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本想把李嗣業三個字告知他,但又擔心此人因為畏懼李嗣業而不敢接這單生意,隻好含糊其辭地說道:“從中原來的軍隊。”
頓毗伽顯然不會被這句模棱兩可的話給糊弄住,緊跟著問道:“是誰領軍?”
“呃,據說是段秀實和白孝德。”
頓毗伽頓時從馬車上翻下來爆粗口:“媽拉個巴子的,這不還是李嗣業麾下的將領嗎?他們領的不就是李嗣業的軍隊嗎?這個忙我幫不了你,這兩輛車你從哪裡牽來的,還從哪裡牽回去。送客!”
“彆彆彆!”周逸連忙上前去攔住他,死乞白賴地勸說道:“都道你頓毗伽是西域草原上的英雄,將來可是要成為雄霸西域的人物,這麼能被區區一個李嗣業嚇倒?”
“區區?”頓毗伽回過頭來質問道:“你沒有經曆過李嗣業統治西域的時代嗎?你小子尿得高,敢為了一點錢財舍棄身家,我頓毗伽還有偌大的幾個部落要養,我可不敢把葛邏祿的全族老少的性命給搭上。“
周逸激將不成又詭騙:“你怕什麼?李嗣業他沒來,他已經占據了長安準備當皇帝了,這麼會親自來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他派來的隻不過是段秀實和白孝德,這兩車禮物算是我給你的訂金……”他心疼地咬咬牙說道:“等將他們打退之後,我再送給你十車。”
“你想想看,有十車呐,你幫我打退他們,就算將來李嗣業親自來質問,時間已經過去這麼久,你來個死不認賬,不承認參與了這件事,他也不能真的就率軍攻打你呐。”
頓毗伽狐疑地問道:“李嗣業真的在長安?”
“千真萬確,我怎麼會騙你?你可以問問那些從中原來的商旅,他已經將皇帝從長安趕跑,自己獨占了關中準備當皇帝。”
頓毗伽經過長時間的思考和猶豫之後,最終咬牙點頭,決定幫周逸打這場仗。
周逸非常佩服自己的耐心和臉皮,心滿意足地離去。
長子摩羅特勤與周逸擦肩而過,連忙走進父親的帳中抱胸說道:“兒子剛剛來拜訪可汗,在帳外無意間聽到您與北庭節度使周逸的談話。”
頓毗伽漫不經心地問道:“是嗎,我兒有何見解啊。”
“兒子認為,這是唐軍內部的事情,父汗切不可涉身其中,況且這次來的是李嗣業的麾下,父親忘記昔日倒向大食險些被滅族的事情嗎?連大食人都折戟在李嗣業的兵鋒之下,父親千萬不可重蹈覆轍。”
“我兒多慮了。”頓毗伽嘿聲笑道:“這些年來草原行商的漢人商隊不少,我早已從他們口中打聽出中原的情報,如今中原大亂,李嗣業確實占據了長安,他正忙著與節度使們爭奪天下,哪有空理會這西域之事。他現在派來的軍隊隻不過是想取走庭州的財寶。隻要打退他們,今後便再無餘力來攻略西域。”
“周逸小兒想得挺美,用十幾車的黃金就想打發我們,本汗早已盤算好了,等幫他打退段秀實和白孝德後,直接抄他的後路進占庭州,把這些財寶搶到我們手裡,到時候我們葛邏祿就是西域最富有最強大的部落,到那時占據整個安西和北庭也無不可。”
摩羅特勤歎了一口氣說道:“既然父親已經決定,兒子也沒什麼好說的,但請父親準備出征之前,請部落的薩滿占卜一下是凶還是吉?”
“此事不消你說,我自會親自去占卜。”
三日後,頓毗伽糾集了六萬多人準備出發,臨行前進入部落薩滿的大帳之中,請他用傳統的請神儀式來占卜。
這位薩滿全身裹著獸皮,頭上戴著鳥的羽毛,在身上掛滿了銅鈴鐺,又在周圍地上畫了五個圈,分彆代表了出征大吉,順利,不順利,死亡和災禍。
薩滿敲著手鼓抖擻著身體跳躍,直跳得滿頭大汗才將一個鈴鐺抖擻下來,頓毗伽連忙上去一看,鈴鐺竟然落在了死亡和災禍的圈子邊緣。這代表了什麼意思,難道是在死亡和災禍的邊緣摩擦嗎?
頓毗伽臉色青黑,對薩滿揮手說道:“再占卜一次。”
於是薩滿抖擻身體在原地使勁兒地扭動,牛皮做的袍子如同車輪一般飛舞。使出渾身解數,才把一個鈴鐺甩脫,掉落在地上與剛才落下的鈴鐺緊挨在一起,也處在死亡和災禍的邊緣。
薩滿麵如土色,頓毗伽也大驚失色,揉了揉腦門後又對薩滿說道:“再占一次。”
薩滿早已經累的氣喘籲籲,嘴角耷拉著涎水問:“還要跳啊?”
“最後一次了,我就不相信還是這個結果。”
嘩啦啦的跳動聲再次響起,鈴鐺如銀星般上下跳動,最終掉落在了地上,薩滿也一屁股坐倒在地沒有了動彈的力氣,頓毗伽仔細去看那鈴鐺,依然落那個位置,三顆並排在一起朝他呲起笑臉。
這真是邪了門了!
摩羅掀開簾幕從外麵走進來,看到了地上的鈴鐺,躬身抱胸對父親說道:“這是長生天預示給父親的厄運,這一趟我們不能去。”
頓毗伽喘著粗氣說道:“早知道這樣,我就不去占卜這玩意兒了。”
“你還要去?”
”如果長生天不準備讓我得到這筆財富,他就不會派周逸上門來,既然鈴鐺落在了死亡和災禍的邊緣,就說明這趟有驚無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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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羅無語地閉上了眼睛,原來他是這麼理解的。
……
元朔二年二月,李嗣業調集白孝德率領的炮營剛剛到達西州境內,便聽聞西葛邏祿六萬大軍正往庭州一帶行進,他瞬間明白了這大概是怎麼一回事兒,立刻派人給安西節度使衛伯玉傳令,命他火速率龜茲的安西留守部隊趕來助戰,如果連衛伯玉都不從軍令,他就先收拾周逸,等收拾完周逸之後再去討伐衛伯玉。
還好衛伯玉頭腦認知清醒,親自率八千名士兵來到了高昌見李嗣業。
李嗣業誇讚他忠心耿耿,實心用事,決定任命他為安西北庭節度使,等殺掉周逸後就直接上任。
衛伯玉躬身叉手道:“主公任命,伯玉始終不敢忘記。”
李嗣業揮手下令,命大軍往輪台前進。
周逸回到庭州城後,終於等來了頓毗伽率領的葛邏祿軍隊,但他的長子前去沙陀部落卻隻帶了兩輛空空如也的馬車。
“怎麼回事?”
長子抹著眼淚啼哭道:“沙陀部落聽說是跟李嗣業軍隊打,當場就拒絕了。兒子帶著車輛返回,他們又追上來把黃金給哄搶了。”
“魚遊淺灘遭蝦戲啊,沒想到連沙陀人都敢欺負老子,沒關係。等我們聯合頓毗伽打垮李嗣業後,再花一次錢請他去把沙陀人也乾掉。日後你我父子依靠這批黃金招兵買馬,照樣可以雄霸西域!”
頓毗伽率軍來到輪台附近,周逸連忙率軍與他彙合,本來兩軍共同守衛庭州城是最穩妥的計劃,但葛邏祿這等草原民族擅長野戰不擅守城,而且周逸對頓毗伽也有提防,萬一將其引進庭州城鳩占鵲巢,他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兩軍在輪台西南方列下陣型,以周逸的北庭軍為中軍,布以雁行陣,葛邏祿的兩指騎兵分布在左右翼。
下午時分,李嗣業率領的河西軍抵達輪台,以衛伯玉的安西軍和田珍率領的瀚海軍為前軍和後軍,炮營穩居中軍位置,左右飛虎騎位於左右翼。
李嗣業身披銀青山文甲,手提橫刀躍馬出陣,身後是他的李字大纛。