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魯巴人也好,坎特人或阿賈人,都有著“人生得意須儘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的處世哲學,雖然在卡特羅,市民階層的收入很微薄,但夜晚卻非常的熱鬨。
街巷深處,常見幾張高腳凳圍著一張小桌,一群人或坐或站的拿著酒瓶,與洶湧而出來的喧囂音樂,是酒吧最為顯眼的唯二標誌;一條看似普通的街巷,卻有十數家酒吧。
即便已是淩晨,但站在落地窗前,猶是能隱約聽到斜對麵街巷深處傳來的音樂聲,偶爾還能看到幾個踉蹌的醉酒身影從巷口跑出來。
忠實的武裝警衛守在鐵柵牆外,防止有人試圖接近酒店的範圍。
沒有國內或英國到淩晨那種夜闌人靜的感覺,但當地約魯巴人的喧囂、熱鬨,卻又跟他沒有半點關係,梁遠站在窗戶,玻璃上倒映出他神色陰翳的臉。
他此時的內心深處,中午時曹沫闖局的不快,已經徹底被郭建滑脫態度所引起的擔憂所替代。
但他並不為自己的選擇後悔。
手提電腦的屏幕還亮著。
卡特羅的淩晨,而此時香港已經進入上午股市交易的時間。
西海鋼鐵的走勢圖,在屏幕上顯示出來,開局很快小漲幾個點,很快就形成一波密集的成交,總量大約有四億多港元,之後又很快拉漲了百分之五十,市值突破二百二十億。
天真的股民,或許真以為這是受勃索-卡特羅鋼鐵工業複合體總奠基典禮即將舉行的利好消息,刺激所致,但梁遠心裡很清楚,韓少榮才是這一切的幕後操縱者。
梁遠也很清楚,此時西海鋼鐵的市值高低,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絲絲作響的竊|聽器裡,極輕微傳來打鼾聲,顯示竅聽器的另一人,此時的韓少榮已經睡熟,但他入睡前對國內具體負責西海鋼鐵項目的操盤者進行交待,還在梁遠耳畔傳蕩。
華茂這些年在證券市場獵食,所掌控的流動資金,實際上要比餘晉傑多得多,所以後續從公開的證券市場層麵如何打好西海鋼鐵這張牌,自然還是以韓少榮及他的華茂為主。
餘晉傑說是也有兩三百億的身家,但他僅對新鋼聯的持股,就占到一百六十多億,手裡能有多少隨時可調用的資金?
對餘晉傑來說,他更在意還是吃到該吃的肉,以及儘可能降低他要承擔的風險。
梁遠之前對這些都有猜測,但他這次利用提前住進酒店的機會,秘密在安排給韓少榮、餘晉傑住的房間裝了竊|聽器,才真正得到證實。
西海鋼鐵今天開盤半個小時的密集成交,實際上是韓少榮履行合作之初對餘晉傑的承諾,暗中調用資金撐住西海鋼鐵的股價,方便餘晉傑將之前以平均每股僅三五角港幣吸納幾千萬股籌碼都拋售掉。
這麼一來,餘晉傑直接獲得三四億港元的利潤,將前期他個人對西海鋼鐵的間接投資,攤薄到即便全部損失掉也無所謂的地步。
而除了在明麵上控股股東、大股東所持、減持受限的股份之外,西海鋼鐵那些名義上分散在中小投資機構以及大量散戶手裡的股票,實際上都高度集中在韓少榮的控製之下。
倘若以為韓少榮將這些股票高度集中起來,同時也將股價拉到以往難以想象一個高位,之後就應該想著如何出貨獲得,那就小看韓少榮了。
華茂作為控股股東,對西海鋼鐵公開持股超過30%——這一部分持股所對應的市值,高達七十億港幣。
西海鋼鐵此時的市值,完全是資金局,真正想要落到實處,也就是華茂所持的那部分股份,能變成實實在在的資產,還得依賴於勃索-卡特羅鋼鐵工業複合體這一計劃的實施。
從這點來說,韓少榮還是有意願跟埃文思基金會進行合作的,以便在非洲再造一個“新鋼聯”。
餘晉傑雖然已經收回個人投資,但新鋼聯還對西海鋼鐵持有20%的股份,餘晉傑必然也是樂意促成其事,隻不過是將主導權交給華茂去執行罷了。
而韓少榮這時候將西海鋼鐵的股價拉起來,主要還是為了方便在香港籌集更多的資金,投到幾內亞灣來。
華茂雖然在國內能動用的資金量絕對不小,但國內對外彙管理很嚴格,韓少榮也沒有辦法突破一些限製,大規模從內地將資金調往海外。
西海鋼鐵作為香港上市公司,利用股權質押,在香港籌集資金直接轉往卡奈姆、阿克瓦等非洲國家,則要方便得多。
這麼做,也是方便將資產
韓少榮除了跟國內的華茂高層交流在證券市場對西海鋼鐵進行操作等事外,這期間同住酒店的董成鵬、陳小平還敲門進入他的房間談了諾奎湖莊園襲擊案、卡特羅鋼鐵廠新聘安保等事。
董成鵬不僅再次強調反對與康恩斯安全顧問公司合作,還說到要對埃文思基金會保持足夠防備跟警惕。
陳小平沒有對安保一事表態,但也傾向認為諾奎湖莊園襲擊案很可能是埃文思基金會乾的。
梁遠盯著玻璃映照出來的他的臉,諾奎湖莊園襲擊案發生後,他早認定這是埃文思基金會下的手,但可惜的就是曹沫在襲擊案中竟安然無恙。
曹沫非但安然無恙不說,甚至還利用諾奎湖莊園襲擊案跟奎科妥思鑽井大劫案的關聯,從奎科妥思鑽井大劫案受害者朗化石油手裡拿到奎科妥思海上油田的大訂單。
梁遠並不清楚埃文思基金會暗中策劃諾矽湖莊園襲擊案的具體細節,不清楚為什麼會失敗得這麼慘,卻不得不承諾,曹沫有時候就是命好;命好得叫他恨得牙癢癢。
梁遠沒有為埃文思基金會藏在暗中那隻毫不留情、能力巨大的血腥黑手感到害怕,內心深深有著隱隱的興奮,有一種找到歸宿的感覺。
不過,他也意識到萊恩.福蒂斯都未必有直接參與埃文思基金會最核心的機密,他要想獲得埃文思基金會的認可,躋身最核心層之列,絕非一件簡單的事。
康思斯安全顧問公司明麵上跟埃文思基金會沒有什麼關係,但實際上是萊恩.福蒂斯推薦的,梁遠也暗暗擔憂,他要是連這件事都促成不了,還怎麼可能贏得埃文思基金會的信任?
…………
…………
淩晨時分依舊喧鬨的街巷深處,楊嘯鋒陪同嚴明坐在一家酒吧門口的高腳凳上。
有兩名喝得醉醺醺的黑人青年蜷縮在牆腳,嘴裡不知道在咕噥著什麼,無人在意,也絲毫不影響旁人興高采烈的喝酒。
兩個穿著廉價緊身裙的黑妞,身材高挑豐滿,誇張的扭著肥碩的臀胯走過來,肆無忌憚的對每一個酒客拋著媚眼,對楊嘯鋒、嚴明兩個東方麵孔格外的熱情,挺起堅實豐滿的胸脯,直接送到他們兩人的麵前。
“你跟成叔一起經營海灘賭場,小日子過得那麼滋潤,為什麼想到要趟我們這個行業的渾水?”
楊嘯鋒瞥了一眼酒店那邊的武裝警衛,看向坐對麵的嚴明問道,
“你要知道,在西非的華人華企並不是特彆多,而華人在外大多怕沾惹是非,即便遇到什麼事也是忍氣吞聲為主——所以說啊,我們這行當,在西非其實沒有太多的業務可攬,最多糊口飯而已,可遠遠比不上賭場啊!”
“都沒有什麼業務,看你過得還是很滋潤啊!”嚴明感慨的笑了笑,說道,“我到非洲不知不覺都快十年了,當中也經曆了一些風浪,雖說跟你、跟成叔相比算不了什麼,但現在也有些適應不了風平浪靜的日子——也許我們這種人天生就是骨頭賤吧……”
“你有沒有跟成叔說過你的想法?”楊嘯鋒問道。
“成叔待我是真不錯,我現在也沒有什麼後顧之憂,聊過幾次,成叔說他身體不是很好,早年闖蕩非洲太艱苦留下病根,想將賭場都交給我,他好退休。其實呢,賭場現在走上正軌了,成叔他身體也好著呢,我不能因為我自己不安份,逼得他老提前退休不是?”嚴明略帶自嘲的微微一笑,說道。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楊嘯鋒左手懸在桌上,虛劃著做了一個單手切牌的動作,笑道,“賭場那裡要有位子,我都想投靠成叔去了,我玩牌也是有一手的!”
“拉倒吧,寒潮調查公司能過得滋潤,你們誰都閉口不談,但我也能猜到背後離不開那個人的支持——你在德古拉摩設了辦公室不說,還跑到卡特羅設了辦公室,主要就是因為那夥人要在卡特羅搞大事情吧?”
嚴明瞥了巷口對麵的酒店一眼,表示他很清楚梁遠、董成鵬、韓少榮以及埃文思基金會的高層今天入住其間,也不避諱的問道,
“以前德古拉摩亂歸亂,針對我們華人華商的暴力案件也不少見,但絕大多數都是見財起意的突發性案件,難以提前預防什麼。不過,諾奎湖莊園襲擊案發生了,我相信調查公司的存在就有更大的價值。當然,塔布曼安全顧問公司一定會有很強大的情報搜集能力,問題是蛇有蛇路、鼠有鼠道,那個人絕對不會介意能多一隻眼睛的,隻要這隻眼睛有價值——楊哥你說我這些話是不是有道理?”
“你既然都知道這麼多,那也該知道有些事不是我能擅自決定的——你為什麼不直接問問那個人?你不可能沒有那個人的聯係方式吧?”楊嘯鋒問道。
“我是過來投奔你的,當然要先問你的意見,”嚴明說道,“你這邊點頭,我就打電話給他!”
“他同意,我這邊肯定沒有問題!”
因為要防備梁遠在他身邊安插的釘子,對梁遠及他身邊人進行反向偵察,楊嘯鋒隻能親自上陣。
這其實非常的辛苦。
不過,真要接納嚴明參與進來,就要將最機密的事情相告,楊嘯鋒其實是有顧慮的。
甚至他都不敢輕易拿這個主意,將所有的責任都承當下來。
要是曹沫覺得嚴明是塊料,也是可靠的,那他這邊完全沒有問題。
嚴明拿出手機,當著楊嘯鋒的麵輸入曹沫的衛星電話號碼,接通後先表明他現在就跟楊嘯鋒在一起,他以後想跟楊嘯鋒在一起,然後將手機遞給楊嘯鋒。
曹沫在電話裡也沒有多說,隻說刀子嚴明是可以信任的,但要不要拉刀子嚴明進去,由楊嘯鋒自己決定,天悅跟寒潮調查公司隻是業務上的合作關係。
“得,那個人都說你值得信任,要是看走眼也怨不到我頭上來!”楊嘯鋒掛斷電話將手機還給嚴明,說道,“你也不要怨我一直不把話說透,其實我身邊有人,而且還是我一度以為絕對值得信任的人,被梁遠收買了……”
“誰?”嚴明驚問道。
“老酒,他平時沒往你們那裡少跑,但你跟成叔都精,他應該沒有套出什麼有用的東西去!”楊嘯鋒說道,“不過,因為他的緣故,梁遠其實早就知道成叔當年能活著從德古拉摩北嶺監獄出來,是曹先生安排的;也很清楚成總與黃鶴斌一起重返卡奈姆,也是曹先生安排的——你是不是很奇怪,梁遠既然知道這些,為什麼坐看黃鶴斌順利負責弗爾科夫煉油廠的建設、運營?其實梁遠跟韓少榮心不在一起,他很早就跟萊恩.福蒂斯走得很近。諾奎湖莊園襲擊案發生後,曹先生安排人在論壇揭露埃文思基金會涉嫌其中的諸多細節,梁遠應該更清楚一些事情,卻沒有跟萊恩.福蒂斯等人保持距離,也許他覺得藏在幕後策劃這一切的埃文思基金會,才是他最終的歸宿吧?!”
梁遠外表光鮮亮麗,但他的底子,嚴明是清楚的,甚至他很清楚楊嘯鋒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判斷。
他就是舒坦穩當的賭場總經理不願乾,貼過來想給楊嘯鋒跑腿嗎?
當然,楊嘯鋒一下子吐露這麼多以往所未曾想到過的機密,也是叫他心驚不已,不得不承認道:“看來有些情況,我是想簡單了。”
“哈哈……”楊嘯鋒不介意的笑了笑,說道,“沒有真正接觸其中,當然想不透裡間的曲折,這不奇怪——我們能做的事也很有限,我現在也是主要盯住梁遠,你過來幫我,能做的事還能多一些。梁遠這段時間想跟英國一家叫康恩斯的安全顧問公司負責卡特羅鋼鐵廠的安保,即便這家雇傭兵公司表麵上看不出什麼問題,但既然梁遠有心跟埃文思基金會靠攏,這裡麵不可能沒有問題。你有心的話,可以嘗試著挖掘挖掘這裡麵有些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