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六章 漁陽鼙鼓動地來(1 / 1)

盛唐陌刀王 夜懷空 1278 字 1個月前

天寶十四載,十一月初九,黎明寅正時分,

天色還是漆黑的一片,幽州城漁陽縣,範陽節度使,幽州都督府邸的正堂側間中燃起了燭火,侍女們手中各自端著銅盆,手帕,銅鏡,篦梳走進了安祿山的臥室中。

東平郡王端盤膝端坐在妝奩前,身上隻穿了一件白色中單,肥壯的身軀使得他如同一尊坐鼓。他的美妾從婢女手中接過手帕,在銅盆中輕輕揉搓漂洗,然後伸手在安祿山的臉上搓擦了一把。

她又從婢女手中接過銅鏡和篦梳,放在了妝奩上,低頭去看銅鏡中阿郎的臉,褶子橫生卻又雙目森然,仿佛荒原上殘忍的豺狗。

她的右手哆嗦了一下,安祿山扭頭伸手抓住了她柔荑般的手,問道:“哆嗦什麼,今天是你郎君的大日子,你將來會成為皇後。”

小妾將他發辮一一解開,用篦梳輕輕梳理之後,又重新編在了一起。

幾個仆人端著托盤,盤中放著他的一套明光鎧的各部分,太監李豬兒將胸甲端起,從他的頭上罩下去,胸前的兩個圓形的鐵護閃閃發光。兩個仆從將護項和獸雕護肩分彆扣上栓好,李豬兒蹲下來掛上了護腹甲與腿裙,又分彆戴上了護臂和護脛。

仆從又雙手端著一根鐵骨朵杖走上前來,跪在安祿山麵前,他伸手將骨朵杖拿起,杖頭咚一身戳在了地板上。

披掛好甲胄的安祿山仿佛一尊鐵塔,明光鎧的每一個部分在燭火的照耀下閃閃發光,李豬兒特意抱著銅鏡在他身前三尺處,使安祿山能看見鏡子中的自己。

阿史那·承慶身披鐵甲腰懸橫刀來到堂前,向著背朝他的安祿山單膝跪地道:“啟稟主公,接到主公軍令的將領,都已經聚集在議事堂中。

“好,我們走!”

他一把從李豬兒手中接過兜鍪夾在腋下,大步流星地跨出了門檻,承慶連忙起身跟在他的身後,穿過幾座跨院門,來到了外院的議事堂前。

安祿山雙目威嚴地看著站在堂中的諸將一眼,才跨過門檻走進去,坐在了他鋪著虎皮的胡床上。兩名軍師嚴莊高尚主動站在他的左右側。下方分彆站著平盧節度副使賈循、範陽節度副使呂知誨、平盧兵馬使史思明、經略軍使阿史那·承慶、威武軍使崔乾佑、還有李歸仁、蔡希德、牛庭玠、向潤客、尹子奇、田承嗣等人。

部將們的神情迷茫又驚訝,安大夫隻有在出征之前,才會披掛起這一身明光鎧,前幾日突然下令全部將他們召集過來,難道說契丹和奚人又開始襲擾了嗎?

安祿山雙手撐著骨朵杖左右威視了一眼,才開口緩慢地說道:“昨日奏事官從京師還,帶來人聖上秘密發下的敇旨,命我率兵入朝討伐楊國忠。今日召你等前來,便是要起大軍南下討伐逆賊,清君側!汝等可有疑問?”

眾人麵露吃驚之色,左右各自對視了一眼,均沒有應答。

“來人!”

安祿山一揮手,節度使府邸的仆人們各自端著托盤,盤上覆蓋著紅布,分彆跪在了各位將軍的麵前。

“此征既為國仇,也為私恨,楊國忠殺我客卿,以賜婚之名軟禁我兒,又意圖毀我清譽,取我全家性命。你們麵前盤子裡的這些黃金,乃是這些年我的俸祿和聖人的賞賜,我全部分給你們。若有不願襄從者,現在就可以離開這裡,我安祿山絕不強求,也不會怪罪。”

眾將官沒人動彈。

“既然願與我同心勠力,那就取了盤中的金銀,且聽我布置。”

他轉身站起來,伸手提起骨朵杖挑下了身後屏風上的綢緞,露出一張中原地區的地圖,指著上麵說道:“從幽州到洛陽,路線有數條,我欲與汝等兵分多路南下,在洛陽會師。你們麵前的托盤內除黃金外,還有一張行軍路線圖,每個人執掌一支軍隊,按照不同的路線行進。從起兵之日起軍令即下達,但有不尊軍令違背行軍路線者,滅三族。”

眾將齊聲叉手道:“喏!”

安祿山手持著骨朵杖頓在地上,高聲下令道:“各將立即下去率軍,在幽州城南集結,某將閱兵誓師,準備出發!”

“喏!”

安祿山軍令既下,各軍開始向城南集結,戰馬的馬蹄聲日夜不絕,塵土漫漫使得幽州城籠罩在灰霧中。直至第二日清晨,七軍十五萬將士列陣在城牆下平坦的土地上,安祿山騎著青騅馬從他們中間巡閱而過,來到儘頭臨時堆砌的土台上。

他的六麵大纛在土台四周插下,北風呼嘯著卷著絳色大纛烈烈作響,安祿山的胡須向右飄忽,將鐵骨朵舉在手中大聲呼喝道:“國賊楊釗,自任相以來,專權誤國、禍亂朝政,兩次討伐南詔皆大敗,數萬士卒化為枯骨,然楊氏借外戚之重,奢靡腐化,不顧稼穡民生,關中大災隱瞞不報。又行諂媚之言,構陷外臣,殘害忠良,此獠不除,則天人共憤。安某在此舉義旗,救萬人以倒懸,誅殺國賊!”

土台下方的軍陣中傳出士卒高呼聲:“解民倒懸,誅殺國賊!”

“今日在此殺三牲以祭旗,並發下文告傳示軍中,但敢有異議煸動軍卒違抗命令者,斬滅三族!”

豬魚羊的頭顱被幾名軍漢用木板抬到了祭台上,殷紅的鮮血也被倒進了酒碗中,安祿山端起三牲血,一半澆在了祭台上,另一半用力地潑向了豎立在旁邊的大纛上,旗幟染上了血腥的顏色。

“起兵,南下!”

叛軍的鐵蹄沿著河北道的平原向南行進,馬蹄的嗒嗒聲掀起了塵土,士兵們過境之處無不煙塵蕩起,旌旗飄蕩遮天蔽日,鼙鼓隆隆聲震動著大地。從涿州到易州,再到定州,州縣官員紛紛望風而降,短短幾日之內,安祿山便拿下了整個河北道。

十一月十九日,安祿山到達博陵,在這裡做短暫修整。由於他身體過度肥胖,沒有馬匹能夠承受他長途跋涉。他所乘坐的是一個四駕馬的鐵輿戰車,戰車入城時以鐵甲兵開道,兵威震懾使得博陵官員跪地迎接。

安守忠將他攙扶下車駕,跟在身後低聲說道:“何千年和高邈已經將河東留守楊光翔擒獲,剛剛趕過來押解在郡府公廨外。”

原來安祿山準備起事前,就對河東節度副使楊光翔懷有戒心,所以便派心腹將領何千年和高邈帶二十奚人前往太原,假裝獻上俘獲的敵探子。楊光翔不知是計,出城相迎結果被生擒,押送至博陵來。

安祿山來到博陵郡公廨正堂,楊光翔全身被捆縛跪在地上,挺胸抬頭卻蓬頭垢麵。

“楊光翔,你可知罪。”

“你悖逆作亂,是為逆賊,安敢問我罪過?”

安祿山指著他怒斥道:“汝早就背著我與楊國忠暗通款曲,你以為某不知?楊光翔,安某待你不薄,若不是我數次提拔於你,汝安能有今日!為何背我而投楊國忠?”

楊光翔冷冷一笑回答道:“昔年某個捉生將因冒進兵敗犯下死罪,被押送至長安受審問斬,聖人念他勇武,遂恕他性命戴罪立功,又數次提拔終使其成為三鎮節度使。你說說看,這個畜生起兵造反,是不是忘恩負義,背主叛逆?”

安祿山嘴角抽動,發出了怒笑聲:“來人,把楊光翔推出去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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