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崢擔心的住宿問題早有安排，楚青林兩口子搬到楚青河家裡去睡，兩家的兒子去同村朋友家借宿，騰出來的房子留給楚青山一行人用。
第二天吃過早飯，楚青山三兄弟請上村裡的老人一同前往義地，商討怎麼修墓立碑。
楚東升不知道從哪找來兩雙水鞋，說話的時候手腳麻利換上其中一雙，“曉東說村後那口塘快乾了，裡麵有黃鱔泥鰍，反正閒著沒事，去不去？”
“走！”
村裡沒有信號，帶來的大哥大隻能當做擺設，既然接收不到外麵的信息，索性圖個清靜。
蘇崢麻溜換上水鞋，拎著水桶跟楚東升一起出門。
從村子中間的主乾道經過，蘇崢敏銳察覺到村民投來的目光，一開始蘇崢並沒有在意，隻當她們是對外來人的好奇，很快蘇崢就發現了不對勁兒。
總不能每個人都有同樣的好奇心吧？
那些婦女可不光投來目光，從她們身邊經過之後，隱約能聽到議論聲。儘管聽不清楚她們說了什麼，但直覺告訴自己，她們議論的話題跟自己有關。
步行五分鐘，一口一畝大小的池塘進入視線，池塘內沒剩多少水，大部分池底露在外麵。
“下來呀！”
蘇崢觀察池塘的時候，楚東升已經扛著鐵鍬走了下去，看他深一腳淺一腳朝水邊走去，蘇崢不確定問道：“這裡麵真有黃鱔？”
“曉東還能騙我不成？”楚東升很是自信，“也就是現在是枯水期，平常有水的時候這裡麵還有魚呢。”
聽他這麼說，蘇崢也不再矯情。
塘底淤泥並不算厚，有些地方被太陽曬過已經變得堅硬，兩人在水邊停下，楚東升自告奮勇擔任挖掘手，不忘跟蘇崢分享兒時趣事。
挖了大概十幾下，一條食指粗細的黑黃泥鰍出現，楚東升美滋滋地捧起泥鰍丟進蘇崢腳下的水桶裡。
看到了希望，楚東升乾勁兒更足，翻動淤泥的速度更快。僅僅幾分鐘功夫，水桶裡就多了十幾條活力十足的泥鰍。
“不行，太累了！”
挖淤泥可比普通土地累人，楚東升額頭冒汗，把鐵鍬遞給蘇崢。蘇崢沒有推脫，有模有樣地學著楚東升剛才的動作。
蘇崢乾活的時候，楚東升的嘴也沒閒著，“姐夫，你覺得農村能富裕起來嗎？”
聽出楚東升語氣中的沉悶，蘇崢扭頭：“為什麼這麼問？”
“昨天下午喝酒的時候我還無法理解去鵬城打工怎麼就成了讓人羨慕的事情……”楚東升一臉唏噓，眼神瞟向蘇崢手裡的鐵鍬，“現在我才知道地裡刨食真不容易。”
楚東升的話讓蘇崢倍感意外，挖泥鰍都能挖出人生感悟？
在蘇崢看來，這是好事兒！
既然選擇了要走的路，就必須把工作乾好，楚東升的工作就是為人民服務，這種感悟對他而言就是一種思想境界的成長。
“肯定能富裕起來的，無非是時間長短問題。”
蘇崢回答的時候腦子裡浮現出後世畫麵，雖說沒有達到全民小康的水平，但也讓絕大部分老百姓衣食無憂，總比現在一分錢掰成兩瓣花好過。
“小崗村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
提到小崗村，楚東升竟是露出勉強笑容，“全國能有幾個小崗村？”
這句話沒法反駁！
就在蘇崢思考接下來怎麼說的時候，又聽楚東升說道：“姐夫，反正工廠得用工人，要不多在村裡招一些工人吧，都是一個村子的鄉親，儘量多幫幫他們。”
見蘇崢的眼神不對，楚東升又是笑道：“我能力有限。”
“能認清自己就行！”
蘇崢嗬嗬笑了一聲，緊接著又是說道：“東升，你聽過‘救急不救窮’這句話嗎？”
楚東升笑容僵住。
“你說的沒錯兒，工廠需要工人乾活，隻要我願意，可以讓全村的青壯年進工廠工作拿工資。”
“那你……”楚東升剛張嘴就被蘇崢打斷。
“這幾個堂弟結婚沒有？”
“曉東結婚了，其他人還沒有。”楚東升吃不準蘇崢的意圖，但還是老實回答。
蘇崢笑著點頭，“你覺得沒結婚的人外出打工，以工廠的工資收入工作三年能攢夠買家電結婚的錢嗎？即便攢夠順利結了婚，結婚之後靠什麼賺錢？繼續外出打工？”
“照你這樣說，全國最少得有一半的人生活不下去了！”楚東升很不服氣的回了一句，“也沒聽說有幾個人餓死的。”
“餓死倒不至於，但要說光棍漢，肯定有不少！”
蘇崢笑著調侃一句，無視掉楚東升的抵觸情緒，繼續說道：“我跟你說這些，隻是想告訴你，打工隻是無奈之舉。有句話說得好，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誰願意背井離鄉？”
楚東升眼神閃爍幾次，沉默不言。
“我說句不好聽的，如果昨天我沒有提醒，咱爸幫兩個堂叔把承包合同搞定，你覺得這分承包合同會讓他們的日子好過，還是更加難過？”
楚東升仔細思考，歎氣道：“窯場沒錢開工，承包款都收不回來。”
“對嘛！”
蘇崢把越陷越深的鐵鍬拔出來，換個地方重新插進去，“能夠改變貧窮的主要因素就是思路，有了思路才有努力的方向。你們工作不也是這樣嗎？如果沒有目標，盲目去乾，能乾出讓人滿意的成績？”
楚東升深呼吸，語氣軟了下來：“那你說有什麼辦法能讓村裡的人過上好日子？”
“那是當官的該操的心！”
“你……”楚東升又有生氣跡象。
蘇崢繼續無視楚東升的情緒，“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農民想要過上好日子，要麼依靠土地，要麼就是另謀出路。”
“跟沒說一樣。”楚東升不滿哼了一聲。
蘇崢無奈搖頭，楚東升已經陷入思想誤區，喪失了主觀能動性。自己已經給出提示了，他卻充耳不聞。
“想吃泥鰍就得自己挖，挖不到還想吃怎麼辦？那就隻能買。”
蘇崢拔出鐵鍬繼續翻淤泥，“你還彆說，這趟沒白來，城裡可沒地方讓人挖泥鰍。”
楚東升斜眼瞟了蘇崢一眼，下意識就想諷刺他幾句，可話到嘴邊，腦子裡突然閃過一道靈光。
挖不到就得買……
城裡沒地方挖……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蘇崢剛才說過的話被串聯起來，楚東升逐漸露出笑容，伸手從蘇崢手裡搶過鐵鍬，“姐夫，我歇夠了。”
翻動淤泥的時候，楚東升不忘問道：“姐夫，你這人哪哪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有時候喜歡打機鋒。又不是外人，有啥話直說多好。”
見他領會到自己的意思，蘇崢長舒一口氣，樂悠悠道：“你跟你領導說話也是這種態度？”
“肯定不能啊！”
楚東升脫口而出，緊接著又是說道：“姐夫，今天中午保證讓你吃上泥鰍，你就彆賣關子了。”
見他這般態度，蘇崢不再逗他，“前幾年肉蛋還在計劃行列時，老百姓吃肉蛋困難。肉蛋限製取消之後，就變成了緊俏商品，新鮮蔬菜也是一樣。正因為這樣，才有了菜籃子工程，這你應該知道吧？”
楚東升停下手上動作，恍然大悟道：“你是說種菜？”
“菜貴還是肉貴？”蘇崢沒好氣回了一句，“笨的跟豬一樣。”、
這個時候，楚東升沒心思跟蘇崢計較，“養豬？能行嗎？菜籃子工程可是鼓勵各地創辦養殖場了，農民能搶得過？”
“私營企業被國營企業壓死了嗎？”
蘇崢反問一聲，“乾不過的原因隻有一條，那就是規模問題。隻要規模夠大，肯定能搶到一口吃的。”
“改革開放讓人均可支配收入越來越高，沒錢時候吃不上肉，有錢了誰不想吃口肉？全國這麼多人，豬又不是一天兩天能養成的，你覺得國營養殖場能夠供應得上？”
PS：弱弱提醒一句，咱還有一本《我就是賣豬肉的》可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