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四章 群芳(1 / 1)

青川舊史 梁語澄 1403 字 2個月前

阮雪音心知顧星朗許她發動舉國世家女共事,不止為支持女課宏願。

若那更外圍排布真是一場關於“公天下”的陰謀,或者陽謀,弄清有哪些人,很要緊。

此為他口中“摸清局麵”之義。

現下深入參與進來的貴女們,其族該都在被懷疑之列:國都紀柴薛、穎城崔家、臨金郭家、鶴州肖家。

他從未對她交代或要求過什麼,但阮雪音萬分清楚,自己有察探之職。

下一日,造辦司,紗幔重疊雲霞蔚。

上回合穿梭於豔紅垂落的綾羅間還是同紀晚苓,前年,為淳風選嫁衣。

此時阮雪音走在最前,幾個姑娘挑手撫緞先後跟,都有偏愛,一人擇一匹,頃刻選出六七匹供珮夫人定奪。

既是中宮華服又是大婚服,那匹匹正紅間也便金線刺繡珠玉沉綴,直將阮雪音看得眼花。

柴一瑤伴淳風在軍營,今日被征用的自是柴英。此女話多,挑緞時便一路點評,這會兒見珮夫人抉擇不出,又一一分析,頭頭是道。

“崔怡你說呢?”阮雪音聽罷笑問。

永安侯府家的嫡小姐一笑,指自己所挑那匹:“妾不改初衷。都為正紅,這匹繡紋疏闊、綴珠零星,華麗不足卻清貴幽雅,配以上佳剪裁,最襯夫人仙容。反倒過分精巧、花樣繁複的,”便看柴英那匹,

“會掩夫人氣韻,以至於俗,不適合您,比較適合阿英自己。”

都出身名門又共事有月,眾人相熟,知是打趣,或抿嘴或笑出聲。

阮雪音也笑,對柴英道:“那這匹贈你了。”

柴英連呼不敢。

“她還小,怕要等阿瑤出閣才議婚呢!”

“阿瑤從戎了,若一切順利,明年或隨淳風殿下戍邊,聽說驃騎將軍府發著愁,隻怕掌上明珠的婚事要就此耽擱了呢。”

“要我說,多慮了。這女軍營領銜的是淳風殿下,君上都不愁,可見戍邊與成婚不衝突。”眾人各抒己見,此時開口的是薛如寄,薛戰之妹,雖為庶出,母女兩個皆會做人,在府中地位不低,其人更是詩書禮儀、琴棋書畫樣樣有涉,乃女課眾師中翹楚。

她說完方反應阮雪音這個公主殿下的親嫂嫂在場,忙一福:“妾妄揣聖意、口無遮攔了。夫人恕罪。”

阮雪音微笑:“十步之內為家事,皇室亦然。女子們湊一處喜議論這些,與聖意無涉。且你揣度不錯,公主雖戎甲加身,婚事不可偏廢,縱偏廢,”她似認真似玩笑,

“也是她一個人的事。柴一瑤該怎樣,仍怎樣。”

“曾聽聞驃騎將軍府與相府有結親意思——”

說話者是肖曖。雖有肖子懷與其幾位子侄在朝為官,肖家其實世居鶴州,去歲天長節變局之後沒有遷徙。故而肖曖來霽都之前一直遠在東部,對許多情形不了解、也就更易發問。

說的自然是柴一瑤和紀齊。

阮雪音覺得郭寶心看了肖曖一眼。

不是錯覺,因為後者沒再往下說。

紀桓致仕,紀氏前途未卜,相府的門楣與驃騎將軍府是否還匹配,沒人敢論。

空氣靜了少頃,阮雪音不接茬,領著姑娘們又去瞧冠冕,同行間不忘誇崔怡於刺繡上造詣高。

“雖隔城池,我在霽都亦有耳聞,”薛如寄笑附和,“梅周崔大小姐,哦,如今該稱穎城崔大小姐,繡藝無雙,每年所創繡樣,引滿城效仿。”

崔怡自謙,阮雪音順嘴請她為芳藹郡主描一套花樣子,下月生辰用。“造辦司拿來那些,全無新意,原來高手在宮外。有勞了。”

當晚顧星朗回折雪殿,進門便讚阮雪音守約,晚膳前果然來了造辦司的人量尺寸,“看來禮服諸項都定好了。”

阮雪音嗯一聲,“我瞧你身形與從前無異,偏要隔三差五量,也不知是什麼道理。”

今日領群芳走了好幾處地方,且商議且定奪完成了不少事,她累得渾身酸痛蜷窗下,說話難免帶怨。

“說你辦這些事少耐性,真沒冤你。”顧星朗走過去點她額頭,“新量的尺寸你可問過了?與前兩個月又不同。還照先前的裁衣,要誤大事。”

阮雪音掀眼皮打量麵前佳公子,思忖不僅看著沒變化,常日裡摸著也沒變化啊,怎就尺寸不同了?

顧星朗觀她神情已明白七分,躬身湊近,“你沒好好摸。我近來練得勤,比從前又見進益。”

便伸手臂讓她檢視。

大臂是比從前粗了,也更硬韌,阮雪音欲捏捏不動,頗驚歎:“近來為何勤練?”

“你都習舞了,我自不能懈怠。”聲漸低,“冊封禮當夜花好月圓紅燭燃,須得儘興。”

阮雪音哭笑不得,心知懷孕生產以來確苦了他,不再推諉,隻戳那硬如石的大臂,“還有兩個月,要你這樣猴急。”

顧星朗趁勢往她身上賴,“急啊,想你搬去承澤殿,以後再不用日日縱穿禦花園。”

阮雪音稍怔,放眼望整間寢殿。

高闊如昔,白楓木櫃架並淺湖紗幔依舊是冷清底色。

底色之上卻已豐盛熱鬨,因顧星朗半座挽瀾殿用度的填充。

有意無意,他帶進來的物件都具暖色,無聲調和冷清;如今又添稚子以至於奶香盈室,更叫此間換新天。

“住了三年多,突然要搬,有些舍不得。”

愈發會直抒胸臆了。顧星朗欣慰,笑攏她肩側垂落的青絲,“舍不得就對了。隻是搬遷,並非作彆,這屋子,”

他亦放眼瞧,是顧星朗和阮雪音的家。唔,以及顧允臻小姐的。”

阮雪音撲哧:“挽瀾殿和承澤殿不是?”

自然也是。卻更該叫帝後居所,與家之一字其實有差。

阮雪音清楚得很,反問隻為打趣。顧星朗卻凝三分認真,“我希望也是。”

凡相伴處,皆為家,不因身份、局麵改變。她想他是這個意思。

而世間最金貴的話一旦說出來總顯得不夠金貴,所以他隻說這五字。

確定她全明白。

“嗯。”阮雪音自明白。

“隻搬日常用度,這裡一應布置仍保持現狀,每日宮人打理,隨時想過來住,隨時來。”

阮雪音失笑:“這就安排好了。”

“我跟你一樣舍不得。”

這殿宇默然見證了他們的許多時刻。

長久以來是抽離於錦繡囚籠外的桃花源。

作彆它恰似作彆一段歲月。

儘管顧星朗儘力在將這種感覺弱化:並非作彆,隨時可歸。

“那我要隔幾日就回來住。”

“好。”

“五日一住。”

“好。”

“三日一住。”

“好。”

都知是傻話,兩人說到最後扭作一團笑不停,也不知哪裡好笑。總算平複了,阮雪音想及正事,道:

“今日理事,全程帶著隊伍。柴、薛、崔、郭、肖。”

不言姑娘們名字而直點姓氏,算是開門見山。

而顧星朗從未交代過半句,不接話,依舊笑看她。

“柴一瑤常打交道,將門女,率性爽利,今雖沒來,已很了解。柴英性子要軟些,大概也因年紀小,一派爛漫,兼具淳風和白國女君某些特質。”論事時她一向客觀,提及段惜潤全無心緒語氣變化,

“薛如寄,閨秀典範,才藝高八鬥,是第二位瑜夫人,但更玲瓏,以至於我常覺得她哪怕說錯話也是故意說錯。”今日就像。

“崔怡,溫柔嫻靜,沒什麼機心,便有也是後院機巧,素日裡用心也都在小女兒技藝上。”談吐、處事之道樣樣暴露一人基底,若非極高明的偽裝術,很難不被覺察——應該說哪怕有極高明的偽裝術,也經不起細枝末節的盯察。

“郭寶心,是個有心人,至少相比柴英、崔怡之類,更會藏匿,謹慎寡言。瑜夫人在時,常隨其左右幫手,涉詩書禮儀講學較多。”

“肖曖,聰明臉,卻是個直腸子。”

顧星朗始終含笑。

待她徹底停下又等了會兒,確定是說完了,方道:“皇後這是在為朕選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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