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上的投影儀畫麵在最令人揪心的那一刻倏地終止了,因此,眾人沒能看見孤燕少主跳湖救人的一幕,隻記住了孤狼少主挾持孤燕少主要射殺族長孤鷹的定格畫麵。
隨後,畫麵忽然就黑了。
台下的島民們看到這一幕全都義憤填膺地要去狩獵場內拿下孤狼,長老們則是趕緊叫了護衛隊進去保護族長,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想親自出馬,但幾位長老都是年事已高的老人,騎馬是不可能了,隻能來回踱步,麵露各種焦愁。
若是真的被孤狼得逞,他也當不成族長。
整個無人島的島民都眼睜睜目睹了這一切,又怎麼可能容許這樣一個弑殺兄弟的男人當族長呢?
孤鷹雖說很多方麵都是懷柔政策,而且性格比起孤燕,算得上平易近人,最要緊的是,他有一顆善良的心。
若是放在以前,這樣的人是萬萬不可能當得上族長的,幾乎是位子還沒坐熱乎就死在勾心鬥角裡了。
可現在,孤家子嗣單薄,其中孤燕雙腿殘疾,不能行走,自然是不能接手族長之位的,若是族長孤鷹真的出了什麼事,眼下又不能讓孤狼繼承,那真的是一件要命的事。
如果族長留有子嗣,長老們也還不必操心過多,可孤鷹到現在都沒有結婚的意向,孤狼房裡都有兩任夫人了,他卻還慢條斯理地說還沒遇上喜歡的……
長老們實在是太著急了,一時間什麼想法都冒了出來,一會想著如果孤鷹真的出事了要怎麼辦,一會想著如果孤狼提著孤鷹的屍體出來又要怎麼處理孤狼,怎麼安撫島民……
台下的島民們喧嘩一片,有些人拿了武器衝了進去,婦孺們則是跪在台下虔誠禱告,更甚者跑到了大祭司和神女跟前,乞求她們保佑族長平安無事。
所有人麵上都惶然一片,唯有大祭司和神女還看著遠方,一老一少臉上都很平靜,似乎在等著狩獵場內的人出來。
果然沒多久,狩獵場上的人終於回來了,卻是戴著麵具的紮布騎在馬上,帶著一個中了箭的男人回來,因為距離隔得遠,眾人全都以為是族長中了箭,登時喧嘩吵鬨著圍了上去:
“孤狼少主!你怎麼敢!?”
“族長大人怎麼樣?!”
“族長沒事吧?!”
“藥醫呢?!長老!快看看族長怎麼樣!”
長老們趕緊吩咐人把藥醫請過來,因為今天是狩獵,夜裡有篝火環節,而帳篷也都搭好了,所以紮布的馬剛停下,長老們就吩咐他趕緊把人抱到帳篷裡,也是這麼一刻,眾人才看清楚,紮布懷裡的人不是孤鷹。
而是孤狼!
島民們和長老們愣了一瞬間,猛提著的那口氣忽而鬆了,卻又隱隱覺得不對,明明族長差點被殺了,怎麼到頭來受傷的是孤狼?
大長老和三長老卻是抓著紮布問,“族長呢?”
“族長沒事。”紮布回。
“那就好,那就好。”大長老鬆了口氣。
二長老隔著距離,看見一群人這個反應,也不由得站了起來,跟過來看了眼,這一眼就看見孤狼麵無人色,緊閉著雙眼,胸口還插著一支箭,那支箭直直穿透了他身上的鎧甲,將裡麵的白袍染得鮮紅一片。
“孤狼!”他喊了一聲,又立馬喊,“藥醫!藥醫呢!?”
藥醫早就備好藥箱,帶了幾個徒弟緊趕慢趕地過來了,看見受傷的是孤狼時,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詫異,像是早就知道是這麼個結果似的,隻是拿了藥箱跟進了帳篷裡。
“先把人放進去躺下,準備熱水,火,還有毛巾。”藥醫說。
有人下去準備了。
長老們則是把紮布叫到跟前,細細盤問,紮布把自己看到的都說了,沒看見的諸如孤狼少主怎麼受的傷,他就搖頭表示不知道。
長老問,“你不是就在邊上嗎?你怎麼不知道?”
紮布就不再吭聲,長老們都知道他武功雖然好,性子卻木訥呆板,不知道變通,知道問不出什麼之後,這才叫人綁了他,準備等孤鷹回來之後,再問他怎麼處理他和孤狼。
但是,孤狼畢竟受了傷,料想懲罰也不會很重,因此,倒黴的隻有紮布。
於是,一群侍從看紮布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像是在看死人。
紮布即便被綁了,脊背依舊筆直地跪在門口,低著頭,戴著麵具,眾人看不清他眼底什麼表情,隻是猜測他肯定知道自己死定了正在想辦法讓孤狼少主保他,畢竟他算起來,是孤狼少主的得力部下。
但侍從們路過時全都避開了他,仿佛他是不詳的將死之人。
另一邊,族長孤鷹終於從狩獵場出來了,他騎著馬,懷裡還抱著個人,一身白袍被血染透……是孤燕少主!
如果中途不是江栩落水,燕廷梟的計劃應該稱得上圓滿——但他跳進湖裡那一刻就已經暴露了自己這幾個月來的偽裝。
更是暴露了自己方才的一切都是假象,包括受傷。
如果按照計劃,他應該一直受傷到被孤鷹帶回來,接著進行下一個計劃。
可惜,計劃被打亂之後,他還是在趕來的途中,用狼血給自己重新染了一遍色,又簡單跟孤鷹講了一下接下來的計劃內容,讓他做好準備。
孤鷹又是欣喜又是不解,“大哥,你……一直沒有失憶,為什麼不告訴我?”
“沒時間解釋那麼多,等結束了,再告訴你。”
這是燕廷梟的回答。
於是,孤鷹衝出來之後,就展示了影帝般的演技。
他抱著燕廷梟的身體,哭得肝腸寸斷,“大哥!大哥!快救救我大哥!藥醫!救命啊!快來人啊!”
裝死的燕廷梟:“……”
藥醫剛進孤狼那個帳篷沒多久,就聽到外麵孤鷹的淒厲呼喊,又趕緊提著藥箱趕了出來,這一眼,就看見孤燕少主身上鮮紅一片,竟是分不清到底哪兒受了傷。
“傷到哪兒了?”藥醫喊,“去帳篷,快!”
孤鷹趕緊抱著燕廷梟到了自己的帳篷裡,把人直接放在了榻上,隨後衝門口的長老們喊,“都彆進來!等一會再說!”
大哥身上的傷是假傷,血是狼血,藥醫隻要一聞便能聞得出來。
可沒等孤鷹走進來解釋一番,就見藥醫打開藥箱說,“孤燕少主傷得比較重,我先給他清理一下傷口。”
孤鷹:“???”
要不是親眼看著大哥把狼血澆在身上,他差點就信了藥醫的邪。
等他走到藥醫跟前,就見藥醫真的解開了燕廷梟身上的白袍,隨後對著胸口毫無傷口的那處皮膚用草汁消毒,隨後開始包紮。
孤鷹:“……”
門口傳來長老們的聲音,“族長!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話間,已經有人走了進來,孤鷹眼皮一跳,就見藥醫擰了白袍上的血滴在紗布裡,隨後又給大哥的胸口纏了一層紗布。
孤鷹:“……”
難怪大哥說把他交給藥醫,其餘的什麼都不用管,到頭來,竟然連藥醫都是他的人嗎?
長老們已經全都走了進來,大長老問,“孤燕少主怎麼樣了?”
三長老問,“族長,到底是怎麼回事?”
“孤狼有心謀反,你這次若不嚴加懲治,日後保不齊養虎為患。”四長老心有餘悸地說,“你還是該早些成家,生下子嗣一事事不宜遲,該早點提上日程。”
“究竟怎麼回事?怎麼孤燕和孤狼都受傷了?”
“是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孤鷹正要回話,就聽那邊藥醫說,“我包紮完了,先去看看孤狼少主。”
“這麼快?!”孤鷹立馬扯住他,不應該再拖延個半小時,表現傷得很重嗎?
藥醫低著頭說,“不用治了。”
孤鷹:“……”
這就是大哥所謂的下一個計劃?
“箭尖傷及心肺,這裡藥物不充足,我去讓我的徒弟把藥準備好送來,再過來好好施針,現在隻是簡單把他的命脈護住了,暫時不能移動他,還有這根針不能拔,若是拔了……”藥醫說到這,沒再說下去。
眾人卻登時了然,若是拔了那根針,隻怕就護不住心肺流血過多衰竭而死了。
“藥醫,一定要儘力醫治。”長老們言辭多了一分真誠。
也是,一個雙腿殘疾的少主,對孤鷹是構不成威脅的,若說最大的威脅就是隔壁帳篷裡的孤狼了,眼下最要緊的是怎麼處置孤狼。
“是。”藥醫告退後又去了隔壁,這下花費的時間就要長些。
孤鷹卻是記得大哥的叮囑,不要在帳篷裡待太久,幾乎是藥醫剛走,他就抬步往外走,“還有狼在狩獵場內,兵印在孤狼那,長老們,可以麻煩你們派人進去清理那群狼嗎?”
這是變相地要兵印了。
這是每一代的傳統,族長不能掌握兵印,一切決定由長老議事會商討後再做最後決定。
算是瓜分族長的權利,卻又隱隱控製著族長,不讓其產生弑殺成性的念頭,努力引導其成為一名仁善的族長。
但可惜,仁善的向來都死在了族長之位的爭奪戰裡。
孤鷹算得上是百年間難得一遇的最適合這個位置的人,可偏偏,他沒有孤狼的野心抱負,也沒有孤燕的冷酷果斷,他有著心懷天下的敏感心思,卻又有著不為而治的治理觀念,因此,無人島在他上任期間,無功無過,誰也挑不出刺,卻也說不出優點。
但島民們喜歡他,不僅因為他俊秀的麵孔,更因為他十分正直,不好女色,聽說有女孩子在城裡偶遇過他,和他打招呼時,他還衝對方和藹一笑。
他不像孤狼,看上了就帶回去,有些甚至不給名分,因為無人島雖說一夫多妻,卻是有個限製,不能比族長的老婆多。
可族長孤鷹還沒娶老婆,孤狼就收了兩個夫人,早就打了孤鷹的臉麵,可孤鷹卻渾不在意,儘顯大度。
有人背地裡說他是懦弱,不敢和孤狼正麵衝突,還有的人說他投了個好胎,若不是父親在任時早就替他打點好一切,這個位置根本沒有他的份兒。
他頂著這些聲音,坐在這個位置上,若說沒有任何想法是不可能的,可長老們卻沒想到,他第一個要求竟然是收回兵印?
“這……古往今來,兵印都是……”大長老思索著道。
話沒說完,卻被孤鷹打斷了,“我剛才,險些被孤狼射殺,就因為他有兵,你們覺得,我現在還能放心地把兵交給其他人?這不是等同於把我的腦袋交在那人手上嗎!?”
最後一句話他說得很重,幾乎是帶著憤怒。
一時間,長老們全都沒了聲音。
片刻後,才傳來大祭司的聲音,“給他。”
長老們猶豫地看著大祭司,卻聽大祭司看著頭頂陡然暗沉下來的天空說,“我剛卜了一卦,吉凶各一半。”
“什麼?!”長老們震驚了,卻又不明所以。
吉凶對半是說族長地位不保?
大祭司側了側身體,讓出身後一個瞭望塔的哨兵,那哨兵抖得不成樣,跪在地上,連禮都忘了行,隻是顫顫地說,“族長!有……有很多船過來,是神仙島的人!”
“有多少船?”長老們趕緊問。
“據目測,”那哨兵哆嗦著說,“有二十幾艘,一艘船大概能裝五百人……”
二十艘船的話那就是一萬多人?!
居然這麼多人!
他們無人島加島民和族人一共才兩萬多人,可對方卻一次性出動了一萬多人,居然毫無征兆就打了過來!
哨兵問,“族長,長老,現在該怎麼辦!?”
“孤狼少主現在重傷昏迷,又有外敵入侵。”大長老摸了摸胡子,“眼下需要找人代替孤狼領兵出戰。”
“我去!”孤鷹站了出來。
長老們麵麵相覷,全都反對了,“不行!現在孤燕和孤狼重傷昏迷不醒,萬一他們有個三長兩短,隻有你……”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念著那些,把兵印給我!”孤鷹把自己的白袍紮緊,從看台下找了把趁手的武器握在手裡,一回身,衝長老們說,“還有,如果我死了,讓島民們投票選舉下任族長!。”
“胡鬨!”大長老厲聲道,“你身為一族之長,又怎麼能以身犯險!?”
“長老,族長的使命就是護住無人島,如果護不住……”孤鷹繃緊了麵頰,“那就證明我確實不適合坐著個位置。”
孤鷹說著就上了馬作勢要走,空中傳來一聲鷹嘯,他抬頭看向遠方,獵鷹受了傷,此刻終於低低飛著踉蹌著摔進了他懷裡,他伸手摸了摸獵鷹流血的翅膀,低低說了句,“你呆在這裡吧。”
隨後,把鷹交給了底下的長老,一夾馬肚就衝了出去,哨兵也趕緊上馬跟上。
隻是沒多久,哨兵就被另一匹馬給擠開了,孤鷹一直駕馬沒注意到,身後已經多了個人,等他趕到城門上時,才看見,獨啄就站在他身後,看著城門下的那行人,她盯著領頭的那人,有些不可置信地喊著,“副將,你們來乾什麼?!”
她沒注意到,邊上的孤鷹盯著底下那位副將看了好半晌,最後才掀唇,淡淡問了句,“二叔,彆來無恙?”
腦子裡卻是想起了大哥方才在林子裡說的那番話。
“如果遇到熟人,邀請他進來坐坐。”
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遇到的這個熟人竟然是十幾年前,和神仙島一戰後死在戰場上的那個二叔,也就是孤狼的父親!
他怎麼會活著?!
不,大哥怎麼知道他還活著?!
太多疑問充斥在孤鷹腦子裡,但他還沒理清楚,就見底下的二叔用震驚地神色看著獨啄問,“你沒事?!那你大哥呢?”
獨啄茫然又詫異,“大哥?大哥什麼時候來了?!”
“他放了信號彈!提醒我點兵開戰,就是為了救你!”底下那人狐疑地盯著獨啄和孤鷹,片刻後才喊著問,“你為什麼跟他在一起?你哥呢?”
孤鷹腦子裡的線索終於串聯到了一起。
“熟人?什麼熟人?我邀請他,他就會進來嗎?”
大哥的聲音沒來由地透著股篤定:
“放心,他會進來的。”
孤鷹之前還在懷疑大哥為什麼這麼篤定,直到此時才終於明白,大哥居然早就把神仙島島主的兒子給弄了進來?
他偏頭再看了眼身邊的獨啄,不用懷疑,這個女人的存在,在大哥的計劃裡絕對占有重要成分。
甚至於,他很有可能就是利用獨啄釣上了她哥獨擎。
可獨啄……她又是為了什麼進來的?
和平?
她怎麼就那麼篤定他會同意和平?
而與此同時,獨啄似乎也明白了底下副將的那番話,麵露驚詫地看著孤鷹問,“你們……抓到我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