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最後這句話起到了作用，質疑的情緒快速消退，熱切的眼神重新出現，圍在董學文身邊的人紛紛出言詢問。
“彆說那麼多了，趕緊說說房子賣多少錢。”
“第一次需要交多少錢？貸款是在你們這裡辦，還是我們自己去找銀行？”
“這位經理，如果一次買兩套房，能不能便宜點啊？”
話音未落，立刻有人警惕看向說要買兩套房的人，神色很是不滿。
說買兩套房的人絲毫不懼，傲然得意道：“看什麼看？我家有兩個兒子，買兩套房怎麼了？”
董學文嘴角一挑，伸手壓下身邊的嘈雜聲，“不需要貸款就能買房的人，請跟我來。想要了解房子價格和貸款手續如何辦理的，可以谘詢我們的工作人員。”
說完，董學文主動從人群中退了出來，緊接著就有幾個人跟上董學文的步伐走向一旁。
“不貸款是不是跟貸款買房的價格不一樣啊？”有人看著董學文的背影小聲嘀咕。
有人眼神閃爍，轉而看向兩個售樓員，“同誌，趕緊說說房子賣什麼價吧。”
“對，一下班就跑過來了，中午飯都沒顧上吃呢。”
……
“小胡，怎麼樣？”
下午上班，看到一心買房的小胡走進辦公室，屋內的同事好奇詢問。
小胡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端起上午沒喝完的涼茶咕嚕咕嚕灌了幾口，抹了一把嘴這才回道：“房子挺好的。”
房子挺好的？
辦公室內的同事紛紛露出驚訝表情，眼神交流之後又有人疑惑問道：“不是剛開工麼？怎麼就能看到房子了？不會是看的圖紙吧？”
小胡嗬嗬一笑，把愛家花園售房部的情況說了一遍，一臉憧憬意味：“售房部的經理說了，模型是市政府檢查同意使用的，就是房子的縮小版。”
說著，掃視辦公室內的同事，嘴角上挑道：“你們是沒去，如果你們去看了模型，保準你們也心動。咱們單位分配的福利房跟人家愛家花園的房子比起來，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小胡的說法讓同事驚訝的同時生出更多好奇心，什麼樣的模型能讓人看上一眼就有這種態度？
“小胡，房子好不好看不重要，能住就行。愛家花園的房子準備賣多少錢啊？”
說到價格，辦公室內瞬間安靜下來，齊刷刷地盯著小胡。
小胡臉上的笑容有些鬆垮，惆悵道：“四百五一平米。”
“四百五？這麼貴！”
隨著驚呼聲，其他同事也是紛紛感慨道：“小胡你一個月工資才一百三十多塊錢吧？不吃不喝三個月的工資也不夠買一平米啊！”
“公房現在一平米的租金也就一塊二吧？按照四十平米計算，一個月不到五十塊錢，四百五能付九個月的租金了。”
一個中年大姐發揮女性精打細算的特長，快速計算後對小胡勸道，“小胡，聽大姐一句勸，彆買房子了，先去租公房結婚，過幾年拿到指標分套房多好！”
“對，李大姐說的對。小胡，等你結婚之後就知道需要花錢的地方多著呢，咱們這點工資生活都有點不富裕，更不要說貸款買房了。”
同事們的勸說讓小胡搖擺不定，思緒更加混亂。
一下午的時間，時不時就會出神犯難，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第一個衝向車棚，騎上自行車直奔對象家裡。
“叔叔阿姨好，小翠回來了嗎？”
來到對象家裡，小胡先是跟準嶽父嶽母打招呼，等對象從房間內出來，苦悶著臉把今天看房的情況和同事們的態度說了一遍。
“你那些同事說的對，租公房確實比較合適。”
準嶽父開口了，看了一眼自己的閨女，繼續說道，“你們都還年輕，將來肯定能分到房子。退一步講，就算你們不想熬時間等分房，過上幾年手裡有了積蓄再說買房也不遲，壓力也能減輕一些。”
“小濤，你父母是什麼態度？”準嶽母笑著問了一句。
“我爸能給我出兩千塊錢，說是親戚朋友還能借一點。”小胡坦然說出父母的態度，“我上班這幾年也存了兩千塊錢，差不多能把定金湊夠。”
聽到能把定金湊夠，一直沒說話的小翠鬆了一口氣，脆生生問道：“一個月要還多少錢？”
“不知道，愛家花園售房部的人說，貸款要去銀行問。”
“那就先問清楚情況。”準嶽父再次開口，對小胡笑道，“反正房子還沒建好呢，不用著急。”
……
“我聽下麵的人說，下午來了好些個詢問貸款買房事宜的人，好多人得知貸款利率和每月需要還款的金額後，當場就打了退堂鼓。”
辦公室內，夏盛民和蘇崢相對而坐，夏盛民把情況說了一遍，最後玩味看著蘇崢，“是不是你把房子價格定的高了？”
蘇崢聞言搖頭，“四百五如果算高，外銷房動則上千的價格算什麼？”
“內銷房怎麼能跟外銷房比呢。”夏盛民下意識反駁了一句。
“話不能這麼說，外銷房的土地成本價也沒有特彆對待啊，建築成本縱然比內銷房稍高一些，但也不至於差距如此之大。”
蘇崢反駁回去，“說白了，還是老百姓的購買力不行啊！再有就是，現在貸款的利率太高了。”
說道貸款利率，夏盛民連連搖頭道：“去年搶購時消耗掉多少儲備金你知道嗎？要不然也不能給這麼高的存款利息。存款利息都這麼高了，貸款利息如果不提高，總不能讓國家賠錢吧！”
蘇崢知道夏盛民說的對，但如果不想辦法減輕購房者的壓力，銷售肯定會出問題。
沉思片刻之後，蘇崢突然抬頭，“夏行長，如果職工自己花錢買房，他們所在的單位還會給他們分房嗎？”
這個問題讓夏盛民愣了一下，良久過後不確定道：“應該不會吧，單位分房是為了解決職工住房困哪的問題，他們都有房子了，單位要麼不再考慮給他們分房，要麼就是優先考慮沒有房子的職工。”
夏盛民的回答讓蘇崢露出笑容，“打個比方，我本來享有分房的權利，就因為我自己花錢買了房子，要麼不給我分房，要麼就延緩時間。夏行長，你覺得這樣公平嗎？”
“如果單位都是這種態度，還會有職工掏錢買房嗎？如果沒人出來買房，住房改革怎麼推行下去？住房難的問題怎麼解決？”
夏盛民抿嘴一笑，“你以為這種情況上麵沒有考慮過嗎？82年的時候，國家就選了幾個城市作為試點，推行‘三三製’鼓勵職工購房。職工購房，國家、單位、個人各出三分之一。”
“由於當時公租房租金低廉，每平米每個月的租金還不到一毛錢，租買差距太大，很少有人願意花錢買房，最終試行不了了之。”
“為了更有效地推行住房改革，公租房的租金價格提到了每平米每個月一塊錢以上，你覺得是為了什麼？但因為去年物價上漲，提租補貼遇到了挫折。”
夏盛民幽幽歎了一聲，“就拿咱們滬市來講，公租房就成了一個大包袱，出售了不少公租房。後來聽說造成了很多不利影響，最高行政單位明令禁止了低價出售公租房的行為。”
“年前去京城開會時，楚主任就明確說過，住房商品化是住房改革的大方向。如果不是這樣，你這個愛家花園怎麼可能拿到那麼多政策支持，連稅收都給你免了。”
蘇崢聽明白了夏盛民的意思，繼續搖頭：“夏行長，我從未懷疑過政策的出發點是好的。但又不能否認，有些政策確實存在滯後性。就拿咱們剛才說的這個問題來講，明顯不公平的待遇，有誰會當傻子選擇自己花錢買房？”
見蘇崢如此堅持，夏盛民試探問道：“你有什麼好辦法？”
“國家該給的支持已經給了，單位作為直接受益方，難道不該拿出自己的態度嗎？”蘇崢玩味笑道，“我覺得，對於願意花錢買房的職工，單位應該給予一定支持。比如說，職工自願放棄分房福利，單位可以一次性拿出多少錢給予補貼，緩解職工購房壓力。”
“這樣做的話，職工不用熬時間等分房，單位還能提前解決掉分房壓力，算不算是一舉多得？”
夏盛民眼神一閃，彆的單位怎麼考慮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每一次分住房指標，都要打無數次嘴官司。
其中不乏賣慘賣可憐的職工，更有甚者擺出一副胡攪蠻纏不給就鬨的姿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發職工的不滿，寫檢舉信的都不在少數。
所以，每一次分房，對單位領導來講，不亞於一場戰爭。
如果能夠花小錢解決這種煩惱，稍微有點腦子的領導應該不會拒絕吧？
畢竟，並不是每個單位所有職工都願意買房子，也不是一批職工紮堆買房，給單位製造財巨大的政壓力。
“小蘇，你這個想法挺不錯的，你應該去找領導……”
停頓一下，夏盛民衝蘇崢眨眼，“直接跟楚主任建議也行，畢竟這件事是他一手承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