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泉樓內,琴音寥寥。
四十多名刀客站在二樓廊道裡,手按刀柄麵色嚴肅,盯著茶案旁的那名不速之客。震驚於此人的身手之餘,也有幾分恍然大悟:
方才還以為鐘離玖玖信口胡謅,如今看來,確實比莊主俊的多……怪不得……
雁寒笠半點聲音沒聽到,根本就不知道這個白衣公子是什麼時候進了大廳。不過他方才情緒激動,有些許失察也在情理之中,當下轉過身來,眼神微冷:
“你是何人?”
許不令手持金鞘雁翎刀打量,麵容冷峻,心底卻有幾分無奈。
和鐘離玖玖商量好了,彼此配合,鐘離玖玖從前麵進去摸清深淺,他則從暗處潛入,等待機會一擊斃命,然後兩個人揚長而去。
結果倒好,鐘離玖玖這愛惹事的婆娘,滿口胡謅非得把他抬出去氣人家一頓,都要死的人了,搞這些亂七八糟的有什麼意思?
不過話都說出來了,許不令總不能和開口解釋,也懶得解釋,當下偏過頭來,眼神略顯桀驁:
“你耳朵不好使?她相公。”
“……”
雁寒笠眼皮跳了下,餘光看向周邊莊子裡的高手,又收了回來,眼神顯出幾分冷冽:
“好好好……你們竟然一起來了,正好……”
鐘離玖玖挪動腳步,從外側繞到了許不令旁邊,帶著幾分崇拜和依戀,柔聲道:
“相公,咱們走吧,不和他計較。”
許不令順勢握住鐘離玖玖的小手:
“彆怕。”
鐘離玖玖逢場作戲,沒想到許不令來真的,手縮了下,有些惱火的撇了許不令一眼,嘴上卻是溫溫柔柔的:“嗯~”了一聲。
郎情妾意,情意綿綿,恐怕不過如此了。
被當做不存在的雁寒笠額頭上青筋暴起,猛地一拂袖子,冷聲道:
“你們好大的膽子,這種時候竟然還……來了還想走,你當我雁棲山莊,是泥捏的不成……”
許不令實在沒心思和這群江湖敗類瞎扯淡,鬆開鐘離玖玖的手,持著雁翎刀站起身來,環視一周:
“要打就直接動手,說這麼多屁話有意思?”
“……”
雁寒笠攥緊雙拳,點了點頭,伸出手來。
旁邊的雁家二叔覺得對麵太橫,可能會出岔子,本想勸阻,可在場四十多個人,怎麼想也不可能吃虧,稍作遲疑,還是把腰間的雁翎刀遞給了雁寒笠。
許不令瞧見這一幕,輕輕攤開手:
“你還準備單挑?”
雁寒笠眼神凶厲:“你當我傻?”話落刀鋒出鞘,寒光在大廳內顯現。
“殺——”
一聲令下,二樓廊道的四十餘名刀客齊齊從圍欄處跳下,偌大廳堂內似是下起了一場人雨。
雁寒笠單手持刀飛身上前,率先殺向了十步外的許不令,雖然性格卑劣了些,但雁寒笠能繼任莊主,武藝絕對不俗,一手雁翎刀在手中如龍遊四海,閃轉騰挪間無半點瑕疵,轉瞬已經踏出三步。
後退的雁家二叔,瞧見此景,眼中顯出了深深的欣慰。雖然當年被女人擺了一道有心結,不過這也算一種激勵吧,若非那莊事兒讓雁寒笠無顏出麵和朋友打交道,也不會沉下心來潛心習武。
十年磨礪,這把刀,足以重振雁棲山莊往日雄風了。
隻是雁家二叔還未感慨完,接下來的一幕,便讓他目眥欲裂。
隻見那個囂張至極的白衣公子,麵對幾十名刀客的悍然衝殺,臉上沒有絲毫的慌亂。
大步上前迎麵走向衝來的雁寒笠,右手握住刀柄,行雲流水的一式‘拔刀斬’。
嚓—
寒光一閃而逝,兩人已經擦肩而過。
許不令提著滴血長刀走向了跳下來的眾人,還感慨了一句:
“好刀。”
雁寒笠單手持刀急衝,畢生所學尚來不及施展,便瞧見對手已經從身側躲了過去。
他眼中帶著幾分凶厲,持刀想要回手一刀取其後背,可不知為何,身體沒轉回來,動作和視野都出現了凝滯。
冰涼觸感從胸腹傳來,接下來才是刺痛,雙腳似乎失去了知覺。
低頭看去,衣袍的左側肋下,出現了一條血線,直至右側肋下。
怎麼可能……
身體摔下去前,雁寒笠連鐘離玖玖都忘了,用力回頭看了眼,那道白袍卻已經走遠……
“莊主!”
“大膽!”
“你……”
偌大廳堂內,霎時間群情激奮,從二樓跳下的諸多雁家刀客,震驚被憤怒掩蓋,七嘴八舌痛罵出聲。
雁家二叔雙眸瞬時血紅,不假思索便手握雙拳衝了上去:
“你好大的膽子……”
話未喊完,許不令旋身一記側踹,送到了雁家二叔胸口,將其整個人踹的橫飛出去,撞在了落下來的三名刀客身上,齊齊撞出了窗戶落入龍潭之內,生死不知。
鐘離玖玖並未看戲,在諸多刀客落下的時候,便摸出了一把飛刀、毒針,站在許不令後麵,天女散花般灑了出去。
隻是這些刀客對鐘離玖玖早有防備,幾刀就把飛針、飛刀劈開,落地後便衝向許不令。
茶社內火星四濺,彈琴的歌女尖叫著爬到了琴台底下。
許不令麵對幾十人合圍不慌不忙,手持雁翎刀,左右斜拉,幾乎沒有一合之將,不過短短十步,便有七八人躺在了地上。
諸多刀客一時氣血上湧,瞧見許不令砍瓜切菜般的殺人,霎時間又恢複了冷靜,齊齊停步,手持刀鋒圍成了一圈,眼神驚懼而謹慎,不敢上前。
許不令已經殺了正主,也懶得和一群雜魚多費功夫,見無人敢上前後,乾淨利落的收刀歸鞘,攤開右手:
“還打不打?”
“……”
諸多刀客如同看到了索命閻王,明知送死哪裡還有戰意,隨著靠在門口的幾個人偷偷跑出去後,便是摧枯拉朽的潰逃,所有人爭先恐後的朝著四方奔逃,從頭到尾沒說半個字。
偌大的茶樓安靜下來,大廳被弄的亂七八糟,屍體歪歪斜斜躺在地上,血水流了一地,滲入了地麵縫隙。
被腰斬的雁寒笠尚未斷氣,並未發出哀嚎,而是用一種茫然的眼神望著許不令的背影,似乎還沒弄清現在的情況。
許不令走到近前,一刀刺穿了雁寒笠的後頸,將刀留在了原地,轉身道:
“走吧。”
鐘離玖玖沒想到這麼快就打完了,手裡拿著毒針小瓶子,左右掃了幾眼,“哦~”了一聲後,便提著裙擺跟在了許不令身後。
聽泉樓的騷亂,已經驚動的僅有的幾家鋪麵,所有人都將大門關了下來,長街上空曠沒有半點生機,仿佛是一座死城。
鐘離玖玖慢了半步,跟許不令背後,回頭看了眼聽泉樓,猶豫了下,輕聲道:
“許不令,你真厲害。”
眉宇彎彎,含著幾分崇拜,這次是真的。
許不令輕輕笑了下,偏頭打量有些嬌羞的鐘離玖玖:
“為娘子出氣,應該的。”
???
鐘離玖玖輕輕蹙起娥眉:“許不令,姐姐我隻是逢場作戲,都打完了……”
許不令走在白雪皚皚的長街上,麵色冷峻:
“以後彆搞這種莫名其妙的把戲,沒半點意思,再這樣,你胡扯的我也變成真的。”
鐘離玖玖被凶了下,也沒反駁,輕輕點頭:“知道啦~我就是不服氣,雁寒笠當年那模樣,可惡心了……”
走到停放馬匹的地方,許不令解開韁繩,瞧見鐘離玖玖的模樣和往日的出塵仙子截然不同,倒是想起一件事兒:
“玖玖姑娘,你不是裝仙女想收我為徒嗎?怎麼忽然又改了性子?現在看起來可一點都沒有師父的莊重。”
鐘離玖玖麵色稍微凝了下,牽著大紅馬稍微思索,搖頭笑道:
“說著玩罷了,憑咱們的交情,我的這些本事教給你也無妨,不需要拜師……”
“你不是說過‘師門規矩不可變’,怎麼忽然又可以了?”
“……”
鐘離玖玖表情略顯尷尬,訕訕一笑:“師門規矩是我定的,現在改主意了……不提這事兒,天快黑了,趕快找個安穩地方住下……”
許不令心中暗笑,不再多說。兩人牽著馬走出街市,快到街口的時候,卻見刻著‘龍潭’二字的大牌坊下,站著兩個人。
兩個人都穿著蓑衣,頭戴鬥笠,區彆是一個劍背在背上,一個劍提在手上,左右分立,紋絲不動,就好似在哪裡站了很多年的兩尊神祇,與天地融為一體,仿佛沒有半點生機。
兩個人站在大牌坊下清晰可見,鐘離玖玖卻未曾注意,直到發覺許不令停步,鐘離玖玖才發覺。
“這……是什麼人?”
鐘離玖玖退開半步,眼中顯出幾分謹慎,她好歹也算高手,人家站在前麵都沒注意,差點走到人家臉上,光是這穩勁兒都絕非凡夫俗子。
許不令眉頭緊蹙,在兩個蓑衣客的身上掃了眼,感覺到了幾分壓力,猶豫了下,從馬側取下了黑布包裹的長槊。
鐘離玖玖偷偷拉住許不令的袖子,猶豫道:
“來者不善,走為上策。”
“敢站在這裡等,就不怕我們跑。”
許不令輕聲回了一句後,大步走向了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