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鳴鐘擊磬各心思(1 / 1)

青川舊史 梁語澄 1183 字 2個月前

“書屋裡遇到,聊了幾句。”阮仲答,轉身往回走。

競庭歌也轉身,與他並行,將語氣儘量拉得漫不經心,“聊什麼了?”

阮仲神情有些遠,眼瞳上蒙了不知邊境月色還是書屋燈色,“我和她的談話內容,不想對第三人說。”

誰想聽似的。競庭歌無聲一個白眼。還不是怕你們這些男人一個個色迷心竅,見了心上人管不住眼睛又管不住嘴,若阮雪音有心,三兩句就把實情詐出來了。

但那丫頭有一個好處。競庭歌暗得意。這種事情,她不會往她自己身上想,就算有些疑竇,也會找一堆強有力的證據來駁斥推翻——

她從來不覺得世界會圍著她轉。也不想這世界圍著她轉。主動或被動,她亦不存希冀。這世間有多少人會記掛她,有多少男人願意為她赴湯蹈火,她不希冀,甚至避而遠之——

阮雪音其人,就像蓬溪山頂那棵黑鬆,又似藥園裡一株草木,若非老師有命,她根本不想沾任何一趟塵世渾水,可以就這樣隱在蓬溪山一輩子。

這是她篤定她很難發現此事的底層邏輯。除非阮仲明示心意。

“我當麵同她說過了。”卻聽阮仲再道。

競庭歌心下一跳,“說過什麼了?”因著心跳驟快,這句話語速也有些快。她按下周身血液躁動,心道方才已經驗證過,並沒有暴露,慌什麼。

“告訴她我心已定,不懼前路;她擔憂的那些事,譬如兄妹之名,我都有應對之策。她也同我說了,”他眸色變得柔和,唇角勾起一點笑,“她與顧星朗,難論真心。”

競庭歌周身血液再次躁動起來。喜悅,得意,好笑,如釋重負,各種奇妙情緒如脫韁野馬上竄下跳。

果然。那丫頭以為是阮墨兮。歪打正著全在意料中。

過去她一直判斷,事發之前這兩人不可能見麵,也就不可能當麵對質捅破實情。但萬中無一的可能,如果見了,隻要雙方不將事情說透,你一言我一語,點到即止,也能蒙混過關。

因為就客觀情形論,阮墨兮和阮雪音在嫁人一事上的基本走勢是完全一樣的,與阮仲的名分也一樣。

而這兩人見麵,不將事情說透的可能性非常大,因為他們性格如此,都惜字如金,都點到即止,都含蓄而靜水流深。今日又在書屋,有旁的耳朵,便更沒可能講出人名來。

真有些老天庇佑的意思。她暗舒一口長氣。那麼為對得起這番有驚無險,需得加快速度了。

趕在阮雪音又或顧星朗徹底覺出端倪之前。

“那是自然。”她應,“我還能騙你不成?就是我想騙你,東西總騙不了人。今日你們當麵確認,我也算不辱使命。”她由衷慨歎,表現到位,停半刻又問:

“同顧星朗的密談呢?什麼時候的事?”一挑眉,“你去過霽都了?”

“與你無關。”阮仲回,“我沒有義務事事告知。”

“我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競庭歌不悅,“有何盤算,最好事無巨細講清楚。說好的結盟,你卻私下與顧星朗談條件,叫我們如何放心,又如何堅守盟約?”

“蔚國是否真的放心,又會否堅守盟約到最後,沒人敢保證。塵埃落定之前,多布些防線,對我來說也是必行之策。”他答得波瀾不驚,麵色語意周身氣息皆陰沉,恰如十年前崟宮初見,“你身為謀士,應該理解。”

“你倒坦蕩。”競庭歌秀眉高挑,“所以你是在告訴我,因為無法全然放心,你又拉了顧星朗入局以為製衡,萬一我們有其他謀算,你還有祁國相救?”

“沒有這麼嚴重。”阮仲答,“若真有變,他不見得會救我。他都不見得會救崟國。”

腦子倒清楚。競庭歌暗忖。“剛他說助力,”再問,“什麼助力?值得你拿城池去換。”

“不涉兵力,也沒多少地。”

競庭歌細體會這話,“那為了什麼?”再想,“名聲?”

有問未必有答,談話進展緩慢,步行速度卻快。兩人一路向北,進得一片村落,七拐八拐過了好幾條巷子,閃身進入一扇將將一人高且奇窄的小門。

燈燭如豆,一名玄衣男子左手撐額正閉眼小憩。

“真是懶人瞌睡多。”競庭歌過去,抬手一掀對方撐在桌上的小臂,“這麼會兒也等不住,你怎麼不乾脆躺倒?”

慕容峋懵裡懵懂睜眼,抬頭一望,掃到阮仲,心道這女人簡直無法無天,真當他不要麵子的?遂也不客氣,沉聲回:

“這叫一會兒?一去大半個時辰,天都快亮了。不睡覺出門賞月啊。”

阮仲頗無語,杵在旁邊思考如此情形要不要回避。卻見競庭歌大手一揮示意他坐下,又斂神色,鄭重其事說了句:

“夜長夢多,不能再等了。”

小門再次打開,深青色衣袍的阮仲沒入夜色時,破曉將近。

慕容峋被折騰得徹底沒了睡意。競庭歌卻終於卸下繃了整夜的精神頭,哈欠連天,

“我得睡會兒。”她雙臂交疊在桌上,同時趴倒,眼皮重得撐不開。

“你等會兒。”慕容峋伸一根指頭去撐她上眼瞼,“原來他要阮雪音?”

眼皮被強行撐開,她氣急敗壞,扒拉他手猛掐一道。慕容峋吃痛收手,競庭歌勉力睜開半條縫,見他眉開眼笑竟像是高興,暗罵一聲有毛病,合眼答:

“他要阮雪音,你高興什麼?”

自然高興。慕容峋心答。不是你就高興,是阮雪音更高興。他腦中浮現顧星朗那張狂妄討人嫌的臉。

“顧星朗還不知道吧?”雀躍得很,幸災樂禍之意滿屋升騰。

“當然不知道。”實在犯困,她睜不開眼,否則實在很想翻白眼,“知道了還能相談甚歡?祁君和銳王半夜三更於崟蔚邊境大打出手,天一亮就得傳遍青川。”

誇張。慕容峋也想翻白眼。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為了個女人說打就打?哪兒來的自信?他輕嗤,不予置評,“那你還叫阮雪音下車?萬一捅破了——”

“捅不破。阮仲又不傻。顧星朗在場,他更不會表現出來。”顯然阮雪音已經完全想錯了。她竊喜,昏昏欲睡,懶洋洋再道:

“我叫她下來,主要是讓咱們這位銳王殿下多感受感受,放在心上十幾年的姑娘真真切切站在另一個男人身邊,望而不能及,求而不可得,如何塞心撓肺。塞飽了撓疼了,決心才定,動力才足。”

望而不能及,求而不可得。慕容峋心下重複,盯著微弱燈色下美得不太真實那張臉。

“我睡了啊。彆再問了。一炷香就好。然後咱們啟程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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