音正瞪著眼看帳頂找狀態。

“做什麼?”

“睡不著了?”

她心下不爽,悶聲應,又道:“你睡你的。接下來幾日都要趕路,”還是去蓬溪山,想想便頭大,“有一個人精神足也是好的。”

他睡覺一向好,幾乎閉眼著,她羨慕得無以複加。

“要我幫忙麼?”

“幫什麼忙?”

被窩中那隻手開始遊移。

人也一寸寸挪近貼緊。

“彆鬨。”阮雪音出手製止,將那隻手擋開,“白日要趕路——”

他覆上來。

“明早我還有事。跟你說過的,下午才會出發。夠你補眠。”

“你這睡得好好的——”再擋,陌生環境,陌生床榻,初來乍到,實在不該這樣囂張。

“誰讓你剛才那樣。”

著了素白花朵暗紋的道,他暗歎,也便不客氣去采擷那些春夜芳菲。

阮雪音有苦說不出,勢頭既起,身不由己,“那你,”已有些局促,“不要太過火,”聲調漸漸起伏,“彆將這木榻,”嚶嚀乍起,“弄出聲響來。”

畢竟新。

鎮子新,客棧新,床榻也新。雖是木製,連接處總有空隙,劇烈晃動時不可能全無動靜——

到底比陳年舊榻經折騰。

阮雪音一覺醒來,細回憶,頗覺寬心,走下樓到廳堂用早飯,也不見客棧中小廝神色異常。

該是沒被聽見。

“夫人中午想吃些什麼,儘管吩咐給小的。公子早上出門時交代了,都按夫人說的準備。”

日頭已經高懸。阮雪音正飲牛乳茶,聞言看一眼麵前桌上碗碗盞盞的粥湯點心,有些噎。

已經巳時過半,早飯尚沒吃完,又豐盛至此,哪裡還有肚子留給午飯?

“便按他喜歡的準備吧。”遂道,“你們這裡粥點皆精致,想來無論什麼菜式,我也都喜歡。”

何止精致,根本禦廚水準,她越發肯定,這客棧就是他在民間的窩。

這些人,保不齊都曾是宮裡人。

“是。夫人喜歡便好。”那小廝嘿嘿笑,一條雪白毛巾搭在肩上,真真雪白,就像個擺設。

“平時就你們幾個人?”阮雪音繼續飲茶吃點心,隨口再問,“忙得過來麼?”

飲食有人操持,那麼廚房至少是一名師傅;掌櫃的,看樣子今早又跟顧星朗出了門;還有眼前這位。

昨晚是他。今早還是他。夜裡燭火昏黃,看不大出,此刻就著日光再看,這小夥子皮膚竟不怎麼白。

祁國全境偏南,哪怕北地水土亦佳。祁人無論男女皆白,迄今為止她看到的例外隻有沈疾。

但沈疾不是祁人。

“我和另外一個輪班,一人一天,傍晚換班。掌櫃的日日都在。一個廚子,很夠用了。夫人也看到了,我們鎮外來客確實少,清閒。全鎮就一間客棧,我們家。一年到頭也沒有忙不過來的時候。”

阮雪音微笑點頭:“你是祁人嗎?”

那小廝一怔,有些沒頭沒腦,“是啊。夫人為何這麼問?”

這般黑法,她不動聲色,跟沈疾並不一樣。這種麵相感覺,像哪國人呢。

不知何故,總覺得不像祁人。

但膚色是太作不得準的依據。

怕是杯弓蛇影了。

出得客棧,日光正盛,街景還是昨日抵達時的街景,風貌也是夜裡獨行時的風貌,隻是更明亮,更鮮活,雜貨鋪綢緞鋪通通開了張,細長橫竿上三兩件衣物垂掛起來,和大簇三角梅一同妍麗在淡青磚瓦間。

卻是僻靜而盎然的。她甚覺歡喜,步子也輕快,一路沿昨晚方向往街儘頭去。途中還經過了一家琴館——

琴音嫋嫋飄出來,小鎮上空皆有回響。她微訝,暗道此地藏龍臥虎,竟有些風雅韻味。駐足一瞬略往裡瞧,才發現並非琴館,卻是賣字畫的。店中無人,想來奏琴者在後堂後院。

回來時有空再逛。她暗忖,繼續往前,行過大片青磚牆終於到了拐角處那扇高闊石門下。

也便看清楚了門頂兩個大字。

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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