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有賺錢的法子,而且是正途。”
蘇崢直視著蘇峰,抬手指著病房門口的方向,語氣果決:“咱媽的病已經讓咱爸夠發愁的了,我不想你再出事。就算你不為自己考慮,也得替爸媽想一想吧,你覺得他們現在的狀態還能承受更多的事情嗎?”
“你能有什麼法子,你們廠都快一年沒開工資了。”蘇峰不像剛才那般從容,卻是不屑瞥了蘇睜一眼。
蘇崢知道蘇峰是故意的,沒跟他犟嘴,反而笑著提醒道:“你彆忘了我們廠生產的東西!”
“不就是衛……”蘇峰說了一半,下意識地左右環顧,接著低聲笑道:“不就是衛生巾麼,賣都賣不出去。”
這個年代,衛生巾這種醃臢東西可不敢大聲說出來。
特彆是從男人口中說出來,很容易被人扣一頂有傷風化的帽子,嚴重一點甚至有可能被扣上流氓的罪名。
要知道,前年嚴打的時候,流氓罪可是能直接槍斃的重罪!
“彆人賣不出去,不代表我賣不出去!”
蘇崢很是篤定的說著,嘴角帶著自信的笑容,“哥,你信我,我等會兒就出院,一周之內絕對能把手術費湊夠!”
蘇峰很想斥責蘇崢不要吹牛,可想想自己弟弟的脾性,也不是滿嘴跑火車的人,不由狐疑問道:“你先跟我說說什麼法子。”
“什麼法子你就彆管了,反正不會違法。”蘇崢隻是為了阻止大哥鋌而走險的想法,這會兒上哪想法子去?
注意到大哥半信半疑的神色,又裝作神秘說道:“這法子不能輕易告訴彆人,出其不意才能出效果,說出來就不靈了。總之你信我一次就行了,一個禮拜自見分曉!”
看蘇崢如此有底氣,蘇峰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吐出兩個字,“好吧。”
接下來的幾分鐘,蘇崢用實際行動向蘇峰證明自己精力充沛,一點毛病沒有,這才如願以償的出院。
辦理完出院手續,蘇崢跟著蘇峰來到母親林秀娥的病房。
蘇家兩兄弟,老大蘇峰隨了蘇明強的棱角分明鋼鐵硬漢,老二蘇崢隨了林秀娥的麵目清秀。
此時看著被病痛折磨地麵黃肌瘦精神不振的母親,蘇崢的眼眶不爭氣泛紅,暗暗在心裡發誓,一定要快速湊夠手術費,早日讓母親脫離病痛。
“大哥,我這幾天可能沒有太多時間過來,你多受累。”
“放心吧!”
從醫院出來,蘇崢騎著破舊的二八大杠一路狂奔,如果不是前泥瓦脫落,腳刹效果出眾,他估計又要重返醫院了。
冰潔胡同23號,京城造紙十一廠。
看著十一廠的大門,蘊藏已久的怨氣陡然浮上心頭。
1982年之前,京城造紙十一廠主要負責生產生活用紙,廠子效益不算特彆好,但也算不上差,四平八穩養活著全廠職工。
就在82年,有關部門拿出寶貴的外彙引進了一條衛生巾生產線,把生產的重任交到造紙十一廠手中。
這是國內第一條衛生巾生產線,意義之重大可想而知,十一廠領導接到任務後立刻組織經驗豐富的技術人員和工人開始研發。
沒過多長時間,第一條國產衛生巾就問世了。
本以為廠子會憑借新產品創造更多的效益,可萬萬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失望,甚至是絕望。
改革開放剛開始沒幾年,國民思想沒有徹底打開,衛生巾對大多數人來講都是避之如諱的東西。
據銷售科傳出的消息,很多商店都拒絕上架衛生巾,害怕影響到其他產品的銷售。再加上生產材料需要進口,技術也不太成熟,生產成本太高,產品從問世開始就一直處於滯銷的狀態。
滯銷持續了三年,十一廠的職工煎熬了三年,卻又因為生產計劃任務不得不繼續生產。
從去年開始,連基本工資都保障不了了。
很多職工不理解,賣不出去為什麼還要繼續生產,停下生產拿購買材料的錢給工人發工資不好嗎?
重生之前的蘇崢同樣不理解,直到多年以後十一廠廠長接受采訪,回憶這段往事時說出了真實原因。
改革開放初期,有外國人來國內遊玩,能在那個時候來國內遊玩的人非富即貴,有婦女因為例假時買不到衛生巾對國內有了不好的印象。
消息傳到上麵,有關部門才有了引進衛生巾生產設備的舉措。
說白了,這玩意兒在國內的生產初衷是為外國女人服務的,因為當時國內女性大都還在使用衛生紙和月經帶。
為了博取彆人對自家的好印象,不但投入巨資,還影響到了一個國企廠子的生死存亡,究竟值不值得,蘇崢人微言輕沒有資格評價。
回想起這些,蘇崢心頭的怨氣稍稍平緩了一些,因為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這種困境沒有一直持續下去,而且轉機就在1985年。
改革開放不僅僅是經濟方麵的改革,最重要的是思想思維的改革開放,壓抑多年的國民早就對外來事物產生了無比強烈的興趣,絕大多數人一直被傳統的道德規則約束著,隻有少數標新立異追求潮流的年輕人敢於硬抗異樣的目光,比如說蛤蟆鏡喇叭褲這類奇裝異服。
隨著第一支外資品牌O.B衛生巾的廣告橫空出世,徹底打破了那道看不見的枷鎖,也給壓抑多年的群眾釋放了信號。
瞬間引發劇烈的市場反應,積壓倉庫讓人頭疼的衛生巾搖身一變就會成為炙手可熱的搶購產品。
現在,廣告還沒有出現!
想到這裡,蘇崢趕緊切斷思緒,腳步加快朝著廠長辦公室走去。
作為重生者,蘇崢擁有超前的記憶,隻要善用這些記憶,蘇崢有信心給自己家人創造更好的生活條件。
作為兒子,他更是責無旁貸。
什麼抄襲,什麼拿來主義,什麼不道德,跟躺在病床上的母親比起來,算得上什麼!
來到廠長辦公室門口,蘇崢先是平穩氣息,等情緒徹底平靜之後,這才敲打房門。
“進來。”
等屋內傳來聲音,蘇崢推門而入。
……
“什麼?買斷工齡?”
得知蘇崢的來意,郝廠長驚疑不定的看著蘇崢,“多少人花錢托關係想要進單位都沒機會,你居然想買斷工齡?”
八十年代,工人崗位就意味著鐵飯碗,是被人羨慕的存在。在大部分人眼中隻要能進入單位,這一輩子就算是衣食無憂了。
可他們並不知道,幾年之後鐵飯碗的稱呼將不複存在!
重生前,蘇崢就是被下崗的一員,所以他對買斷工齡沒有一丁點兒思想包袱。同時他更清楚,隻有買斷工齡才能一次性獲取更多的金錢。
這筆錢是母親的救命錢,也是他起步的資本。
“郝廠長,我想好了。”蘇崢堅定點頭。
郝廠長盯著蘇崢看了好一會兒,最終輕歎一聲,似有惋惜說道:“廠子現在確實有困難,但困難隻是一時的,以後肯定會好起來的,你怎麼就這麼心急呢。”
“郝廠長,我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有的決定,希望您能答應。”
蘇崢懇切看著郝廠長,接著說道,“我知道廠子現在困難,我也能理解領導們的難處。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用買斷工齡的工資購買咱們積壓的衛生巾,也算是我最後給廠子裡做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