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八章 繁夜(1 / 1)

青川舊史 梁語澄 1102 字 2個月前

同一時刻的夕嶺,顧淳風與紀齊將將策馬入行宮。

有宮衛聞暗夜蹄聲已是利刃在手相候,見黑白二駒衝奔而來便要阻攔。

“滾開!”

女子策馬原不尋常,這般聲勢更是迫人,何況淳風常探幼弟、來夕嶺的次數比顧星朗都多——宮衛旋即認清那張俏臉,忙讓,一壁大聲:

“淳風殿下駕到!”

顧淳風心急,直往歲羽軒全未注意周遭;是紀齊遠望見東側山坡上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坐著,頗閒適地,像在看天。

整個行宮身量不夠的小人兒隻有一個。“那邊。”紀齊道。

顧淳風沒聽見,還在衝奔。紀齊知她今夜走火入魔也不勸,轉了方向自去拜見十三皇子。

顧星漠見他頗訝。見得淳風時已經又過了半柱香。

“你都看見他了不叫我?”淳風氣鼓鼓,連夜趕路又喘,叉著腰數落紀齊,走近些,又向小漠,“大半夜不睡覺,在這裡看星星?”再朝黎鴻漸一禮,“黎叔。”

黎鴻漸早已起身,一拜,“殿下。”

“殿下這姐姐,實在凶,惹不起、護不住。”紀齊低聲對小漠。

“有勞小小紀大人一路相護,您多擔待。”小漠亦低聲,兩人共揣腹誹同一個女人之默契。

十三皇子倒如常知禮有分寸,九成複刻今上,給這樣的小孩當姐夫卻不錯。紀齊這般想,心內一跳——姐夫?

“怎敢睡,怎睡得著。”顧星漠站起來,灼灼盯淳風,“嫂嫂傳信,霽都不寧,南境有變,囑我萬事小心。”

果然有大事。顧淳風心沉。出城來夕嶺不知對也不對,阿憶已經回宮稟報過自己去向了吧?“不該聽你的。”某根筋隨之挑,她轉臉向紀齊,“嫂嫂隻身在皇宮,腹中有孩兒,我該回去護她。”

“什麼話!我兩個姐姐都在,說不得你姐也在。”大嫂分明離府,除了入宮他想不出她能去哪裡。

紀晚苓和競庭歌豈是信得的,長姐——在阮雪音之題上,也不敢全然放心,還不如競庭歌。隻怪自己無論如何將小漠放在了首位,此刻見夕嶺安寧,才擔憂起嫂嫂安危來。

“黎叔,”她踟躕。

黎鴻漸已然聽懂。“屬下以十三皇子周全為己任。珮夫人來信,也是此意。”

顧淳風心知讓黎鴻漸連夜赴祁宮護阮雪音不是好主意。夕嶺此刻安寧,難保下一刻、下下刻也安寧。但若真有宮變——她被橫竄腦內的兩個字唬得整個人有些僵——嫂嫂與腹中孩兒就在漩渦中央,沈疾跟九哥走了,宮內那些禁衛,是否人人可信?

混入一條魚都可能翻轉整個棋盤。倘嫂嫂與孩兒為了質,憑九哥有通天之能,也不得不就範。

她越想越覺來夕嶺是錯了主意,臉色煞白。顧星漠約莫猜得,伸手輕拍姐姐漸硬的手背,“無謂胡思。九哥與嫂嫂都非等閒。”

此朝非等閒的太多了,偏如今大半在霽都。她顧淳風是半曆過鎖寧長役的人,不敢僥幸,想了許久還有誰能憑一己之力護阮雪音周全、能在此時此刻容她傳信相與——“上官宴呢?”

沒頭沒腦,問得其餘三人俱愣。

“殿下不若坐下,與十三皇子一同賞星。”黎鴻漸但笑,遒緊的臉上彬彬然。

顧星漠稍沉吟,“黎叔說得是。一動不如一靜,咱們先觀其變。”他難得體貼,去拉淳風,“你們來前我正聽黎叔說故事,關於星象的,很有意思,姐姐你也聽聽。”

上官宴就在數個時辰前入宮請旨的隊伍裡。

群臣散,他沒走,阮雪音瞧見了,因忙於張羅決斷後的繁瑣沒管他——柴瞻點禁軍南下不是小事,顧淳月親出宮門送;競庭歌獨在折雪殿總難叫人放心,她請紀晚苓先一步回殿。

安排好這些,正安門內複靜,她方注意到上官宴還在階下,難得不花哨,穿了一身暗青。

初冬夜冷,外間站得久了腿腳生寒,她攏著鬥篷喚滌硯去請,兩人往鳴鑾殿偏殿敘話。

“主動留,是真不怕我扣你。”

自段惜潤來霽都她便沒踏實過。連日折騰,心腦計算,甚至獻出了平生第一回大吵——到今日此刻她疲憊不堪,對上官宴也再沒了周旋耐心。

“你這樣很可愛,雪兒。不得不說,他改變了你許多。”

連為稱謂蹙眉的力氣都沒了。阮雪音抬右手撐右頰看桌上燈火,“說吧。除了趁此機會帶走競庭歌與阿岩,其他都好議。”

上官宴挑眉笑,“你還是這麼叫人心折,無論過去多久。”

阮雪音默了少頃,隔燈火看他,“很難相信你對競庭歌是過儘千帆、除卻巫山。心有所屬怎還會對彆的女人說甜言?”

“她怎好將我說與她的甜言轉述給你?!”上官宴佯怒,複笑開,“阮雪音隻有一個,空前絕後,不是彆的女人。”

“除了這個,再無所求麼?”

她剛說扣他,話題即被掠過,但兩人都心知所指為何。

“上官一族受他隆恩大赦,我已是祁臣,除了儘忠,再無所求。”

上官宴或對女人說罄竹難書的場麵話,於正事上還從沒撒過謊。他就不是這種人。阮雪音放下懸心。“回去吧。他歸朝之前,競庭歌隻能留在折雪殿。”

“看來我猜對了。今番周折,有競庭歌在白國使力。”

阮雪音不答算認。

“何必。我帶她們母女走,罪責在我;回頭他要教訓甚至殺了競庭歌,你勢必阻,壞的是你們夫妻情分。當然前者上算。”

“你倒不怕獲罪。”

“我一命若能保她們兩命,倒是不虧。”

兩人又隔燈火看了半晌對方的臉。

“回去吧。你這番話我會轉告她。此役龐雜,牽扯甚多,他若沒能回來,我真的會殺競庭歌。”

上官宴從沒見過哪個女人在說與自身如此相關的生死時,以這樣的神情語氣,這樣的冷靜有持——仿佛玩笑,而他確定她坐言起行。“你認為不止於兩國爭鬥,也不止於霽都宮變。”

“競庭歌赴韻水,原是為探先輩遺跡。白國那地方,”出現過無儘夏,有一首耐人尋味的歌謠,亦有鳳箏,也有明夫人,明夫人入祁宮點聽雪燈,樁樁件件,皆不尋常。

或許顧星朗此時在等的,也包括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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